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我非常地爱你,自从我进村的第一天起,我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你。当我得知你要嫁给苟耳的时候,我就质问上天,为什么对你这么不公平啊,为什么不给我一个机会!这两天我一直在暗中观察你们,发现苟耳白天一直在地里忙活,将你一人撂在家中。
“得知如此,我终于找回了信心。这是上天给我机会,特意将你送到我手中的。你只要跟我走,就会一辈子有好日子过的!”毛人王说着说着向后退了几步,退到门口时,随手将门掩上,并以最快的速度闩上了门闩!
读者朋友可以充分发挥你的想象,毛人王在说出上面一番话的过程中,他的表情如何?是喜是欢,低三下四还是趾高气扬?他说话的声音又如何?委婉动听,还是臭气冲天……
“你想干什么?”韩雨烟对毛人王关门的举动,没有引起任何的重视。
她仍能够借着从窗户照射进来的光线,看到毛人王身上的衣服闪烁着光芒,看到闪着光芒的衣服离开了身子,落在了地上:“你到底想干什么呀?”
“你太美了!”
“我要喊了!我要喊了!我要喊了!”
“你太美了!”
“啊——我要喊了!啊——我真的要喊了!啊——我真的要喊了!”
“你太美了!”
“不要脸!”
“你太美了!”
“真不要脸!”
“你太美了!”
“无耻!”
“你太美了!”
“啊——啊——你轻点儿!”
无须我多说,你们已经知道,毛人王刚才的那一通话,已经发挥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你不是骗我吧?”
“不要多问,相信我。你实在是太漂亮了。我不会骗你的,我会好好爱你的。我明天就走,我要带上你一起走。我要娶你,苟耳根本配不上你,没有好房住,又没有钱,你跟着他不会有好日子过。跟我走吧,跟我到城里面去住。我家有大彩电,有电扇和空调,还有摩托车和轿车,有软绵绵的床铺……”
毛人王已经制服韩雨烟。
韩雨烟一点也没有反抗,她只感到自己的心脏波波波地剧烈跳动起来,她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意思,生怕这个男人马上离开她。
平生以来,她感到终于握住了上帝的手。刚才还处于绝望之中,活在地狱十八层,这一刻却进了天堂。
毛人王是她的希望。
毛人王就是她的上帝。
毛人王就是她的未来和人生方向盘。
当姑妈决定将她嫁给苟耳的时候,她绝望了,她本来已经做好吃一辈子苦、过一辈子穷日子的准备,谁知在她新婚后三天,上天竟然给她派来了幸运之神。
“跟我走吧!明天就走!永远离开这个鬼地方!再也不回来!我会对你好的,你什么也不需做,交给仆人就行!”毛人王已将韩雨烟抱起来走到床前,放在床上,就要压下去,“你什么也不用干……”
“不行!”韩雨烟推开毛人王,坐了起来,双手紧捂着胸口,直喘粗气,理智再次占了上风,美梦的药性在不断减弱,麻醉已过,“不行!不行!你不能这样对我!你滚!快滚!越远越好!还来?滚开呀!再不滚开,我喊我男人了!”
“他根本不配做你的男人!”毛人王站在床面前,像头被激怒了的公牛,又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他有些气馁,但不会放弃。
韩雨烟的反应,令他意外。
他原以为很容易就能将她征服,没想到就要进入角色,韩雨烟却恢复了理智。
“不行!我不能那样做!你走!我才不信你说的鬼话!”韩雨烟的这两句话充分暴露了自己,竟给了毛人王莫大的勇气和希望。
毛人王从中嗅出了真相,韩雨烟只不过是不能确定他说的那些话是真是假,所以才会拒绝他。
韩雨烟的眼神有些呆滞,有些迟疑:“我凭什么要相信你?”
她的意思已经很明了。
韩雨烟要是真想让毛人王走,就不会只是嘴上叫他走,却不采取任何行动。
“我不走,除非你跟我一起走!他凭什么可以拥有你?我哪一点比不上他?你告诉我,我到底哪一点不及他?说啊!我能给你的他能够给你吗?他能让你大冬天待在暖和的屋子里吗?他能让你每天都穿新衣服吗?他不能,永远也不能!他什么也没有!但是我有!”毛人王假装发怒,“他凭什么?你告诉我!既没有钱,又没有能力,还是个瘸子!他甚至连我们家的仆人都不如!他凭什么就能得到你?他那是癞蛤蟆在啃你这块天鹅肉!”
