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紫提着裙摆往外走,刚走了两步一辆银灰色的跑车在她身边停下,何梓忻伸头出来,“上车。”
苏紫一挑眉,“何先生入戏太深。”
何梓忻无所谓一笑,“既然演了,就得把戏份做足。”
他说着向上面阳台的方向扬了扬头,苏紫怕穿帮最终还是上了车。
苏紫从上车报了住址以后就在副驾驶的位子上安安静静的坐着,何梓忻也就一直一言不发,将她送到住处两人只是礼貌性地道了别。
何梓忻正对着她的背影行注目礼,手机响起来。
“忻少,林总在‘亦’。”
“知道了。”何梓忻挂了电话立即掉头往回开。
“亦”是何梓忻名下的酒吧,而最初的资金林逸贤帮了不少,所以所有“亦”的人都尊称他一声林总。这酒吧虽说不可能完全清清白白,但比起何家真正的产业已然好了很多。
“亦”离刚刚晚会地点不远,林逸贤此时已经一个人和四瓶威士忌在包厢里待了一个小时左右,而且交代任何人都不许进入。林逸贤基本上很少会在“亦”出现,他上一次出现也是这样,在包厢里悄无声息地待了几个小时,之后却差点把整个酒吧拆了个天翻地覆。今天酒吧的当班经理看这次的情状与上次如出一辙,连忙给何梓忻打电话报备。
何梓忻到的时候包厢里仍然只有林逸贤一个人,还有桌上的四瓶酒,已经空了两瓶半。
林逸贤除了脸上微红并不见醉意,何梓忻微微挑眉,他记得上一次林逸贤这样的时候素日酒量深不可测的人喝了一瓶就醉的一塌糊涂,手里的酒撒了一个不知深浅的男人一身,男人上手就打,林逸贤平日里的沉稳优雅统统不见,打得酒吧几乎成为废墟。
那一天,苏紫消失不见……
林逸贤抬头看了何梓忻一眼,目光清明,伸手拿了个杯子递给他。
何梓忻自己倒上酒,坐到林逸贤旁边默默地陪着他喝。
林逸贤也不放冰块,享受着辛辣的液体划过喉咙时灼痛的感觉,只是,喝得多了,瞬间的快感也麻木不见。
“逸贤,你心里装的谁你很清楚。”何梓忻把最后一杯酒倒在自己杯里,仰头喝下去。
林逸贤把玩着手里的空杯,幽暗的灯光透过杯壁折射出来五光十色。
何梓忻也不在乎他不答话,继续说:“你终究不是你母亲,你比她幸运得多,商业联姻如何,趁人之危又如何,整整五年还不能让你迈过心里的那道坎儿吗?”
林逸贤放了杯子起身往外走,何梓忻对着他的背影淡淡一笑,从柜子里拿出一瓶酒给自己倒满一杯。
慕雪烟没有让司机送她回家,而是到了一间小餐馆,那么多年之后又来到这家店,不自觉的就寻着最角落里的位置而去,角落里背墙上刷着依旧雅致的淡紫。
她习惯性地坐到靠窗对墙的位置上,四下看了看就餐的人们,多数是这附近的大学生,有一个寝室的聚在一起笑得人仰马翻,更有男男女女或打情骂俏或耳鬓厮磨。一张张年轻的脸庞眉眼生动,她也拥有过这样年少轻狂的曾经,只是,代价惨重。
她看了看自己对面的位子, 想起最后一次在这里的情景,嘴角的笑容平添一丝苦涩。
这个小餐馆是大学时慕雪烟和苏紫每周必来的地方,五年前那一天两个人赶论文赶得辛苦,终于交上去了,好容易出来大吃一顿。
慕雪烟对着每次来都吃腌苏子叶吃得最欢快的苏紫又一次无奈的叹了口气,再抬头看一眼对面满眼的紫色,苏紫俨然和背墙融为一体。
慕雪烟作无奈状,“我越来越觉得你爸妈给你起的名字太有先见之明了。”
苏紫闻言嚼着“苏紫”叶对慕雪烟翻了个白眼,嘴里含糊不清,“快去你的WC!”
啧!她还真是想去。
她配合地起身,听见“啪”地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听声音八成又是哪本盖泡面用的御用教科书,懒得低头捡,刚朝苏紫看过去,苏紫就一脸愤慨地给了她一个无奈的眼神,意思是“我捡!快走!走慢了我就让它换一个更优雅的姿势躺着”。
哈哈!十成十还是掉在苏紫脚上了!
