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岩穿过道路复杂的密林,熟练地开启一座废弃旧宅的机关,顶上的石板在他踏入的瞬间关闭,四周逐渐趋于黑暗,空洞的穴室只能听到他稳健的脚步声。
下了阶梯来到平底,傅岩从墙壁的凹槽里摸出火折子,分别将两边的蜡烛点燃,就着烛光开了石门的机关。
石门外别有洞天,一座器宇轩昂的大宅坐落在这地下洞穴时。
傅岩绕过前面的屋子,直径朝最里的屋子走去,抬头敲了敲门,道,“夫人”
屋内很快传来了女人的声音,傅岩推门进去,坐在案桌前的女人眉头紧锁,倦容满面,她看着手中的玉佩头也未抬的说道,“肇儿,事情都准备的如何了?”
肇儿是傅岩的真名,顶着傅岩这个名头生活了十余年,再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真名,他竟然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分明他早就期待着这一天,分明他早想用殷肇这个名字生活下去,面前蓦地浮现出傅楚楚巧笑嫣兮的面容,他竟然有些不舍起来。
“一切准备妥当”傅岩的脚步在她案前停下,略抬眼皮,缓声道,“明日夫人便可易容成阿莲的模样随睿王进宫,桓帝每日戌时都会在御书房批阅奏折,到时会有人安排夫人进殿”
上官蕊摸了摸手中刻有龙纹图案晶莹通透的玉佩,按在胸口的位置,“辛苦肇儿了”
傅岩抬眼看了一眼上官蕊,眉宇间凝重了些,对着她道,“夫人,肇儿有一事想问”
“说吧”上官蕊道。
“听闻夫人昨夜去了傅宅取了杜鹃一根手指”傅岩沉声说道,眼中带着坚定的眸光,他可以忤逆爹的意愿,可以视尊卑为无物,却对上官蕊十分尊重,过去他对温柔娴淑的上官蕊的印象只限于母亲的好友,仅此而已,自从她诈死出宫,一手开启复仇计划时他就对上官蕊有了另一番印象,小小年纪的他执着的认为这个女人可以帮他母亲报仇。
上官蕊诧异的抬头看他,这是她从傅岩进屋来第一次抬头,不知何时殷肇就从围着自己脚边转的小肉包成长为同他爹一样的伟岸男子了,她道,“肇儿,那女人害的我与琛儿骨肉相离,害的我在那座城里过了永无宁日般的五年,区区一根手指又抵得了什么呢”顿了顿,想到了什么似的笑了,“我是糊涂了,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是怕那女孩子知道后不肯原谅你是吗?”
傅岩眼中有着一闪而过的不安,只是这情绪很快便被取代,他唇角带笑,“夫人,我会找人收走傅家米铺的财产,让他们无法在京城立足”
他知道上官蕊在宫中的五年,是带着对桓帝和杜鹃的憎恨活下去的,她十分痛恨杜鹃,巴不得让她承受一遍她受的煎熬,断杜鹃一根小指只是开始而已。
上官蕊当然知道傅岩的用意,“也罢,他们就交给你了,若明日事成之后,我也没闲暇功夫去理会她
傅岩颔首,正要告退,上官蕊叫住了他,“对了,你父亲今日也回来,你后天再回去吧”
“是”傅岩双眸往后瞥了一眼,脚步不停的走了出去。
翌日申时,上官蕊伪装成阿莲的模样同游靳断一道进了皇宫。
宫内早有人等待着接应她,小丫鬟拉着她往隐蔽地走去,“你就是傅公子说的那位夫人吧”
上官蕊点头,“傅公子同你说了什么?”
小丫鬟朝四周望了望,确定四下无人后才从怀中掏出一张人pi,面具给她,“你带上这个跟在我身后就行了,戌时一到我便带你进入御书房,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上官蕊看了眼手里的人Pi面具,“你帮我找个地方换上它,我不能顶着这张脸在宫中乱晃”
“好,你随我来”
等到戌时,上官蕊端着茶壶,伪装成桓帝身边的贴身丫鬟进入了御书房,再次见到那个男人,她的眼眸霎时间充满了仇恨,丈夫的惨死,五年的囚禁,她要一一讨回来。
桓帝正垂着头,时不时咳几声,翻看着手头的奏折,丫鬟端来茶水在旁伺候是最正常不过了,他根本就没注意到眼前的丫鬟有什么不同。
上官蕊敛了眼中的恨意,平静的为他倒上一杯茶,退到一旁,满心期待的着桓帝喝下她为他精心准备的茶。
桓帝又咳了一声,随手便端起一旁的茶喝了一口。
看他喝了下去,上官蕊弯了弯嘴角,倾身附在他耳边,道,“这茶好喝吗?”
