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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枪杆子里面出政权(1)

马基雅维里在总结古罗马和中世纪意大利历史经验的基础上提出,军事是君主的唯一“专业”、立国兴邦的重要支柱。君主要巩固自己的权势,必须专心致力于战争,切实掌握军事力量。除了战争、军事制度和训练之外,不应该有其他目标和其他考虑。统治者建立新的秩序,如果没有自己的武装作后盾,就难免遭到毁灭。军队和法律是立国的两大支柱,没有良好的军队,就不可能有良好的法律,而有了良好的军队,就一定有良好的法律。

一、军队是国家之本

对于马基雅维里,人们也许知道他是文艺复兴时期博学多才的“巨人”,是一位杰出的人文主义政治家,但却很少有人知道他还是一位军事思想家。他的军事思想主要散见于《君主论》、《战争的艺术》和《史论》中,迄今为止尚鲜有人问津。

马基雅维里的军事思想,是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社会进步思想在军事上的反映,体现了当时军事变革中的创新精神,受到后世军事理论界普遍注意,对于欧洲近代军事思想的形成和发展具有重要影响。马基雅维里被恩格斯誉为第一位值得一提的近代军事著作家。

1. 军队比法律更为重要

要想成为君主,应该拥有自己的军队。

一个被称为杰出的人物,自然有着与他人不一样的地方。

马基雅维里的杰出在对军队的分析上就可以体现出来。

在马基雅维里的政治学说中,特别强调实力,那么实力是什么呢?他的解释是,实力不是别的什么东西,实力就是忠于君主的军队。他认为,一切国家,无论其政体如何,也不论他是新是旧还是混合国,它都有两个主要的基础:一是良好的法律;二是良好的军队。一个国家如果缺少这两样东西,不仅不能建立稳固的统治,甚至“必然地招致死亡”。在构成一个国家的两个主要基础中,他认为良好的军队比良好的法律更为重要,“因为如果没有良好的军队,那里就没有良好的法律”。马基雅维里关于军队与法律的关系的论述,在一般人看来也许觉得牵强附会或有失偏颇,因为有良好的军队不一定就会有良好的法律,决定法律好坏的关键在于是否有一个好立法者和一个好政府;就稳固一个国家而言,良好的军队也不一定就比良好的法律更重要,如和平时期就很难判定是军队还是法律对稳固一个国家更重要。但是,如果我们从当时的历史条件出发来分析军队与法律的关系,或许也会像马基雅维里那样得出军队比法律更为重要的结论。

15世纪末至16世纪初,资本主义经济的发展促使意大利政治统一提到议事日程上来。这样的一个国家要完成统一大业,在那样的形势下,如果还指望以和平的手段去做到这一点,那无疑是痴人说梦,毫无疑问的是,武力是解决问题的唯一的方法。依靠武力,那就需要有一支可以打胜仗的军队。

2. 摒弃乌合之众

当时的意大利还停留在雇佣军制度上。许多人认为,利用雇佣军有很多的好处:不用花本国的人力;和平的时候,不需要花费巨大的军需开支;战争的时候花点钱就可以了,不必死本国的人。

而事实却不是这样的。雇佣军有很多的弊端。马基雅维里早就看到了这一点。他认为雇佣军腐化堕落不仅有害于国家的统一,而且对意大利各个城邦国家的安全构成了严重的威胁。

其实最初,意大利人也是依靠自己的军队保卫着自己的国家。在14世纪以前,意大利各城市进行战争主要依赖于自己的民兵和本城的卫士,然而,从14世纪开始出现了一个新的军事势力,即雇佣军。1309年,法王亨利七世率军远征意大利,开始使用整连整营的训练有素的雇佣军队。随即意大利各个城市纷纷使用雇佣军,不久,这种具有职业兵性质的雇佣军便几乎完全代替了意大利各城市旧有的公民义务兵。意大利各城市使用的雇佣军,初期主要由德国的长矛兵、瑞士的长枪兵和英法两国的冒险家组成,直到后期才有意大利人补充进来。虽然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使用雇佣军顺应了意大利各城市间经常发生战争之需要,一些雇佣军也曾在反对封建主保卫自由城市的战争中起过一定的作用。但是从意大利民族解放和统一的高度看,雇佣军不仅丝毫无助于意大利的民族统一和解放,而且在某些方面还妨碍意大利的统一,甚至给意大利带来灾难。