“别说了!我不知道!”韩雨烟陷入了困惑中。
“我有价值上千万的房子,他有吗?”
“别说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他能吗?”
“别说了!我求你别再说了!”
“你说!他有什么值得你为他守身如玉的?”
“够了!够了!够了!”韩雨烟的声音突然升高了,身子开始抽搐起来。
“你说——我哪一点比不上他——”毛人王的声音里面夹杂着绝望的因素,近似哀求一般。见韩雨烟没有做出明显的反抗,又朝她进攻了,抓住她的两肩,立了一阵子,用右手托起她的下颌,将自己的嘴凑了上去。
韩雨烟再也没有反抗,顺势倒在了床中央。
毛人王还在不停地说着:“明天我就带你走——你太美了——明天——离开这个地方——我要永远跟你在一起——给你——啊——给你买最宝贵的钻石项链——金戒指——小轿车——跟我走——再也不回来了——没有人敢把你怎么样的——没有人——没有——”
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改为喘息的声音,混合着韩雨烟快活的呻吟,最后是毛人王痛并快乐着的那一声——
“啊!”
这一段两人并未走得很远,也并未迷失多深。韩雨烟始终一路回望着,犹豫着,走走停停,时而奔跑,时而停下。毛人王飞奔,却发现韩雨烟站在原地不动,他只得拖着她跑,扛着她奔。两人都好像在寻找什么东西,各自脸上呈现出疯狂的怪相。
韩雨烟将脑袋深深地埋进毛人王的胸膛。毛人王却在变化中寻找韩雨烟的嘴唇、脖颈、胸膛、肚脐和大腿根部。他们并未走远,也不可能走得太远,这源于彼此的不信任和对道路的不熟悉,只是由着本能的驱使,去实现他们寻找的义务,搜索对方的命源,并不时将自己的舌头伸到对方的脸上。
就在毛人王猛烈用力的瞬间,韩雨烟仿佛被弄疼了,疼痛让她流下了眼泪,幸福的眼泪。
床单上多了几滴血,韩雨烟的血。
韩雨烟是又恨又爱,躺在毛人王的身子下面哭笑不得,小脸一阵煞白,身子那一段企图退回到城中,无奈毛人王咄咄逼人,一味进攻不止。她那白花花的肉一阵小小的抽搐,握紧小拳头,对着他的右肩轻轻地擂了两下,脸蛋又渐渐红润起来。
韩雨烟又笑了,将他抱住,顺势滑移到他的腰部,向自己的方向使劲用力。
很快,屋内传出了打情骂俏的声音。
十三
毛人王离开的时候,天已完全黑定。雪停了,风呼啸而至。
毛人王离开的时候,韩雨烟躺在床上想着明天逃走的事情。
毛人王离开的时候,苟耳还在地里,企图埋掉内心的侮辱,深埋在大地中。
苟耳从地里回到家中,已是晚上九点多钟,天早在三个多小时前就黑定了。
他走进灶屋,烧了一盆热水,慢吞吞地将脸和脚洗了之后,就上床躺下了,连饭也没有吃。
韩雨烟躺在苟耳的旁边,一句话也没说,只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望着黑暗中的一切。
她听到苟耳沉重的叹息声,也不去理会,她懒得去理会,也没有必要去理会。
如果毛人王说的是真的,那么苟耳不但不是她的男人,反而可以告他强抢民女,企图霸占人家黄花大闺女。
明天她就要走进另外一片天地,那里灯红酒绿,枕翠帐青,那里烦恼全无。她只需跟这个身上散发恶臭的男人待最后一晚,就将永远和贫穷告别了,永远摆脱困境,摆脱累人的劳动,走进新生活,从此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苟耳连连发出叹息声,间隔时间越来越短。
韩雨烟一点也未觉察出来,她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沉浸在对美好生活的幻想中。
夜渐渐地深下去,深到了最深处。
两个人依旧醒着——醒在两个人的世界里,两个人分别醒在两个世界当中,一颗陨落的灵魂和一颗悬着的灵魂。
村里的鸡叫了起来,鸣声单调而模糊。接着,苟耳自己家的公鸡也叫了起来,跟着村里面每家每户的公鸡都叫了起来。
苟耳翻了个身,面对着韩雨烟,将头向韩雨烟的头靠近了,右手靠上她的胸膛,渐渐向下移动,从裤腰里伸了进去。
韩雨烟立即攥住苟耳的手,一口热气喷在他的脸上。苟耳停止了移动,发出一声痛苦的叹息,说:“钱你收好了吗?”
