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只见天空无月,不知从哪儿飘来的墨色乌云如同毛毯一般,将苍穹遮盖的严严实实。大军夜行,如同隐忍的猎豹潜伏在草丛蓄势而发。耳畔只传来稀稀疏疏的脚步声和喘息,无疑,再为今夜多填几笔严肃。
亚维兰帝国,历经千年的洗礼,如今已然成长为大陆领土第一、军事第一、人口第一的庞然大物,如同一个巨大的机器井然有序的运作。
可是这一次,饱经沧桑的帝国即将迎来新的威胁。西南边境最大的分封国——西兰公国,因为其君主赫斯大公扩充私军,时而有叛变的风险。处变不惊的亚当大帝,速令第四军团——这支帝国军队的精锐,充当临时救火员。于帝国西南大乱的第五天挥剑南下。
如今,这支军队由皇储全权指挥,发誓平定西南乱贼,活捉赫斯大公,同时也为皇储自身的接任上位奠定坚实的基础。
大旗开始飘舞了,金闪闪的“四”字大旗没有灯火映照,如同被打翻的墨汁染色一般,一片黑寂。而野狐岭中奇特的风声则又开始呼啸,拂过杂乱的苇草向大军袭来。老兵扎兹浑身打了个颤栗,一声阿嚏逼停了他的脚步。
“妈的,这是风声还是狐狸叫,真个怪唬人的。”
“这大西南的哪里去寻什么狐狸。“刚刚入伍两年的卡尔接上了扎兹的抱怨。卡尔知道,这个外表看上去严肃的老头,实际上则要娇弱的多。当了一辈子的大兵连夜色与风声都会畏惧,等这场战争胜利,待他卡尔添油加醋一番,这将会成这个老头新的笑谈。
“野狐岭无野狐,这只是那些舞弄墨水的狗屁诗人们的狗屁诗意罢了。那些骚玩意比人精,它们是不会在这种荒山里安家的。”营长冷笑一声,道,“你们几个闭嘴,好好注意点,又不是第一次负剑上战场了,一群孬种。”
“真是话比屎多,老子西北打了十几年仗了还用你给老子解释?”很明显,扎兹对孬种二字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那些骚玩意要是在这安家就好了,一条上好的狐皮围巾足以让帝都窑窟的娘们跟你热情一把。“卡尔啐了口吐沫嘿嘿笑道,又勾起了这个经典的话题。帝都风月场的娘们无疑是军人的奢望。可惜,就他们一年的粮饷来说,也只能换来一夜春宵。
“帝都娘们?你别做梦了。”扎兹咂咂嘴,淫笑道,“我这么一辈子也就消费过一次,那些娘们的皮肤如同羊脂一般又滑又嫩,那媚儿声让你爽到骨子里啊。老子就睡了那么一晚上,第二天一个银币就没了。啧,早知道草席上换上六七个军妓。妈的,别指望那骚玩意儿的皮毛了。“
“你特么光长了个活儿,喂饱它不容易啊。”卡尔一声感慨,引来了众人的嘲笑。扎兹老脸倒也不红,只是笑笑摇摇头,“你没那个福气啊。”
“闭嘴。“营长这声呵斥来得很是时候,否则不知这些脑洞堪比天际的大兵会想到哪里去。
“就地扎营!”前方的号令传来,众人闻令赶忙卸下牲口上的帐篷。自从从帝都出发以来,众人行程已经超过两周,却从来没有休息过三个时辰以上。这久违的扎营号令,于这些浑身乏力的大兵而已,无疑是最为动听的天籁了。
“扎兹。”老扎兹拍拍卡尔的肩膀,为年轻人递上了今晚的罐头。
“唉,天凉啊,这寒食吃到肚子里可能会不大舒服,我给你捂了捂,还有点热乎气,吃了吧。”老扎兹依旧神采奕奕,虽然有时候略显龌龊和猥琐,但是卡尔心里知道这把老骨头心地说不上的善良。