马基雅维里是同时代人中最早认识到这一点的政治家。在他看来,雇佣军是无益的,并且是危险的,一个君主如果以这种雇佣军队作为基础来确保他的国家,那么他的国家既不会稳固也不会安全;他甚至认为“现在意大利的崩溃不是由于别的原因,而是由于它许多年来依赖雇佣军”。国家的稳固与安全在马基雅维里眼里被视为国家的最高利益,既然雇佣军对他构成了威胁,那么就有必要废除这种危害“国家利益”的军事制度。二是基于他对外国雇佣军无助于一个国家的攻防之认识。佛罗伦萨为了对付其宿敌比萨,曾多次向法国、瑞士求援进攻比萨,但是没有一次取得成功。如1500年,佛罗伦萨用法王路易十二派来的援军一万人试图夺回失去的比萨,由于这支军队只听命于法王,根本不按佛罗伦萨的指挥棒转,结果进攻遭到了失败。三是他对法国军队的优越性之认识。法国从查理开始,为了增强国力,加强君主集权,颁布了关于步兵和骑兵的规章制度,建立了一支由本国公民组成的国民自卫军,目的在于依赖这支武装力量,驱逐外敌,实现意大利的统一。

除了雇佣军之外,还有其他多种类型的军队。就当时欧洲各国所拥有的军队而言,就有本国公民组成的国民军、由外国雇佣军和本国军队组成的混合军以及外国雇佣军和援军四种类型。按照马基雅维里的观点,唯有良好的军队才能成为国家的基础,那么何种军队才是良好的军队呢?

如上文所述,在马基雅维里的眼中,雇佣军是一支对国家有害无益的军队,那么外国援军对一个国家是有害还是有益呢?他在《君主论》第十三章一开头就明确指出,外国援军是另一种无益的军队。他认为,外国援军本身可能是有用的、良好的,但是对于招请这些军队的人来说却常常是有害的,“因为如果他们打败了,你就完蛋了;反之如果他们赢得权利,你就要成为他们的俘虏。”为了说明外国援军是一支无益的军队,他一方面援引古代和当时大量的实例来论证,如14世纪时,君士坦丁堡的皇帝为反对邻国,派遣上万名土耳其军队到希腊,战事终结仍然不离境,从此酿成希腊受异教徒奴役的开端。另一方面他把雇佣军和外国援军进行了比较。通过比较,他认为利用援军比利用雇佣军更为危险。理由是,就雇佣军而论,即使他们获得胜利滋生了加害你的念头,也不可能在短期内得手。因为他们并没有一个整体,其头目是由你委派的第三者,这个第三者不可能立即取得足够的权威来加害于你。外国援军则不同,“他们完全团结一致,而且完全听从外国人的命令”,因此,当援军到来的时候也就造成了一个国家毁灭的开端。他对外国援军的危害看得如此之重以至于在告诫君主谢绝使用这种军队的同时,颇为偏激地劝告君主“宁可依靠自己的军队打败,而不愿意依靠他人的武力制胜”。

混合军是一部分雇佣军和一部分本国军队组成的军队,马基雅维里认为,这种军队从总体看,虽然要比纯雇佣军或者要比外国援军好得多,但是与全部是本国的军队相比则相差很远。法王查理七世在依靠自己的军队把法国从英国人的统治下解放出来之后,由于认识到建立自己武装的重要性,曾经组建了步兵和骑兵。但是其子法王路易十一继位后,一反其父在军事建制方面的做法,废除本国步兵,招募瑞士兵,在作战时长期依靠法国骑兵与瑞士兵协同作战,并形成习惯,结果导致可怜的局面:法国人没有能力对抗瑞士人,没有瑞士人“就不敢对抗别人”,没有瑞士兵就不能在战斗中取胜。由此,他推理:“如果查理七世的制度得到发展或者坚持下去,法兰西王国将是不可战胜的。”

既然在马基雅维里看来,上述三种类型的军队都不是良好的军队,对一个国家的统治都有害无利,都不能构成一个国家的统治基础。那么,什么样的军队才是良好的军队呢?他的结论是,由本国臣民、市民或者属民组成的军队才是良好的军队。因为他认为,只有在一支公民军队中,“才有可能激发起必不可少的人类之爱和必不可少的爱国热情”。正是这种火热的爱国热情,才使公民军成为了一个国家稳固的真正的基础,“组织完善的优良的民军的建立,将为国家消灭分化,恢复和平……用以抵御国之外敌”。他在《史论》中极力赞扬罗马共和国缔造者们备尝艰辛地付出了极大的努力,以保证他们的军队由公民组成,从而确保了人民“自己可以成为自由的保卫者”。他直率地断言:“如果一位统治者打算维护某种类型的国家就必须用自己的国民将自己武装起来”,“没有一个国家没有自己的军队而能自强于世者”。与雇佣军比较,他认为,本国的军队有助于共和国取得巨大的发展,而“雇佣军只能造成损失”,因为“他人铠甲不是从你身上落下来,就是把你压倒,或者把你束缚得紧紧的”。他为了重新唤起意大利民众对公民军的信心,驳斥因公民军失利而招致的贵族保守派对公民军的攻击,他在《战争的艺术》一书最后一卷为公民军的失败做了精彩的辩护。他宣称,公民军方案之所以在实践中失败,原因不在公民军本身,而在于它没有得到足够的支持,结果造成一次“流产”。他推论,如公民军有足够的支持,一支真正威镇四方的战斗力量将由此诞生。他继而提出,一支训练有素的公民军的价值并没有被否定,因为这支军队还没有遇到真正的考验。最后,他充满信心地断言,意大利第一位成功地按照《战争的艺术》中提出的原则组成自己公民军的统治者,将会发现有希望成为“意大利霸主”,“而不是任何其他人”。