“什么钱?”黑暗中传出另一个人的声音。
“有多少?”苟耳的左手从韩雨烟的颈子下面抄过去,将女人拉进自己的怀抱。
“什么钱?”韩雨烟的声音急促起来。
“昨天下午那人——那个杂种——他给了你多少——”苟耳的下颌在韩雨烟的头发中摩挲着,嗅着,“毛人王——毛人王——他到底给了你多少——”
“毛人王?”韩雨烟的心剧烈地跳起来。她以为自己的事情苟耳完全知道了,但她试着努力使自己相信,自己的事情苟耳是怎样也不会知道的。但他明显地提到了毛人王的名字,还提到了钱,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昨天下午,我刚到地里,他就跟了上来。他对我说——”
“别说了,你什么也不用说了——”韩雨烟仿佛被雷击了一下,意识到厄运即将到来。
韩雨烟甚至不敢继续往下想。
“他一直跟我跟到地头,叫我乖乖地待在地里,他想单独和你待几个小时,只是几个小时而已。他说,他不会对你怎样的,再说你也不会同意,我还真担心你——我没多想就答应了他,也没有和你商量商量。你不会怪我行事太鲁莽了吧?他没对你怎么样吧?”苟耳试探着问。
“什么怎么样?能怎么样?”韩雨烟想哭,但忍住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钱呢?他给了你多少?”
“你疯了?”
“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韩雨烟终于忍不住,委屈地哭了起来。
“我问你他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苟耳感到受到了欺骗,不是毛人王的欺骗,而是自己刚过门三天的妻子对自己的欺骗,她想独吞他用尊严换来的钱。
按理说,韩雨烟进了他家的门,就是他的私有财产,他就可以打可以骂了。
他父亲生前就是这样对他的母亲的。
他父亲常常对他母亲说:“买回来的驴子牵回来的马,老子想骑就骑想打就打。”
苟耳不敢打韩雨烟。
苟耳自知,他能娶到韩雨烟,还不知是哪辈子修来的福。
苟耳只在黑暗中狠狠地抽了自己几个耳光,伤心地哭了。
十四
昨天中午,苟耳再次将韩雨烟抱上床,门也未闩,来回折腾了好一阵,依然毫无结果,就是硬不起来。
苟耳气恼至极。
韩雨烟红着脸瞪着苟耳,喘着粗气,忍不住“扑哧”一声,笑转过头。
苟耳气急败坏地下了床,倒穿着鞋子,扛着把锄头,一个人来到地里,把妻子韩雨烟撂在了家中。
正当苟耳走进地头,举起的锄头就要挖下去时,毛人王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将一支香喷喷的纸烟递了过来。
“抽支烟吧!”毛人王说,“抽支烟精神会好一点!挖起地来也更有力气些!”
