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的天空,布满灰尘的街道,路上的行人很少,亚麻袍围裹着的老人孤独而缓慢的行走在街道上。
右手边的酒馆招牌依旧,划痕和朽木诉说着它的历史,两扇不算结实的挡风门里,已经早没了若干年前的热闹,泛着泡沫的燕麦酒,俏丽的女郎,被风吹乱摇摆不停的吊灯,吹嘘着胡话的冒险者,一切都成了历史,只有一位老人,孤独的路过,并且回忆着它。
除了酒馆,不远前方曾经红极一时的魔法师公会,冒险者公会,盗贼公会等如今都已是人去楼空,任务悬赏的榜单上还悬挂着不少任务,不过已经没有人,也没有团队再去完成那些或丰厚或吝啬的任务,榜单上不少字都已经被时光磨去了痕迹,只有最顶上的一项任务还依旧清晰可辨。
“悬赏:忏悔者。
佣金:无价”
这个任务没有任何的接取要求,其实那便意味着它的完成需要无穷可能,它的佣金是无价,这个范围实在过于广阔,难不成完成的人想成为一国之主都可以?三大公会虽然一度红极一时,一度傲视着整片萨达尔大陆,但他们又凭什么可以给出这样的报酬?但随后,人类王国的沉默,兽人部落的无言,高等精灵们顾左右而言他,让所有的冒险者们改变了他们的观念。
于是,那一段时间里,整片大陆掀起了一股寻找忏悔者的热潮,有人在东土人类某公国看见了他,有人在西鄙蛮荒的兽人部落里遇见了他,高等精灵们愤怒的斥责他竟公然踏足神圣的世界树之上,北方的龙之谷也传出了巨龙们的雷霆之怒,但所有的消息整合起来,都只有一个,那就是忏悔者,一切都好,而一切与他照过面的佣兵团队,部落联盟,无名组织,都被他留下一人去告诉世界。
“没有魔法,没有冒险,所以也没有传奇,而我,仍在这里。”
没有人知道他从何而来,也没有人知道他为什么如此强大。
…
亚麻老者缓缓的挪动着步子,感叹着人老了就是容易回忆从前,也感叹着孱弱的身子果然是阻碍魔法师进步的最大障碍,于是他停下脚步,望了望不远前方的目的地,右手拇指轻柔的磨蹭了两下手杖上的宝石,慢慢的抬起又重重的落下,脚下尘土细微的飞扬向四边,而老人的身子也在这一刻变得轻灵了不少,亚麻长袍被这股微风吹动,飘起的一角露出了内里镶着金边的名贵长袍。
就在老人重新踏出第一步的时候,无穷远处的身后闪过一道明亮的闪电,那道闪电式如此的明亮,似乎可以照亮整个世界,老人佝偻的影子蓦然出现在了他的身前,心脏也随之一颤。空气在这一刻变得湿润了起来,眼前也似乎开始出现了些许雨雾,直到雷声大作,瓢泼的大雨似乎就要降下来的时候,老人才终于踏下了第一步,身影也消失在了这片街道上。
街道的另一头,当雨终于降下来的那一刻,老人的身影出现在了一扇破旧的玻璃房门前,门上满是灰尘,门口的铃铛也是如此。老人拉扯了几下铃铛,其实他本没必要这么做,但他还是固执的拉扯了三下,然后推门而入,屋内布置的非常简洁,一个壁炉,几套桌椅,墙上没有悬挂什么,地上也没铺上地毯,一位年纪和老人相仿的老者裹着红色毛毯在壁炉前昏昏欲睡,在老人进来的那一刻转过头看了看他,咧嘴露出一丝微笑,眼角的皱纹和满头白发似乎也都高兴起来。
“很高兴你来了,我的老朋友,来,坐到我旁边来。”
老者有些费力的做起了身体,眼神示意老人坐到自己的身边。
“老伙计你看起来还不错。”
老人坐到了壁炉旁,身前的火焰变大了一些。
“你也不错。”
老者回答完这句之后便和老人一起呆呆的看着壁炉里的火焰,似乎里面,包含了他们一生。
而屋外,又是一道明亮的闪电划过,雨势在这一刻终于达到了顶峰,随之而来的那道惊雷声也将两人从回忆打回了现实。
“维克多被他找到了,大雨只怕要下到坟墓都泡烂。”
老人望着窗外的倾盆大雨喃喃自语,也是在对另外一位老者说。
“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我可不希望不久的将来给这个世界留下一场风暴或是什么。”
“你说的没错。”
一直沉默着的毛毯老者站起了身子,忽然间容光焕发,仿若一瞬间回到了壮年。
“好些年,我一直和其他伙计们不停的寻找,终于让我找到了那个地方。”
老者大步的在屋里走来走去,碰碰这里,又摸摸那里,最后终于从一处墙壁后面掏出了一份羊皮卷轴,然后左手颤颤巍巍的解开上面的细绳将它摊开在自己的面前。
“按照卷轴上的说法,和我们几个最后的研究,我们觉得,这个世界,还是有希望的。”
卷轴漂浮在老者的面前,他越说越激动。
“在大地,飓风,烈焰和生命之源后,我们终于找到了第五元素,时空。”
老人在这一刻终于不能平静,激动的站起身子说道:“不可能,凡人怎么可能掌握时空,那是神的领域。”
老者脸色在这一刻变得红润,微笑着说:“但你忘了吗?那地方,也根本就是神的领域。”
老人瞪圆了双目,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又坐了下去:“没错,那地方确实是神的领域,可那又有什么用呢,哪怕我们找了第五元素,也根本没办法使用时空魔法。”
老者继续微笑着,皱纹在这一刻似乎变少了,发根也似乎出现了些许黑色,他望向老人继续说:“但神没有放弃我们,答案就在我们面前的卷轴上,我们没有办法使用时空魔法,但我们可以使用它。”
老人有些不敢置信,但还抱有一丝期待,颤声说道:“它,它又能做些是什么?”
