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了帐,走出大门,斯特朗冲著角落打了个响指,一个流浪汉打扮的便衣巡察,连忙跑了过来。
﹁十分钟之内,会有两个棕色头发的年轻人出来,你跟著他们,不用采取行动,看他们住在什麽地方就可以了。﹂
﹁遵命,大人。﹂
从听来的只言片语,斯特朗已经勾画出了两名盗贼商量的计画。或者说,是他们想误导自己的计画││
在凌晨四时左右,从楼顶潜入杜勒斯第一银行都林总部的大厦中,将巡视金库大门的前两组警卫杀掉或制服,争取到大约四十分钟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用某种办法破坏或者欺骗指纹识别系统进入大门,从没有感测器的单轨电车通道到达金库前,炸开金库窃取财物。
一旦金库被炸,巡察部便会接到警报,而另外一组盗贼便会在巡察到来的必经之路上设置障碍,拖延他们到达的时间。
对於一个合格的盗窃计画来说,首先要考虑的不是如何进入,而是如何脱身。很多有经验的盗贼,会设计三条以上的逃脱路线。
这两个年轻盗贼制订的所谓计画,有惊动巡察後的处置,在盗贼圈子里称为﹁响雷﹂,属於半抢劫性质,如何在巡察包围下脱身尤其重要。
可他们居然只想到了﹁使用路障﹂这个可笑的办法。斯特朗就是由此断定,他们传达给自己的计画是假的。
但是,想要欺骗神探,他们的伎俩还是太拙劣了。
只是,真正的计画是什麽?
正在想著,斯特朗手腕上的通讯器响了。
﹁大人,我按照您的命令,跟踪那两名棕发年轻人,发现他们到了丽都大酒店,在大堂酒吧和一个维京人接触。﹂
看了看时间,他发现距离自己结帐不过二十分钟而已。
而丽都大酒店距离巴瑞咖啡不远,但步行也要十分钟左右,也就是说,斯特朗刚刚离开,那两人就跟著结帐了。
﹁你怎麽知道和他们接头的是维京人?﹂
﹁我认识他,大人,你也认识他的。他就是涉嫌在维京王国的首都斯德哥尔摩,盗窃三家银行的大盗伯根。﹂
﹁飞天大盗伯根?﹂
斯特朗一愣,﹁你确定吗?会不会是看错了?﹂
﹁绝对不会,伯根的资料咱们都是当作反面案例来学习的,您知道他从来不易容,出入境也总是用真名登记。﹂
斯特朗呆住了。
如果幕後的策划者是伯根的话,对整件事情就要重新评估了。
伯根是著名的﹁响雷﹂派大盗,最喜欢在正式行动之前给巡察一些线索和提示,并在行动的完成阶段故意触动警报。
只是,每次他都能在巡察们的重重包围下带著猎物离奇消失,彷佛是从天上飞走一般,所以被叫做﹁飞天大盗﹂。
曾经成功的盗窃过三家银行金库、多家艺术场馆的伯根,大多数时间都在维京本土行动。他出国的作案次数不多,而来奥匈利亚更是头一次。
﹁难道说,他想挑战我这个神探?﹂
斯特朗觉得,自己在平淡日子里冷却下来的血液,忽然间沸腾了起来,一种久违的冲动让他的手微微发抖。
四天後的凌晨,大约四点。
斯特朗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聚精会神的翻看一本骑士小说,而他的下属们已经喝光了所有咖啡,双眼熬得通红。
﹁大人,您确信伯根会在今晚动手吗?﹂
终於有人忍不住了。
﹁不确信啊。﹂
﹁我们已经连续四个晚上通宵了……﹂
﹁耐心一点,我不是一样没有睡觉吗?﹂
下属们心中好一阵鄙视。
的确,斯特朗每天晚上都陪他们一起熬夜,可是,白天他有时间补觉啊。
不过小巡察们可没有这个福分,一晚不睡,白天照常巡逻,一两天下来还好,但要是接连四天都是如此,就是铁打的身体也撑不住啊!