“你这烟很贵吧!得多少钱一包呀?”苟耳接过烟,他只知道毛人王住在城市里,老爸以前也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下海经商,靠投机倒把赚了很多的钱。他们家中就毛人王这么一根独苗苗,喜欢大手大脚地胡乱花钱,这次回来是看爷爷奶奶,老人家死活不肯跟儿子到城里去住,说是在那里闲着没事干,心里老是闷得慌,还说城里的空气不新鲜,一天到晚晕乎乎的。
“一点也不贵,也就一元钱一支!来!把火点上!”毛人王从裤袋中掏出气体打火机,给苟耳点上,自己也取出一支,叼在嘴上,打火点燃,深吸一口,一股浓烟从他的鼻孔中喷了出来。空着的那只手托着拿烟的那只手的手肘,晃动着脑袋,一副很自在的神气。
“你找我有啥事?”苟耳吸了一口烟,一只手握着锄头柄,顶在下颌上面。
“没什么事,就想跟你商量个事儿!”毛人王蹲了下来,将烟叼在嘴上,两肘靠在大腿上,“这么跟你说吧,我们家有的是钱。农村不比城市,城里人少吃一顿,你们农村人就够吃一年的。我呢,村里的人都知道的,我老子有的是钱,家里正好只有我一个,我老子的钱等于是我的钱。我随便给你一点,拉你一把,强过你挖十年地。”
“为啥给我钱?”苟耳一脸坏笑,好像天上将要掉馅饼。
“是啊!我为啥要给你钱。我老子钱虽多,但也是他一分一厘辛苦挣回来的不是?要挣钱啊,就得有付出,你说是不是?你们农村人不是常说,‘有力吃力,有智吃智,没力没智,就得吃气。’你说你到底有什么?就算你有一股子牛劲,你往哪里使去?是嘛!最多使在自家的女人身上!能有啥子结果?顶多下猪一样搞出一大堆娃儿,问你要吃要喝。再不就像你现在这样,一股子牛劲全泄在地头。就算你把地球给挖穿了,挖出个金娃娃来,你能拿去卖?那也是国家的,到时候你什么也搞不着。你想靠种点粮食卖钱,劝你还是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吧!种粮食要真能发财,你们村里也就不会家家都穷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毛人王站起来又蹲了下去,稍稍换了个姿势,使得自己蹲着舒服一点。
苟耳只顾听毛人王讲,只顾吸烟,脸上始终笑眯眯的,一副讨好献媚的样子,想说话又怕说错。
“我现在有个赚钱的机会,保准你什么也不用干,就能拿到一大把钱。”毛人王猛吸几口烟,嘴里发出一声咝咝声。“只要你把韩雨烟让给我几个小时就行!当然,你也知道,我们城里人,自不比你们农村人。你们还在想着穿布,我们却早已穿棉;你们还想穿西装,我们早已穿休闲。我刚才也说了,钱我多的是,可要找个人说说话,那有多难!我吧,就想你把韩雨烟让我给我几个小时——”
“滚!你这狗杂种!”苟耳勃然大怒,将烟蒂掷向毛人王,抡起锄头就要向毛人王砸下去。毛人王一声大喝:“你想干什么?你想坐牢是不是啊?我把你狗日的关进去,让你蹲水牢,坐黑屋子,吃得连野狗都不如,永远也别想出来!”
苟耳手中的锄头停在了半空中,嘴里却说:“你信不信我一锄头挖死你?”
“你敢!你想找死,你就挖下来!老子告诉你,老子随随便便扔出去几千元钱,就能让你蹲一辈子牢!别他妈的不识抬举!”他见苟耳被吓坏了,提高了嗓门,“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老子耍横!你他妈的也不打听打听,老子在城里都是混啥子的!你要是不怕我把你们的事情抖出去,就尽管挖下来!”
“你想怎么样?”苟耳的语气明显软了下来,放下了锄头。
“不想怎么样!你以为你们举行个仪式就算结婚?”毛人王站了起来,将烟蒂扔到地里,用脚猛踩,嘴里骂着脏话。毛人王借骂烟蒂骂着苟耳,“别不知好歹!我告诉你,你们手续都还没有办理呢!你知不知道你们这是违法,啊?没有办理结婚手续,你跟她什么都不是!”
“那——那——那又怎样?”苟耳结结巴巴地问。
“你说还能怎样?不想坐牢的话,就给我老实点!”毛人王更加盛气凌人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苟耳明显地妥协了。
“你自己知道!”
“我日你祖宗!你不说我知道个球哇!”
“我给你说,你最好放老实点!”
“我不怕你!”
“你是不怕。你怕什么呢?坐牢怕不怕?”
“我又没杀人,坐什么牢?你少唬人!”
“没有杀人?是,你没杀人,可你刚才就想杀我,这个我不说没人会知道。可你们结婚没拿结婚证,这是犯法!”
“你怎么知道?”苟耳后退两步。
苟耳只知道结婚要办结婚证,因为村里每对结婚的人都有,但他并不知道,不办就是犯法。
“你管我是怎么知道的?”
苟耳的一举一动,毛人王全看在眼里。苟耳已经害怕,毛人王知道时机已经成熟。
“反正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我不会白白地占你们便宜的。我会给你们钱!”
“不行!”
“不要跟钱过不去!钱可是好东西呀!你有了钱之后,什么都可以干,甚至可以将韩雨烟一脚踢开,另外找个更好的!”
“我不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