慕雪烟一路感叹着“知我者莫若苏紫也”慢悠悠地回来的时候,刚才还吃得不亦乐乎的人居然保持着一个怪异的姿势眼泪汪汪,看见她回来“哇”的一声,泪如雨下。
她正要问,偏头一看那本还四敞大开着躺在苏紫脚上的东西瞬间明了。
她还是知道了啊。
其实,苏紫只是无意之中看清了最近的那一行,那一行与林逸贤后来看到的一字不差。
“苏紫,我应该比你爱他更甚,你看不好,我会抢他过来的。”
只是,这句话,也唯有苏紫能明白。
一个月前慕雪烟因为腿受伤在宿舍休息,她最喜欢的就是坐在窗边看外面的风景,要不就静静地观察人,有时看着看着灵感就来了。
树下一个颀长的男生站在那里,暖暖阳光映着雪色在他周身细细勾勒出一圈光晕,而在这暖色调里面的人却似带着一股清冽的风,着纯白衬衣,袖口利落的挽至手肘处,卡其色休闲裤被他穿起来倒不见有太多随意的意味,裤型服帖越发显得双腿修长。
慕雪烟主要设计珠宝,闲暇时也做些服装设计,对衣饰搭配个人气质有天然的敏感度,这人立即吸引了她的兴趣,便忍不住伸头去看那人的长相。
浓淡适中的眉斜飞入鬓,双眼大却目光深邃,鼻梁很挺唇形很好略薄,他一直在那里安静地站着,慕雪烟就一直看着,总觉得他周身的阳光透不进去,笼在她周围的是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似乎在等人,几乎十分钟还不见来人,倒是没有不耐烦的样子,只是对着旁边男生宿舍的方向勾了勾嘴角。
不知怎的慕雪烟从中嗅出了一丝阴险的味道。
果不其然,一会儿只见金融系的名人何梓忻向他走过去的时候,男子不知说了句什么,何梓忻立即苦着一张追上去一副叫苦不迭的样子。
慕雪烟看着不知不觉“噗嗤”笑了出来。
一连几天她都能看到那个男子来找何梓忻,久而久之每当时间差不多了她就鬼使神差一般拿了画板坐在阳台上往那棵树下看。
画笔在白纸上快速动着,屋里静得只有笔尖擦过画纸的沙沙声,像是风吹树叶形成的乐曲,有节奏感的来来回回,不过一会儿一件黑白稿就完成。
她看着设计图很满意,看着看着一愣,自己居然将他的眉眼都分毫不差地画了出来。
这……
“主人来电话了!快接电话!”
“主人来电话了!快接电话!”
“喂?”她接起。
“雪烟雪烟雪烟!!!” 苏紫十万火急的声音带着火药味儿就传了过来,“快快快!你原来画的服装设计图有没有张男装的?”
慕雪烟不明所以的在这边眨了眨眼睛,“有啊,怎么啦?”
“太好了!好在咱俩设计风格比较接近,快快!火速写上我的名字给我送一张来!我把要交给灭绝的作业泡了一张!这么交上去铁定会死的!快点儿啊!”挂了电话苏紫又觉得不对,雪烟的腿刚好没几天跑不得,于是她又拔腿往宿舍跑。
“知道了!”慕雪烟挂了电话从画板夹下取出一张以前画的来,模仿着苏紫的笔迹写上她的名字转头就往外跑。
她们住在二楼,刚下了十几阶到拐弯处,一下子脚下踩空了,她猛地一晃试图控制平衡虽然没稳住,幸好没有摔得太重,可手上的画稿却正正好好从楼道的窗户扬了出去。
摔的不重可还是磕到了旧伤,疼得她直皱眉,顾不得别的连忙爬起来往外面看,看画稿掉在哪了。
画稿倒没有飞多远,慕雪烟从窗子看出去的时候只见那等人的男子手中拿着飞出去的画纸,苏紫刚好跑到他身边一看知道是她要的东西跟男子说了句什么,那男子像是问了什么,苏紫犹豫了一下又回答,慕雪烟听不见他们的对话,也没在意,想是大概苏紫向他在要稿子。然后何梓忻走了过去,苏紫一看手表一溜烟又往教学楼跑不见了。
等她到阳台上收拾画夹,把一叠图从夹子下取出来,一张一张翻过去,除了刚才给苏紫拿走的那张都齐全,可唯独就少了刚刚画好的那一张!
她慌乱的又从头翻了一遍,生怕和别的粘在了一起一张张捻开,还是没有,地上桌上,床下门后。
那天她几乎将屋子翻了个遍却依旧找不到。
苏紫顾不上去抹鼻涕眼泪,只能呜呜哇哇地反反复复对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能怪你呢,我不说,你永远都不会知道,我不说,就因为想让你安安心心幸福。”她试图安慰苏紫,毕竟一切只是造化弄人。
“不是的,不是,是我骗了你,你画的那张逸贤是飘下来了,他问我是不是我画的,我……承认了,我承认了!”苏紫这会儿哽咽得话都说不完整,可慕雪烟却听明白了。
原来那****眼看着跑过来捡画的苏紫罕见的微微红了脸,点着头答的是:“是。”
而林逸贤欣赏又惊奇的眼光由设计图移到苏紫明艳的脸上,唇齿开合,问的是:“这图是你画的?”
原来如此……
慕雪烟听着声声对不起心就一下一下地疼,苏紫,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如果我不知道,那这一切莫不过是我和他之间的四个字——情深缘浅,更何况,情,或许是一厢情愿。
你在赌吗?赌你和他谁的分量更重?
可无论是谁,我都只能这样做。
她掏了纸巾细细地把苏紫的脸擦干净,笑得一如既往满不在意,“你只管舒舒服服过你的小日子,你从来没有亏欠过我什么,是我自叹弗如甘愿弃权,还有嚼了千百遍又吐出来的食糜什么的,我可不感兴趣!”
就当那时的一时犹豫,一瞬沧海桑田。
逸贤,我们从开始就无缘。
她起身离开,桌上点的菜没有吃,味道或许已不似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