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性子刚烈倔强,非但不愿听姐姐相劝,反而一气之下真的兑现气话,竟就这样自戕而去?你为何竟要用死来惩罚姐姐……楚铃歌哭不成声。
妹妹啊……为什么要服毒自尽,如果你当真那样恨着姐姐,为何不干脆听从大夫人的话,劝说爹爹让姐姐代你嫁人……
自菁英死后,铃歌的确处境不再像以往那般难堪,淑夫人悲痛欲绝,再没有闲工夫找她的麻烦。可是,心上的伤口远比身体的创伤更令她倍受煎熬……
菁英……楚铃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发梢,铃歌……
吴赛辰心痛地抚着她的头发……她远远看来那么哀伤,近看又着实令人心碎。为何会这样……赛辰原本以为可以保护他不受伤害,可如今竟却发现他根本无力驱赶她内心中的罪恶感……只有她的亲人才能够份量如此沉重地打击她……
而他自己……对于她而言断无如此重的份量。她的妹妹,楚菁英……虽然只有一面之缘,可她眉宇间的霸道和坚定却让他心惊……那样的女子,就这么死了吗?她真的……被家族的制约而扼杀了吗?即便是为了抗争家族的安排……
她甘心就这样消失在世间?
有一种预感在赛辰心头扩散……楚菁英,那个女子正骄傲地活在世间某个地方……
自然,楚菁英当然不会甘心这样放弃生命。她是愿意保护她的亲人们的……哪怕是献出生命……不过,小女人的自私和大女人的无畏在一个人身上结合时,她是个绝顶聪明的自保高手。
江南……
楚菁英又梦见江南了,遍地桃花落英,漫天蝶舞蜂飞……北国的春初亦是很冷,而“铩焰”,则尤其阴寒。她……自己的小姐脾气上来了,总归还是会有点儿后悔当初的冲动。
在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她为了掩护好谢血魂那个“死冰块儿”,不慎被敌人伤到了胳膊。两人被困在一个封闭地棺木中出不来。
这也是楚菁英第一次真正跟谢血魂说上话。
“这个……”谢血魂伸出手来将一件红色的链子交到楚菁英手上,“混乱时捡到的,是你遗落的吧。”
“……是啊,我一直想着怎样才能将它不慎弄丢,”楚菁英叹息道,“这样都丢不掉它,真是可惜……”话虽然这样说,但她依然是将这条链子带在了自己的颈子上。
“……”竟然这样大大方方地将女人的链子挂在自己脖颈之上,看来她真是忘了自己在女扮男装了……虽然谢血魂一早知晓她的女子身份,此刻却仍是异样了老半天。
“……这是,一个我对不起的人送给我的。”楚菁英轻不可闻地说道。
“……”是个什么样的人呢,能让这么坚强傲慢的女人为了他做这种事情,他心情复杂地看着她,却甚么话都没有说。
“我从一出生就亏欠这个人。”往事一幕一幕回现在她的脑海中……
“娘,这个人是谁呀?”幼小的她好奇地望着胆小得像小鸡一样的铃歌。
“她是妓女的女儿,”淑夫人厌恶地睥睨着铃歌,“菁英乖哦,不要跟这种下贱的女孩儿一同玩耍。”她觉得娘亲看那个女孩子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件不干净的东西一样。
“娘亲,”幼小的她来来回回打量楚铃歌,“这个人的眼神好奇怪呀,那么难看,好像谁抢了她甚么东西似的。”小菁英分明地看见小小的铃歌在颤抖,她却觉得这个女孩子实在太过软弱,软弱地令人讨厌。
“死丫头,真是该打!”再大一点儿,她便经常看到自己的母亲虐待这个“姐姐”。她不想制止这种事情。让她在伤痛中成长吧,可能那样她就会变得坚强啊些了吧……
她一直嫌弃这个“姐姐”实在太软弱。
再后来,她们都长大了一些。她的样貌、女工、书画……所有作为江南才女引以为傲的品性,全都比不上楚铃歌……铃歌变成了众人瞩目的焦点。
无所谓,这本就不是菁英看在眼里的东西,只不过……她怎么还是那么软弱?