也就是在神探斯特朗的手下,他们才咬牙坚持到了现在,要换了一个巡察长,众小巡察早就不干了。
看看变成兔子眼的下属们,斯特朗难得体谅了一把。
﹁等到五点吧,那时你们就可以休息了,白天我替你们巡逻。﹂
﹁太好了!﹂
﹁大人英明!﹂
巡察们勉强打点精神拍上司的马屁,只是无精打采的声音显不出多少诚意。
凄厉的警报声恰好在这时响起,而街区地图上,代表杜勒斯第一银行都林总部的小灯剧烈闪烁起来。
斯特朗一跃而起,将骑士小说隔著窗户扔了出去:﹁有情况,出发!﹂
按照事先制订好的方案,二十一名巡察分成三组。其中两组各四人,驾驶著悬浮车从安卡街的东西两侧进入;第三组加上斯特朗,共十四人,驾车到距离安卡街半个街区的位置後,下车从居民区步行穿过。
几乎所有大厦都不只有一个门,到了晚上,别人无法从大厦内穿过,但斯特朗却可以畅通无阻。
别忘了,那些大厦内的警卫都是斯特朗培训出来的。
斯特朗坚信,伯根在行动之前,一定对杜勒斯第一银行都林总部大厦的周围环境,做过详细调查。他不可能只用简单的路障阻挡巡察。
不过,斯特朗同样相信,他选择的路线伯根也不会想到。
因为有些特殊的通道没有出现在设计图和施工图上,根本就是斯特朗担任巡察长之後,才秘密打通的。
刚刚将车停在路边,从东面进入安卡街的巡察就报告,路面上出现了军用的金属路障,高达三米,他们无法通过。
六分钟後,从西面进入安卡街的第二组,也报告他们被同样的军用路障阻挡住了。
﹁你们下车以後,小心盗匪偷袭,沿著道路两侧缓慢搜索,尽量先找好障碍物。﹂
这是斯特朗提前下达的命令。
和他一起行动的巡察,都是年轻力壮的小夥子,不然,足足有一公里长的路程跑下来,遇到盗匪也没力气追击了。
第一组距离出事地点已经不远了,巡察将望远镜内观察到的图像,传输到斯特朗的通讯器内。
大厦第十六层的位置燃起了熊熊大火,大风卷著浓烟和火星一圈圈盘旋,将附近几座高楼的灯光都遮蔽住了。
这还是盗窃吗?分明是抢劫……
斯特朗气急反笑:﹁通知消防部门待命,不要急著进入,我怀疑劫匪布置了人手偷袭,伯根有过杀人记录,不会手软的。﹂
﹁要不要请求巡察部支援?﹂一名巡察气喘吁吁的建议。
毫不意外的,斯特朗一口回绝。
﹁没用的。不要说他们肯不肯来,就算是来几个值班巡察,也是半个小时之後的事情了,伯根不会等那麽长时间的。﹂
没人会来支援……
想到巡察长大人在巡察部的尴尬地位,下属们也只能认命了。
几分钟後,从一条不起眼的通道中跑出的巡察们,看到了燃烧的大厦,而大厦警卫们早就逃了出来,聚集在大厦前的广场上,指手画脚的叫喊著。
藉著灯光大致清点了一下警卫人数,斯特朗放心了,﹁看来我的培训还算有用,至少他们学会逃命了。不过,逃出来之後就不知道找个地方躲避一下吗?广场上灯光那麽亮,一个个伫在那里,纯粹是给人当靶子。﹂
也不能责怪这些警卫,他们受到的训练,也就是欺负一下手无寸铁的小偷而已,但伯根的做法简直可以和恐怖分子一争高下了。指望警卫们帮忙,还不如祈祷他们别添乱更现实一些。
斯特朗带人冲到大厦下的时候,头顶上又发生了另一次爆炸,让整座大厦都在颤抖,墙体发出令人恐惧的断裂声。
看到下属们陡然变得惊惶失措,斯特朗沉声呵斥:﹁你们怕什麽?伯根是盗匪,不是恐怖分子,也不是军人!