原本安静的御书房响起她的声音显得有些突兀,桓帝蹙起眉头,朝她看去,这个丫鬟是他习惯了的,平时心灵手巧,安安静静的,十分懂得分寸,可今儿个怎会如此反常。
上官蕊不等他开口,绕到他面前,翻了翻他手边的奏折,笑道,“这儿本不是你该坐的”
桓帝拍案而起,脸色铁青,一个小小的丫鬟居然敢如此出口狂言,“放肆,你可知这是哪儿,朕是何许人也”
上官蕊轻蔑道,“何许人也?不过是一个下毒弑父,凶兄夺位的废物罢了,这皇位你坐了那么多年,可安心”
“你……”隐藏在桓帝心中见不得光的秘密,原本早就随当时经历过的人深埋黄土,这么多年过去了,世上已没人知晓,可如今……他一个踉跄,不敢置信道,“红,红儿,你,你怎么会知晓此事?”
“红儿?”上官蕊哼了一声,“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话语间,她撕下脸上的人pi,面具,露出那张不在年轻却绝美娇艳的脸,她定定的看着桓帝,笑道,“许久不见,你可还记得我?”
刻骨铭心的这张脸,桓帝怎会不记得,桓帝瞠目结舌的看着她,突然胸口一疼,一股血气上涌,他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水,“你,你刚才给朕喝了什么?”
上官蕊坦然道,“你应该最熟悉不过了,先帝这么仙去的”
“你……”桓帝跌坐在椅中,在得到答案时心里没多大的起伏,他原本就命不多时,能在死前在见到她一面,他满足了,“你,你没死,你为了离开朕,宁愿诈死,宁愿抛下我们的孩儿,你都要离开朕”
“你不怕死?”
“死又如何?我知道你恨朕,朕如今只是在苟延残喘,早晚都得死,如今死在你手里不是更好”桓帝倒在椅中,贪婪的看着面前的女人,好像对死一点都不为惧。
这种眼神,又是这种眼神,上官蕊恨不得立马挖下他的眼睛,让他再也无法如此看她,她握紧双手,“我恨你,恨你毁了我美满的家庭,恨你囚禁了我五年,恨你玷污我,到如今你要死了,你为什么不怕,你为什么不怕?”
桓帝掩嘴咳了一声,笑道,“怕?朕为何要怕,只要朕一喊,你以为你能逃出去?”
上官蕊一怔,登时从腰中抽出软剑指着他,“在你喊之前我可以随时结束你的生命?只要你死了逃不出去又不如何”
“你就这么想我死?”桓帝脸色一变,突然起身,捏住她的软剑,“你说朕囚禁你,那是朕爱你,难道我们相处的这五年,你就一点都没被朕感动?你就一点的不爱朕吗?”
上官蕊一愣,喊道,“你没事?你喝了毒药怎么会没事?”
桓帝放开她的剑,朝她一步步走来,“这毒是朕命人配置的,解药当然在朕手上”
原来,在他用衣袖遮盖咳嗽时就已经吃下了解药,这个心狠手辣的男人,怎么会这么轻易放弃眼前的皇位,就算他明天就要死,也要多坐一天皇位。
上官蕊后退了几步,看着他朝自己走来,仿佛又回到了那五年的黑暗时光,她惊恐的握紧了手中的软剑,“毒不死你,是我没本事,可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却如此对待断儿,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
“蕊儿……”桓帝在她面前停下,“你要什么,朕都可以满足你”
“满足我?”上官蕊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保持着对自己最安全的姿势,“好,我要你立马下圣旨,选断儿为帝”
桓帝突然笑了起来,笑的厉害又咳了起来,“原来如此,你想要的就是这个,断儿是我们的孩子,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断不会亏待他,可这皇位,朕不能给他”
“不会亏待?这就是你的不会亏待?同样是你的儿子,你是如何对待他的,他是不良于行,却有着你另两个儿子没有的帝王才能”
“蕊儿……”
刚怀上游靳断的时候,上官蕊并不喜这个孩子,一心想着除掉他,因此他迫不得已的将她软禁起来,任何危险的东西不让她碰,剩下断儿后她抱都不抱他一下,甚至看都不看他一眼,更是在不久后就撒手人寰,香消玉殒,她的死连带着他都有点不喜这个儿子了。
可如此看她如此希望他们俩人的孩子能当上皇帝,他突然觉得他们之间还有希望。
“好,朕答应你,断儿虽腿有顽疾,但确实是朕三个孩儿中最有才智的一个”
桓帝回到案前,立马写下一份圣旨,这圣旨不盖上玉玺是不作数的,他搁下毛笔,握着圣旨走到上官蕊面前,“你要的朕都可以给你”
上官蕊摊开圣旨仔细看了看,确实是立游靳断为帝,虽没有玉玺盖章,可有了他亲笔写的圣旨,一切都好办了,她收下圣旨后退了几步,给了他致命一击,“游桓,亏你聪明一世,你以为游靳断真是你的儿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