她深深喜爱着的男人……荣云飞却偏偏很喜欢这种软弱。
云飞哥哥,他从小就只注意到铃歌一个人。他并不喜欢和女孩子们调戏胡闹,然而却时常来楚家看望她们两个姐妹。菁英一直以为,云飞哥哥会同她说笑完全是因为她是楚铃歌的妹妹,他的话题永远只有铃歌,而她……只是陪衬……永远只能做个陪衬……
要为所喜爱着的他而改变吗?楚菁英问过自己。
变得软弱,变得无助,变得小鸟依人……说不定,她就会变得跟铃歌一样。
他喜欢那种软弱的女人不是吗?
可是,她改变不了。她从小就讨厌那种女人!所以她受不了跟铃歌独处,更受不了铃歌的楚楚可怜。她从心底讨厌她这个姐姐的性格,为什么不能变得骄傲一点?改变不了……那就让她满盘皆输吧……她选择在江南“自杀”了。
她满心厌烦地摇摇头,仿佛这样烦心事就会离她远远的。她不要有小女人的挫败感,她那苦恼的恋情就丢进西域的纳木错淹死算了!
“你还好吧。”耳边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她,以前的生活过得很不如意吗?为什么刚刚回忆往事的神情那样痛苦,看得他也不知晓是否应该打断她的思绪。
“还好。”这一声像是把她从无边苦海中拉回了现实。
“谢师兄,”她淡淡地问道,“你爱过什么人吗?”一个冷血无情的杀手,会有爱情吗?
如同触电般,他淡漠地眼底似乎闪过一道光芒,可是又转瞬就熄灭了。“没有。”谢血魂冷冷地回答她道,“一个杀手,是不会有感情的。”
“这样啊,”她仍然淡淡地,似乎此刻没有情绪就是她最大的乐趣,“那谢师兄可真是幸福。你不会涉入无边的苦恼之中。”这也就是她愿意放心追随他的原因之一。
跟随一个无情无爱的冷血杀手,她可以没有任何杂念地专心做事情。
没有苦恼吗?
谢血魂反问着自己,他心底有个声音:叶英啊叶英,你又哪里会知晓这世间的心绪,远远不止有眼睛能够看得到的那样单纯……
后来,荀师兄前来支援,楚菁英和谢血魂才得以逃离……
在此之前,楚菁英发誓绝不用药疗伤,谢血魂二话不说,拉过她便敷上伤药。
“真没想到,”她苦笑道,“我最终还是听从你的安排,打破了自小定立的规矩。”但她不得不承认,敷了伤药的伤口的确清凉干爽。
“不要再这么傻下去了,”他对她于心不忍,“以前的事情就应该忘掉。如今你是我的……助手,以后征战南北,以后吃伤的时候少不了,不可能不医治。”
“真是霸道,”楚菁英叹息道,“跟了你我还挺划不来的。”
跟了我……
他居然会涌出一阵狂喜,她刚刚说了“跟着我”?这股狂喜与体内的理智进行着抗争,不多久就败下阵来。他恢复了往昔的冷漠无情。
“伤口包扎好了,你快些离开。”执拗冰冷的话从他口中吐出。
“哦,”楚菁英微微一怔,又来了,这位杀手大哥总是不给人缓冲情绪的时间。
“听着,”谢血魂用最冷酷的眼神慑向她,“如果你再敢像此次这般自作主张,为了一己之私延误时机,我会依门规处置你!”他转过身,闭上眼睛。
一己之私?她不认识似的瞥了他一眼,便头也不回地跨出他的帐子。
不行!他是杀手!冷血无情的冰冷杀手……决不能让情感左右他的思考!决不能!
江南……
江南的六月很美。蜂飞蝶舞的夏已然推向顶峰……
最突出的便是梅雨。
和自己的亲友漫步梅雨之中,应该是件很美妙很享受的事……
可是今年却出现了空梅。
所谓空梅,是该到的梅雨没有来,天气继续闷热干燥的反常气候。
广州府的雨水大概已泛滥成灾了吧……
萍宁儿暗自拊掌叫好,自己离开广州府,真是个明智之举!不是嫌她弃她吗?哼!好的紧,让大雨将广州府的怡红楼淹了吧!让那些老鸨、名妓们淹死罢了!
她得意洋洋地笑,一不留神儿打翻了茶壶……茶水烫灼在大小姐的纤细手指上……
“哎呀,小姐,我……”萍宁儿真是不知如何是好。完了完了,这回一定又呆不下去了。
人果然是不能诅咒别人的,否则一定会遭到报应呀,这报应未免来得也太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