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可以撑住。”
病床上，墨夙嘴唇苍白的躺在那里，语气很是平静，却无意中透露了几分无辜。可是她毫无自觉的样子，却气地方佳薇跳脚：“我以为我以为！什么都我以为！你觉得自己是——”这里有校医在她没敢叫出那个词，“就很了不起吗？明明病了却骗我说自己没事！你、你真的——”
“我确实无事，”顿了顿，改口，“该说，若非端木祺在身旁，我绝对无事。”可是身体的承受程度，出乎她预料的弱。
“那你还来上课！”
“我已是学生，又岂能无故旷课。”
“你——”方佳薇猛地倒吸了一口气，气红了脸，“你就不能别这么固执吗？当初来救我的时候也是这样，什么都不想就冲进来，明明是旱鸭子却叫我别管你！你不是万能的！有事出个声，我也可以帮你的！”
“……帮…我？”眼瞳瞬间一个紧缩，她无意识地揪紧了身下的床单，眼神竟流露出茫然，“从无人说…会助我。”
从出生到现在，在她的记忆中，哪一件事她不是独自一个撑过来的。艰难也好、屈辱也好，她都撑过来了，证明自己撑地过去了，也不为此感到辛苦。下意识地张开了嘴，可话语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在高兴，但是她觉得胸口暖暖的。
“佳薇，”她从昨天起就很冷淡的眼神，瞬间柔和了下来，“你真的很好。”
话音刚落，红晕快速地染上了方佳薇的脸颊，可几秒后，她一脸黑线地捂住了脸：“墨夙…我迟早会被你给摆歪的……”
她一赞人，就有一种自己当了英雄的感觉有木有……
可是显然墨夙听不懂：“摆歪？我又怎会将你摆歪。”
“……是我邪恶了对不起。”
“？”
出了医务室后，方佳薇很快就看到了等在外面的人，班主任、端木祺、晏寒熙和姬满并排站着，只是班主任和姬满被夹在了中间，后者看到她后便举起了小本子：“【白澤身體如何了】”
看清楚后，方佳薇下意识地望了端木祺一眼，这才挠挠头说道：“还挺精神的，应该安静地躺一会儿就好了，就是校医总想把她送到医院里检查一下。”因为校医完全判断不出墨夙为什么吐血。
话音刚落，端木祺冷着脸转身就走，姬满松了一口气，班主任却慌了：“严重到要送去医院吗？救护车叫了没？墨夙生的是什么病？”
晏寒熙转头望向那隐在黑暗中的背影，若有所思。
*****
天台上站着一个人，他双手自然垂在身侧，抬头仰望着残缺的月亮，柔和的月光洒落在他的身上，模糊了他的身影。他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站了多久，看了多久，沉默了多久。
他已经习惯了安静。
“白泽她…很倔强。”他突然开了口，语气却平淡到让人察觉不出任何情绪，“当所有人都放弃的时候，她总是坚持到最后的那个。再怎么不可能的事，到了她手里，慢慢的都会展现出希望。她从来没有失败过，因此也从来不知道失败是怎么滋味。”
他像是在喃喃自语，声音很轻，语气很慵懒，可是咬字清晰，每一个字都仿若印在了听话的人脑海中一般，驱散不去。好一会儿，他侧过身，回头凝望着昏暗阴影中的人影，继续说道：“可你的出现，让她一次又一次地妥协，一次又一次地…变地不再像她。那个人类…如果你任由她跳下去该有多好，那我就…有杀你的理由了。”
端木祺就站在那里，冷眼回视：“你以为我会轻易被你们捉到把柄么，不管你是谁，敢拦在我面前的，我都不会轻易放过。”
“你什么都做不到，”他连音量都没有提高哪怕一分，“白泽选择的是我，每次都是我。”
语气虽平淡，却自信到淡然，端木祺蹙起了眉，疑惑涌上心头：“你在说什么梦话。”这人的自信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忘记了无所谓，反正我也不在意你会不会忘。不过，”他脸上毫无情绪，“你信不信，我一句话，可以立刻让白泽离开你。”
“不可能。”果断。
端木祺走出了黑暗，将自己暴露在月光之下，神色坚定。
——“心鬼，记住吾的话，‘端木祺’永远不可犯下血罪。在战场上可以忽略不计，然而，一旦天道认定你是罪人，你将会成为仙神抹杀的存在。吾…不想杀你。”
——“人类都能自相残杀，为何我杀一个人都不行？”
——“难不成他们就有好下场？天道因果必究，更何况你的身份摆在这儿。”
——“如果我不小心害死了人呢？这样你要杀我吗？”
——“……若是无意，吾便为你铺平道路，平摊罪孽报应，又如何。”
——“可——可你不是神兽么，如此偏心于我，成么。”
——“吾亦是天道的一部分，你若觉得天待你不公，吾补偿你也是应该。更甚者，我…觉得你不坏。”
最近，那些回忆一次次地重现在他的脑海之中，无情的墨夙、冷漠的墨夙、温柔的墨夙、博爱的墨夙、倔强的墨夙……一个又一个画面快速地展现在他面前，完全地控制不住。
就因为他是心魔，所以所有人都讨厌他，排斥他，从来都只有她，明明靠近都会觉得难受，仍装作没事的样子，站在他的附近，无声地告诉他——你可以不做善事，但也不可害人，你若不害人，你便不是心魔，仅仅是端木祺。
——“你瞧，即便力量相左，我仍可以碰触你，即便碰触的时间无法长久，我也可以站于你身旁，即便连陪伴的时间也无法长时间维持，我仍可以立于远处望着你，直到我等可再次靠近。你我都能如此，日后，必定还有谁可以。端木祺，世上并非仅是你一人，因此…请勿觉得孤单。”
他清楚地记得，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可眼神…却像是快要哭出来一样。她知道她不能有放弃的念头，所以一直都不放弃，遵从天道的想法，独自走在布满荆棘且永远看不到头的小路上，伤痕累累地为身后的人类挡掉所有伤害。
她不觉得累，只因为…她已经累到麻木。
麻木到忘记了什么叫“累”。
这样的人，他怎么可能放得下，可能够一直保护她的角色…却偏偏不能是他。
为什么他的力量帮不了她？
不止一次，是很多次，他痛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命运”。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端木祺独自走下了楼梯时，立刻就瞧见等在楼梯间的晏寒熙。后者靠着墙壁，双手交叉在胸前明显是在等他。然而，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不再冰冷，而是困惑：“端木祺，你记得…是谁把墨夙送进医务室的吗。”
那一瞬间，连端木祺都愣住了。
晏寒熙凝望了他半响，垂下手似喃喃自语地说道：“我有过这种经历，明明感觉没有失忆，却总是会下意识地忽略掉了什么。两年前墨夙的出现是这样，刚才也是这样，记忆变地不再顺畅，如果不是强行想要去想起来，也发现不了。”
说完，他抬头望向了站在阶梯上的端木祺，自嘲般地冷笑道：“看来这一次，连你也在不知不觉中栽了。”
端木祺无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气息明显变地不稳。
别说忘记了是谁将阿夙送进医务室的，他现在竟然…连自己为什么要去天台，又为什么会在这时候走下来…都不记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