老者在这一刻容光焕发:“它能带你,穿越时空,回到曾经。”
老人终于叫出了声来:“不可能,同一个时空怎么可能出现两个自己!哪怕是神也无能为力!咳咳。”因为激动老人咳出了声,然后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等等,你说带我回去,为什么是我?”
老者递上一杯热水给老人,示意他先喝下去:“我的朋友,它当然不会将你整个人送回过去,它能做的,也仅仅只是将你如今的思想,记忆原封不动的送回过去,而且那时候的你估计没办法容纳如今这么强大的精神力,经过我们的计算,也许等你到了魔导师的等级时,你就能回想起现在的一切来。”
老者站在窗口看着雨水击打在玻璃上,看着远处天空的阴影,等待着自己的挚友消化的差不多的时候,继续说道:“而至于为什么是你,一个,是因为时间已经快来不及了,另外一个原因是我比你强大,稍后使用它的时候它自然会选择较弱的你。”
老人似乎还在消化什么,窗外远处天空的阴影却越来越大,老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转过身,脚步还没跨动,人已经重新回到了卷轴之前,老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卷轴之上已经光芒大盛,只听见老者急急忙忙的交代起来:“等你回到了过去,达到魔导师的等级之时,记得,寻找到忏悔者,在他还为成长起来之前,指引他走上另外一条道路改变这段历史,或者…”老者没有忍心再继续说下去,老人似乎也预感到了什么,没有追问与反抗,任由卷轴的力量席卷全身,光芒渐渐的由老人身体里面散发出来,神奇的是这样的光芒并没有照亮整个房间,而仅仅维持在老人身上,门窗在这一刻忽然被骤雨击破,狂风从每一处缝隙中吹进屋子肆虐,壁炉的火焰早已熄灭,老者的须发在黑白间翻转。
雨势越来越大,狂风吹进屋子,击打在老者的身上,老者知道时间快来不及,越发努力而平静稳定的催动着卷轴,屋外的阴影此刻已经占据了屋子的四周,下一秒老者的预感就将要实现,而幸运的是,这一秒笼罩着老人全身的光芒终于由下至上凝聚到了老人的头顶,在下一秒来临之际,消失不见。
下一秒,不,应该说这一秒,风停了,雨歇了,瘫倒的老人才倒地一半,身边是脸色苍白的老者,而桌椅飘飞在屋里却没有落下,一道电光闪起却没有消散,只因为门口多了一个人,一个消瘦而又双目无神的男人,只因为他站在门口,所以风雨不敢再肆虐,只因为没有得到他的允许,桌椅便没有落地,闪电便没有消失。
老者苦笑着努力挣脱束缚,身前的卷轴光芒渐暗。
“你已经快要成神了吗?。”
男人依旧双目无神的看着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对我们有着这样大的仇恨,一定要神迹的荣光消逝一空你才满意吗?”
“因为你的出现,神的时代已经褪去,失落时代已经降临,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血腥的镇压了西部的兽人,高等精灵们因为世界树被迫选择离开萨达尔,仁慈宽厚的神官难以幸免,一位水系的巅峰法师就在刚刚死在你的手下,这世上还有你办不到的事情吗?”
老者咳着血,脸色变得苍白,身体却开始凝聚最后的力量,开始泛起微光。
“有。”忏悔者的双目突然有了生气。
“死去的,我没有办法再带回来;你身后的卷轴我也没办法阻止,但我知道,他改变不了什么。”
老者听到这里,大笑了两声,嘴角流出了更多的鲜血。
“你不是神,而你又怎么知道他不能改变现在呢?!”
也不知道是安慰自己还是如何,老人说出了这句话后忽然眼神变得怪异起来,喃喃的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依旧没有说出来,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在屋里光芒消散的的同时,倒在了忏悔者的面前,而卷轴也终于化成了细沙,吹过一阵不受控制的微风,经由忏悔者的身边
飘散出了屋子。
他的嘴角忽然咧起一丝微笑,自语道:“原来是这样。”然后不知去往何方。闪电消失,风雨渐歇,桌椅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