进了客房后,他马上瘫倒在了床上。他本想好好放松一下,可他看见一位脚夫正在那里解着绑箱子的绳索。塞勒斯马上尖声喊道:“不要动。就让它保持原样好了。我住不了多久,不需要拿里面的东西。”
那家伙显得很不满地说道:“那真是见了鬼,你干脆把它放到下面好了。这箱子沉得像是个教堂。我可不清楚这里面装着什么,要是全都是金币的话,那你就比我富有多了。”
塞勒斯有些不明白地说道:“金币?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别乱说,我可没钱。”
脚夫狡猾地眨着眼睛说道:“老板,好的,没人会去碰你的钱,我可是和银行一样有信誉的人。”他接着补充道:“不过你的箱子太重了,给我们几个钱买酒喝吧,我们会为你的健康祝福的。”
塞勒斯给了他们两枚拿破仑,同时抱歉地说道:“我才来,所以只有外币。”可是没想到的是,那两个脚夫又唠叨了起来,他们瞧了瞧身上的硬币,又看了看那口大箱子,最后又看了看硬币,嘴里喃喃说着什么,之后终于还是让塞勒斯劝走了。
尸体已经在箱子里放了两天了。当屋子里只剩下一个人的时候,这个悲惨的年轻人神经质地凑到了箱子前,他在箱子的缝隙间仔细闻着,看有没有异味散发出来。还好天气很凉快,没把这可怕的秘密泄露出来。
他拉来一把椅子,坐到了箱子边上。他用手把脸捂住,在那里考虑着什么。要是他不主动出击,让自己从这个困境中脱身的话,这个秘密早晚会让人知道的。一个人独自到了一个陌生的城市来,这里没有一个认识的朋友,如果没有大夫的推荐,他这个来自新大陆的青年哪都去不了,只能等着被抓捕。他苦闷地想着自己以前的伟大抱负,那时他还描绘出了美好的未来。他该成为自己故乡缅因州班高镇的英雄啊!他该拥有更高的官位啊!他将获得更多的荣耀啊!他将成为大家所推举的美国总统啊!他的全身像该被立在国会大楼前啊!这都是他以前追求过的东西。可现在他的美好前途都毁在了这口该死的箱子上。他觉得自己已经形同死人了。要是再不想办法解决的话,一切美好的东西,荣耀和金钱都会和他无缘了。
后来,这位年轻人说了一些不敬的话,因怕读者受到污染,作者就不在这里写出来了。他骂了大夫,骂了那个死人,骂了那位隔壁住着的贵妇人,骂了脚夫,骂了王子的随从,连车夫也没能幸免。只要是牵扯进来的人,他全都骂了个遍。
晚上他从屋子里溜了出来,到楼下的咖啡厅吃晚饭,那里的灯光让他感到心慌。坐在旁边的客人,还不时用狐疑的眼神看他一眼。他心里一直记挂着楼上那口大箱子。在侍者端上奶酪的时候,他神经都快被这重负压得崩溃了,他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把啤酒碰翻了,洒了一品脱的淡啤酒。
在吃过饭后,有人邀请他去吸烟室。他虽然想早点回房间看着那口箱子,可为了不引人怀疑,他只好答应了。旅馆的地下室是给客人娱乐用的地方,里面只点了几盏煤气灯,显得黑乎乎的。
有两个看起来很消沉的人正打着桌球。一位满头大汗的病人正为他们记录着分数。塞勒斯起先以为,在这个吸烟室里就只有这么几个人。可是他向远处看去时,发现有个人在角落里抽着烟,他姿势显得很高雅。塞勒斯不禁觉得这人很眼熟,对,没错,这人就是那个在巴克大院帮他搬箱子的年轻人。
塞勒斯在熬不到头的长夜里要死守着那口装有死人的箱子。一想到这恐怖的场景,他就觉得很疲惫。脚夫关于箱子里满是黄金的猜测让他感到很害怕,他不敢闭眼,只能一动不动地盯着箱子。为何会在这个吸烟室里遇见这个年轻人呢?他为何要乔装改扮进来呢?他不得不想到,自己再次被卷入了一场精心设计好的阴谋里。
午夜的钟声已经敲过去一会了。在屋子里坐立不安的塞勒斯先生好奇地把屋门开了一条小缝,透着那条缝看着走道上的情况。借着门外一盏忽明忽暗的煤气灯,塞勒斯在远处看到了一个人,他好像穿着旅馆下人的衣服,正在地上趴着。塞勒斯先生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这人斜躺在地上,一半背和一半腰靠在地板上,脸被他的右手给遮住了。就在塞勒斯正考虑着这人的身份时,那人把手从脸上拿开,睁开了眼睛,猛然间,塞勒斯先生认出这是在巴克大院见到的那个人。
那人倒是很镇定,有礼貌地说道:“先生,晚上好。”
可是在这场合,塞勒斯先生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一声不响地溜回了屋子里。
塞勒斯先生一直熬到早上,才疲惫地躺在椅子上睡着了。他的脑袋向前抵在了箱子上。虽然这姿势并不舒服,箱子也比不上柔软的枕头,塞勒斯先生还是睡得很香。到天大亮时,他才被一阵敲门声给吵了醒了。
他急忙跑去开门,门口只站着一个脚夫。
那人问道:“你是昨天去巴克大院的先生吗?”