﹁他不过是想引发混乱藉机逃走而已。要是真把整座大厦炸平,就算没有证据,杜勒斯人也不会放过他的。何况,你们对杜勒斯的建筑就那麽没有信心吗?﹂
﹁有信心有什麽用?光靠信心就能保住命吗?﹂
但这种话,巡察们也就只能在心里嘀咕两句,反正要临阵退缩,斯特朗也不会轻饶,事到临头,也只能硬著头皮冲了。
不过,斯特朗的判断也有其道理。
对於大型银行来说,除了对金库做严密的保护外,也必须考虑到哪怕万分之一的被盗可能。
所以,各大银行都会付出一笔相当客观的费用,通过复杂的计算方式,由多个保险公司等金融机构分担风险。
因此,盗贼如果只是偷盗了金币或某些贵重物品,银行的损失是可以挽回的,反正盗贼惹上的只是一家银行而已。
但是,如果伯根真的胆大妄为到将整座银行大厦炸毁的程度,即便没有被按上恐怖袭击的罪名,也会被银行宗主国和驻在国视为挑衅。
正如斯特朗所说,巡察和法官办理案件是讲求证据的,而牵扯到国家名誉的问题,证据就不那麽重要了。
伯根的名头虽然响亮,在维京也买下了一个男爵的爵位,可终归不是什麽实权人物,如果奥匈利亚王国和杜勒斯王国联合向维京提出要求,维京很有可能随便捏造个罪名就把伯根交出来。
至於证据,那还不是要多少有多少?
不理下属们的种种心思,斯特朗乾净利索的下达命令,将手中人马再次分成三组。一组通过升降梯直接到顶楼,一组从外墙攀援,而最後一组和他一起,爬楼梯上楼。
对方手中既然有爆炸物,就很有可能带著自卫手枪。
因为子弹造价昂贵,这些巡察随身携带的自卫手枪只配发了十颗子弹,加上平时也没有接受过实弹射击的训练,斯特朗可不敢让他们贸然冲上十六层。
命令下达,就要全心投入到工作当中去,再胡思乱想就是和自己的小命过不去了。巡察们答应一声,纷纷从背包中取出武器和装备,按照组别奔向不同位置。
坐升降梯的一组看上去是最轻松的,可实际上却最危险。
因为不管升降梯到达哪个楼层,都会显示出来,更麻烦的是,如果入侵者在某个楼层设好埋伏,同样可以让升降梯停靠。所以,被关在铁笼里的巡察无法知道升降梯开门之後,会面对的是什麽。
最糟糕的是,如果对方提前设好陷阱,等巡察进入之後毁掉升降梯的保险装置和缆绳,那麽,这些巡察就只能无助的摔下去,变成肉饼。
所以,升降梯平安的到达顶楼,巡察们小心翼翼的互相掩护著出来,发现眼前空无一人时,都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连忙向斯特朗汇报情况。
这时,斯特朗才带人爬到了六楼而已。
除了三个小组外,还有两个巡察单独行动,在一名大厦警卫的带领下进入监控室。
不出所料,金库涉及到的楼层监控器早被破坏了。
两名巡察将小型的讯号接收器和监控设备联络起来,调试了一下,黑暗下来的萤幕上又出现了不停晃动的图像。
乘电梯上顶楼的巡察们爬到楼顶,将缆绳系好,纵身越了下去,很快就下降到了二十三层的位置。
他们没有贸然破窗进入大厦内,而是先将随身携带的小型摄像头探了下去。
﹁没有发现盗匪……可见范围之内没有任何人。﹂
沿著大厦外侧往上爬的巡察们齐齐咒骂。他们的任务是和楼顶的同僚配合,从不同楼层进入大厦内。
早知如此,他们就不用费力气了。
在斯特朗的手下干活,又是负责安卡街的治安,这些巡察虽然平时小日子过得很舒服,但谁也没有敢放松过各方面的训练。
警戒、进入、清扫、控制……全套战术做得像模像样,很快就占领了金库大门前的走廊。
当然,这麽轻松迅速,最重要的原因还是一路上压根没有看到任何盗贼的影子。那些盗贼似乎在做了两次爆破之後,就全都缩到金库所在的空间中了。
斯特朗跑得大汗淋漓,几乎是扶著墙才坚持到了十六层,看到走廊上燃烧著的火焰,他的瞳孔收缩起来。
走廊靠近金库的一侧墙壁受到了严重毁损。只是,在表面华丽的装饰材料下,杜勒斯人竟然安装了机甲使用的复式装甲,而盗匪使用的炸药数量还不足将它们完全打透。
所以,预想中对方使用炸药毁掉走廊,躲开大门防卫系统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那麽,他们进行两次无用的爆破又是为了什麽?