“扎兹,我们几时能回到故土?”卡尔望着在寒风中摇曳的苇草,神情落寞,“自我父亲瘫痪以来,我从家里出来也得有两年了,中途也就回到家里过那么两三次,每次急迫到连顿饱餐都吃不上。现在每年两个银币的军饷,也不过就是能顾及我的温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给家里多挣点补贴。”
“小子,这一仗打完以后,我就该退伍了。你再熬上两年,我把这些年攒的本钱都拿出来,咱们在南方城市找个好地段,开个酒楼,到时候啊我当老板你来给我算账,如何啊?”扎兹摸摸卡尔的头,带着慈笑道。二人相处两年有余,扎兹已经在心底把卡尔当作亲生儿子看待。
“扎兹,你的家人呢?”卡尔舀起铁罐里的稀粥,呼噜呼噜两声便扫下去一半罐。
“我啊?妻子死了好多年了,这么多年也没生个小兔崽子……现在想起来啊,也没多挤点时间陪陪她,人啊,这只有失去的东西才知道缅怀,亲人在世时,那心啊,都让黄鼠狼叼走喽。”扎兹脸上笑容不见,眼角边却多了两点晶莹。用手指拨开泪花,
扎兹将湿着的手指往军服上抹上两摸,继续道,“小子,多加努力啊,到时候娶个帝都的大姑娘,如我之前所说,哈哈,又白又嫩啊!”
“是啊,这就攒钱,找个帝都的姑……”
只听话音未落,骤然间一支暗箭破空而出,唰的一声正中卡尔额头。一声闷响过后,只见尸体之上的箭羽还在无助的瑟瑟发抖。卡尔瞪大双眼,嘴角的笑容慢慢僵硬。羽箭入了额头足有三寸之长,此时哪怕是光明之神也绝无能力挽救他了。
“他……他……******!”老扎兹眼底的恐惧慢慢爬上眼白,一不小心跌坐在地,大声嘶吼道,“敌袭!敌袭!”众人抽出长剑拿起盾牌马上进入了戒备状态,开始四处探寻敌人的踪迹。只见此时,原本静悄悄的山岭突然冒出几百名伏兵,个个手持长弓开始偷袭。
“殿下,是伏击。”大帐之中,第四军团军团长按住皇储欲想抽出长剑的右臂,示意他不必担心。“殿下,请在帐中指挥全军,敌军规模不超百人,不必担心。”军团长稍稍安慰,皇储紧张的神色便慢慢舒缓下来,“命令全军还击,派斥候令第三、第四军加快行军速度,抽调三个营的兵力保护好粮草。”
“是。”军团长点头示意,赶忙抽身出了大帐。
“这么一块开阔地,选择在这里伏击,真是败笔。”皇子侍从大胆冒出一句,瞄了皇子一眼发现并没有什么,便继续接了下去,“听说西兰公国马文号称“战争绞肉机”,如今看来也只是会运用些扰敌之策的蟊贼罢了。”
“不可小视此人,当年西兰公国全是仰仗他而崛起,父亲也曾经给他过很高的评价。”年轻的皇储皱皱眉头,“只是,这样的计策,确实不该出于这种大家之手……”
听得话音刚落,桌上油灯中的火苗便开始疯狂摇曳起来,只见营帐油布上的火苗阴影像魔鬼一样舞动起来。皇储的面前的木桌也开始颤栗起来,被扬起的风尘迷了二人的眼睛。
“殿下!殿下!”军团长夺门而入,连身上的饰带歪斜都来不及去扶正,“正北,正北一支陌生军队向我军袭来,目测足足五万人马!”
“五万!西兰公国全民皆军了吗!”皇储的右手暗扶在长剑之上,已经紧紧抓住了剑柄。一旁的侍从吓得已经脸色煞白,这次出军本来只是个形式,没想到瞬间便压上了身家性命!