应当承认,认为雇佣军是无用和危险的论点并非最早出自于马基雅维里。早在古希腊、罗马时代,一些贤哲如亚里士多德等就已经意识到了雇佣军作战的危害性,与马基雅维里同时代的人文主义者实际上也熟悉并赞同这一点。如桂鸠迪尼(Francesco Guicciardini,1483~1540,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著名史学家)在其《洛戈罗哥诺论集》中承认,“一支公民军队的作用是一支雇佣军永远无法比拟的”。但是就对雇佣军的危害性认识之深透、论述之全面而言,无论是古代的贤哲还是同时代的人文主义者都不能与他相比。因为前者至多是从战争性质的角度来认识雇佣军的危害,且未对危害性作全面论述,而后者则从国家安危与国家统一的高度来认识雇佣军的危害,并在其主要著作中对其危害性作了全面的论述。至于马基雅维里对公民军之认识和对公民军理想之追求,更是同时代的人文主义者所不及。就对公民军优越性认识而言,桂鸠迪尼虽然也主张“把公民武装起来”,且认识到了公民军的作用要大于雇佣军,但是他不仅对公民军能否保障国家的安全心存疑虑害怕过多地允许公民持有武器会威胁国家的安全,而且他在《关于佛罗伦萨政权的对话》一书中,甚至认为共和国已经到了垂暮老朽阶段,要想重新确立公民军制度是不可能的,充其量不过是纸上谈兵。马基雅维里则不同,他对公民军的优越性始终深信不疑,即使在公民军失败后,他对公民军的信心也从没有动摇。在对公民军理想的追求上,他比同时代的人更执著,表现在他“对公民军理想的执著追求,远远不只是简单地重复人文主义者的老生常谈”,而是致力于把这一理想付诸实践。

3. 创建自己的队伍

既然乌合之众是无用和危险的,那么,如何才能建立起一支忠于国家和君主的国民自卫军呢?马基雅维里认为只有进行军事制度改革,才能达到目的。为了创建公民军,实现自己追求的理想,他一方面利用自己担任共和国国务秘书掌管军事的便利,以及他对索得里尼的私人影响,为佛罗伦萨创建一支公民大军大造舆论;另一方面留心寻找机会,随时准备进行军事改革。1505年9月,他终于遇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当佛罗伦萨再次利用雇佣军发动收复比萨的进攻的时候,雇佣军内部发生了严重的叛乱。有十个连队的指挥官拒绝继续战斗,从而迫使佛罗伦萨屈辱地收兵撤围。他对这种叛卖家无能的行为做出的反应是写了《论佛罗伦萨国民军队组织化》一文,主张废除雇佣军制度,以佛罗伦萨自己组建的军队代替外国雇佣军和援军。他还建议政府从城市附近的农村中征集农民参军,因为在他看来,农民能吃苦耐劳,孔武有力,如配制精良的装备,进行定期训练,定能做到战无不胜。这些主张和建议虽遭到部分保守的贵族反对,但是却获得佛罗伦萨最高行政长官索得里尼的重视和支持。1505年12月30日,马基雅维里受命在佛罗伦萨共和国所辖领土范围内招募军队,此举标志着马基雅维里所关注的军事改革拉开了序幕。

依靠这支由公民组成的军队,佛罗伦萨再度把比萨置于自己的控制之下。当这支新型的军队因美第奇家族的再次复辟而瓦解后,马基雅维里又在其政治军事著作中对各类军队的优劣进行了比较论述。马基雅维里的军事改革实践和关于军队的论述,不仅对于欧洲近代军制的建立和近代军队理论的形成具有不可低估的意义,而且使他成了创建国民自卫军的先驱。任何改革都会涉及到一些人的利益,都会遭到一些人的反对。马基雅维里从事的军事改革也不例外。

1506年2月15日,第一批招募的新兵约400名经一个半月仿瑞士式军队的严格的训练,正式组建为佛罗伦萨第一支国民自卫军。为展示新军良好的军容,刚组建的新军于当天在佛罗伦萨政府广场以分列式行进,雄壮战鼓声引来许多围观的市民,人民为共和国终于有了一支忠于它的军队而欢呼,但是却遭到贵族的非难,他们指责公民军的军事素质太差,无法形成一支有效的作战力量。随后,保守的贵族利用新军年轻不可避免的弱点,千方百计要取缔这支马基雅维里苦心经营的军队。直到1506年12月6日佛罗伦萨最高会议最后批准他所拟订的军事改革提案,保守派才因军制改革已经定然而放弃这一企图。

根据新通过的军事提案,共和国政府除增设一名新官员专门负责监督国民自卫军的组建工作外,还任命马基雅维里担任“佛罗伦萨国民军军令局”局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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