而走廊上就算没有盗匪,定时过来巡逻的警卫又到哪里去了?
斯特朗冲著通讯器喊道:﹁大厦警卫的队长呢?让他马上到十六层走廊上见我!﹂
除了银行高层、金库管理员之外,只有警卫队长有进入大门的授权。
﹁大人,他……失踪了。﹂
片刻後,通讯器内传回斯特朗最担心的消息。
难道是内外勾结、监守自盗?
守在走廊上的巡察们,马上明白了斯特朗的用意:﹁大人,要不要通知银行的高层管理员,让他们过来协助工作?没有门卡,我们没有办法进去侦查。﹂
斯特朗脸色铁青,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监控室,关闭金库大门处的图像。所有队员,向後转!﹂
真是奇怪的命令。
可是巡察长大人显然心情很糟糕,大家谁也没有多嘴,乖乖地转过身去,背对著大门和斯特朗。
斯特朗从口袋中掏出一张门卡,插进金库大门的电子门锁,同时睁大眼睛,对准上面的一个扫描器。
﹁指纹确认……虹膜确认……眼间距确认……请输入密码,并选择保护问题的正确答案。﹂
斯特朗在弹出的小键盘上,劈里啪啦的敲击一番,一声清脆的﹁喀达﹂声传出,表示门锁打开了,沉重合金大门悄无声息地敞开在斯特朗面前。
终於有巡察忍不住好奇,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斯特朗走进大门的身影。他震惊的瞪大了眼睛,下巴差点掉下来。
﹁都进来吧,普通人一辈子也没有福分,可以看到金库的样子。﹂淡淡的声音从门内传出。
巡察们你看我我看你,迟疑了一会,终於还是跟了进去。
杜勒斯第一银行都林总部金库的照片,大家都看过,不过实物带给人的震撼,是图片无法比拟的。
进入大门,便站在了近十米宽的平台上,仰头看去,无数金属柱从环状墙壁上探出,交织在中央那个硕大的球形建筑上。
﹁大人,你怎麽……﹂
﹁看到这四个通道没有?杜勒斯人的设计,还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下行的列车不需要动力,反倒会带动上行列车运行,所以,即使是运载著沉重的金币,也不需要耗费多少能量。﹂
﹁大人,这不是重点,我想问的是……﹂
﹁四个通道上,都安装了爆炸装置,光这些炸药折算成金币就不下一万,盗匪还真是下了血本啊!﹂
﹁这的确是让人吃惊的事情,可是,大人……﹂
﹁我们无法拆除爆炸装置,看来只能请总部支援了。﹂
﹁大人!﹂
接二连三的被打断,让那名巡察实在忍不住了,大声问道:﹁重点是,您为什麽能够进来?理论上,巡察没有进入金库的许可权才对!﹂
斯特朗淡淡说道:﹁你忘记我曾训练过各大银行的警卫?往系统里增加一个人的许可权,不算是什麽难事吧?﹂
﹁私自进入、改变保安系统,是违法的行为啊!﹂
几个跟进来的巡察都要哭了。
﹁你以为我怎麽能够侦破那麽多案件?完全依法办事的话,我们还不如在家睡觉。﹂斯特朗冷哼了一声。
﹁那麽,盗匪呢?金库表面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他们是逃跑了,还是被我们困在金库里面?﹂另一个聪明的巡察连忙转移了话题。
﹁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没有盗匪。﹂斯特朗仰头看著堵在通道上的硕大爆炸装置,变得一脸轻松。
第一战算是你胜了,不过,我看你怎麽带著赃物离开都林!
﹁通报总部,请爆炸专家支援。同时,请求对都林各对外通道封锁,发现伯根或他的同夥,立即捉拿归案。还有,不要从大厦外面往上爬了,盗匪都走光了,你们进来吧!﹂
顿了一下,斯特朗补充了句,﹁你们辛苦了。﹂
要不是心理素质够好,听到这句话的当下,还在凌晨的清冷寒风中苦苦攀援支撑的巡察们,就会摔下去,来个以身殉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