“第三军,第四军呢!快让他们速至野狐岭!”皇储扯住军团长的衣袖,额头已经爆出了些许青筋。“斥候已去,殿下此时唯有全力迎战,方可博得一线生机!”老成的军团长握住了皇储的手,慢慢将其剥下自己的衣袖。历经数战的他心中已有对策,对方总人数不见得较我方数多,现在坚持必定会成功脱险。
皇储和军团长之间迎来一阵死一般的寂静,皇储双眉快贴到眼皮上了,眼中的畏惧却没有一丝消散的意思。只是刹那之间,被恐惧击退的他便颤抖地掏出胸前的银制十字架,开始了对神的祷告。
“殿下,光明神是救不了你的。”军团长看着皇储年轻的面庞不禁有些错愕,皇储无论怎样讲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孩子,习惯了安稳的他第一次面对刀剑自然少不了恐惧。但是军团长开始隐隐担忧,未来的大帝会不会此刻真的命丧这偏远的西南。
帐外,敌军渐渐逼近,扎兹已经和敌军短兵相接。那兵器相交的冰冷声音激起了他的记忆和求生欲,几十年的戎马生涯激励着他继续挥剑。他是怎么也忘不了那根羽箭与肉体碰撞的闷响。
“******,你这杂种!”扎兹将那利器送入了敌军的身体,那错综复杂的肋骨卡住了他的利刃,他不得不双手紧握剑柄,妄图抽出这把长剑。猝不及防,又是一支冷箭射入了他的喉骨,他连忙撒手捂住伤口,只可惜那不自然的抽搐使得他没有丝毫力气。
“呕呕呕,他……妈……呕。”涌出的鲜血堵住了喉管,已经不能发声的他死死盯住墨色的苍穹,只可惜,月亮还是未能钻出阴霾……
狐狸,狐狸,目光漫漫模糊,他似乎看见了和卡尔谈论的那只毛皮价值不菲的狐狸,似乎看见了这辈子只流连过一次的风月场……
酒馆,酒馆,耳边人声嘈杂,他似乎听见了客人行酒拳的畅快与火爆,似乎听见了菜品烹饪的爆裂之声,以及被他视作儿子一般的卡尔,最为爽朗的欢笑……
大帐燃起烈火,军团长拖出了皇储。他突然做出了此生最大胆的一个举动,猛然伸手拔断了皇储脖子上的十字架,大声嘶吼道,“殿下!认清这可怜的现实吧!要么挥剑要么死!要么挥剑要么死!”
皇储望着折断的旗杆一言不发,只是颤抖着紧握着双手,如同神经质般颤抖个不停。
“第四军团亡了!第四军团亡了!”耳畔忽然传来不知是敌军还是我军的哀嚎,似乎也击散了军团长的斗志。他望着四处逃散的军队,抽出腰间的宝剑,大笑道,“皇储!皇储绝不被俘!我亚维兰没有降军!”噌的一声,长剑已然入了皇储的脖颈!
只剩血,染红苍穹。
……
三日之后,帝国西南是一片阳光灿烂。
墨隐村,一个普普通通的西南山村,它似乎没有受到那场大战的影响。已经习惯了安逸的它,如同千万个白昼一样,还是那样安详。小村落的风车不停,村落居民的脚步不停,每个人各司其职,继续为自己的生活而忙碌。
少年格维踏出今天的第一步,不远的墨隐山依旧是今日的目的地。掂掂背后的长弓,他即将为今天他和他老师的三餐而努力奋斗。
村落口,只见村民们聚集起来,围成一个不大的圈子,还时不时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格维好奇的扽长了脖子向里瞅去,可惜身高不尽人意,无奈只好奋力挤进人群,如同泥鳅一般拱来拱去,这才将圈子里面望了个清清楚楚。只见土墙角躺着一个从未谋面的男人,这对于一个少有外来人口的村落,已经算得上难以一见的奇观了。
“叔叔,这人是谁啊?”格维撞撞小村唯一的酒馆老板。只见他耸耸肩,摆出一个无解的姿势。
男人忽然睁开眼睛,下意识用手遮住刺眼的阳光。听他剧烈咳嗽两声,干涸着嗓子道,“第四军团,第四军团何在?”
“第四军团?”格维没有想到,这一搭声,即将改变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