塞勒斯不禁哆嗦了一下,可他还是鼓着勇气承认了。
脚夫递给他一封信说道:“这儿有封给你的信。”
塞勒斯迫不及待地把信打开,上面简单地写着“十二点”。
他准时去了巴克大院。他的那口箱子由几个强壮的仆人抬着,他跟在后面走着。他被带到了一个大房间里,屋里已经有一个人在等他了,那个人正站在火炉边,背对着他们取暖。他没注意到他们这帮人,就连箱子放到地上时发出的响声也没让他回过头来。塞勒斯一声不响地站在那里,不敢多说一句话。
过了大约五分钟的时间,那人慢慢把头转了过来,天呐,竟然是王子殿下。
他冷冷地说道:“先生,你就是这样报答我好意的吗?我看出来了,你结交名流的目的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脱罪。我昨天和你说话的时候,你满怀心事,我现在终于知道原因了。”
塞勒斯觉得很冤枉,他喊道:“不是这样的。我是无辜的,这只是场飞来横祸。”
接着,塞勒斯先生迫不及待地向王子说出了自己的遭遇。
王子在听完他的话后说道:“看来我错怪你了。你不过是个牺牲品,我不会处罚你的,相反,我会帮你脱离困境。”他接着说道:“可是现在该办正事了,快打开你的箱子,让我看看里面到底装着什么。”
塞勒斯大惊失色。
他哀求道:“我没胆量去看。”
王子劝道:“这可不行。你以前不也见过吗?害怕、憎恶和忧愁的感情都不该逃避。看到有人生病了,我们依然要伸出援手。可是对于一个死人,我们没法帮他,也没法伤害他。我们既不爱他,也不恨他。塞勒斯先生,拿出点勇气来。”
看到塞勒斯还在犹豫不决,王子加重了语气说道:“我可不愿说两遍!”
年轻人这才回过神来。他带着满脸的厌恶打开了箱子。王子镇定地站在一旁,双手背在身后。尸体已经变得僵硬了,塞勒斯强忍着没吐,勉强拉开了尸体,让那具死尸把脸露了出来。
王子像是触了电一样,向后跳去,发出了痛苦的惊呼声。
他眼眶里马上充满了泪水,并且痛心地喊道:“天呐!塞勒斯先生,你绝不会知道,你送了我一件多么残酷的礼物。他是我的一个部下,也是我最信赖朋友的亲弟弟。他是因为执行我下达的命令才遭此不幸的。这就是那些恶人的残忍手段。”
他像是在那自言自语地说道:“可怜的格拉丁。你叫我如何开口对你说这个噩耗?是我的失策才让他惨遭毒手。上帝啊,你们会如何看我?啊!佛罗伦宙,你要什么时候才懂得吸取教训啊?不要被你的权力所迷惑,回到平静的生活中去吧。”
他再次高声说道:“谁是这世界上最没权力的人?我看到了这个为我牺牲的年轻人。塞勒斯先生,我看到一个王子是多么的无力,多么的毫无价值。”
塞勒斯也为王子感到难过。他努力想说些话来安慰王子,可最后他也只能在那里哭泣起来。
王子反而被他显露出来的纯真和善良感动了。
他走上前拉住塞勒斯的手安慰道:“别哭了,我们还要经历很多这样的事情。希望通过今天的教训能让我们变得成熟一点。”
塞勒斯望了王子一眼,眼神里充满深情和对王子的感谢。
王子把塞勒斯领到桌旁,对他说道:“把鲁大夫的地址写下来。我提醒你一下,回到巴黎后,你最好不要再和那些危险的家伙有联系。这件事情上,我相信他是出于仁义才帮你的。他要是帮凶的话,是不会把这尸体交给实际的凶手的。”
塞勒斯惊讶地说道:“难道凶手就在巴克大院里?”
王子沉思后说道:“就是这样。这封信无疑就是那个臭名远扬的俱乐部主席写的。你就别问具体的情况了。你现在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你该为此满足了。现在,快点从这里离开吧,我还有许多事情亟待处理了。没想到这个几天前还活力满满的年轻人,现在已经逝去了。”
塞勒斯谦恭地向王子道了别,心怀感激地离开了。可他没有马上离开这里,还在巴克大院附近游走着。他看到王子出门乘上了一辆气派的大马车,向警察局赫德逊上校的住处去了。看着远去的马车,塞勒斯先生摘下了帽子,深情地向马车的方向鞠了个躬,这才转身离开。在当天晚上,他就搭上了回去的列车,径直向巴黎驶去。
讲故事的阿拉伯人说,有关箱子的故事就到此为止了。那些不符合西方人品位的某些情节就省略了。可能要补充一条:那位塞勒斯在回到美国后,官运不错,现在已经成为镇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