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贤在病房门外踌躇许久,只有一门之隔他却放佛霎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两手垂在身侧怎么也抬不起。他的左手中握着一条手帕,那条手帕是沐以宸带走慕雪烟后他在地上发现的,上面的纷扬白雪勾出了他尘封已久的记忆,那画面似曾相识,他连忙拿出自己柜子里的那一条,那两条手帕丝毫不差,他如今才发现手帕背面一个角上用黑线隐隐刺着一个“烟”字。
原来是你,雪烟,苏紫说过就连当初的画也是出自慕雪烟之手。
原来是你,雪烟,原来一直是你。
原来我们早就有过这样多的交集。
他到底错过了多少。
他下了莫大的决心终于推开那扇门,床上的人已经醒了,听到开门的声响循声看过去,她的眼神里有着下意识的恐惧,随即很快用平静掩饰了过去。可他还是看的清清楚楚,那丝恐惧刺得他心里狠狠地疼,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他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出一个音节,他忽然很怕很怕,不敢问出口,他怕听到不想听到的答案。
慕雪烟却偏偏不让他逃避,她要撕裂了伤口给他看,让他看看那伤有多狰狞不堪,她讽刺一笑,“林总不用担心,这孩子本就是你给的,如今你亲手杀了他倒也是善始善终。”
她一句话说的轻轻松松却震得他头皮一麻,林逸贤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一瞬间的感受,仿佛一下子坠入水底,呼吸不能,只觉得耳边轰隆隆地响着,他愣在当地,半天才艰难的开口:“真的……没了?”
她勾起嘴角展开一个笑容,可眼泪却不自觉的流了出来,“怎么?林总要亲自验一验尸首才能相信?”
她偏过头去将眼泪抹净,“林总大可放心,您亲自动手干脆利落。”
“雪烟……”他张口声音粗噶酸涩,在商场之上能够舌战群儒的谈判高手此时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他还能说什么呢?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亲手造成的,他们的孩子也是他亲手杀死的。
“对不起……”他此时整个脑袋都是木着的,纵有千言万语他也只能说得出这几个字,只是这一声“对不起”是那么的苍白无力。
“林逸贤……这个孩子本就不该存在,我不恨你。我恨的是我自己,从前为了一个你,我失去了世上最爱我的人,而现在就连雅姨都不在了!因为你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她终于再也忍受不住,泪如雨下。
雪雅出事之前本就有严重的心衰,醒来之后情况已然每况愈下,只是沐以宸帮着将她瞒了过去。沐以宸仓促的求婚,雪雅焦急地期望着婚礼,这都是因为雪雅已经等不了了,而她居然都没有察觉到。
“这世上唯有这两个人伴我长大,护我周全,免我孤苦,免我伤忧。”她抬起头直直看着他,一脸泪痕斑驳,“林逸贤,你不配伤我至此。”
说完她不再看他,“你走吧……愿死生不复相见。”
死生不复相见。
林逸贤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医院的,高大的身躯蹲在医院门口,他抱着头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般,眼前都是慕雪烟方才惊慌的神情,冰冷的眉眼,耳边一遍遍循环着她的那句“死生不复相见。”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双手紧紧抱着头,堂堂七尺男儿竟不禁泪流满面。陪他而来的何梓忻远远看到自家兄弟如此就猜出了结果,忙下车跑过去拍拍他叫了一声,“逸贤……”
良久,林逸贤抬起头来扶着栏杆勉强站起来,开口时嗓音似嘶吼过一般粗粝暗哑:“送我回去。”
沐以宸见林逸贤从病房里出来过了一会儿才进门,慕雪烟听到脚步声连忙将脸擦干净,虽然已经知道雪雅不在了,可是看到沐以宸右臂上的黑纱她鼻头一酸又险些落下泪来。
沐以宸刚刚安排好雪雅葬礼的事宜就赶过来再看看她怎么样了,脸上带着明显的疲色,眼底布满了血丝,悲戚之意却掩饰的很好,甚至反过来去安慰她,“烟儿,不要自责,我妈妈的病你是知道的,就算没有当初那场事故,五年也已经是极限了。”
她点点头,眼泪还是没有忍住,沐以宸上前将她抱在怀里,像儿时那般摩挲着她的发顶,“你现在不能太过悲伤,好好养身体,灵堂人多眼杂就不要去了。”
她在他胸前闷闷地“嗯”了一声,甚至埋头蹭了蹭。
以宸,从一开始我能带给你的只有痛苦,两场没有结局的婚礼,两次生离死别的悲伤,你包容了我太多太多,甚至能容下林逸贤的孩子,可我却终是负了你。
对于慕雪烟出奇的乖顺,沐以宸只当是她身心俱疲没有什么心情,而就是疏忽了这样一个小小不易察觉的反常却让之后的沐以宸后悔不已。
发现慕雪烟不见的时候已经是转一天的早晨,林逸贤回去后几乎将家中的酒柜喝空了一半,或许是执念太深他非但没有酒醉不醒,反而难以入眠,最后还是来了医院,他打定主意就是慕雪烟会恨他一辈子他都不会妥协地一定要将她带回来。可当他匆忙赶到却发现床上只余一张字条,上面只有四个字:“勿寻,勿念。”
他当即觉得不妙,去问当班的护士医生都说没有见到过慕雪烟出去,去监控室调了前一天的监控却也一无所获。他以为是沐以宸为了躲避他将她带走了,连忙给沐以宸打电话,而沐以宸一听居然也是声音一沉,几分钟后带着一批人立即赶了过来。
两个男人第一次同心协力地办一件事,沐以宸动用沐家隐藏的势力,而林逸贤则是找到了何梓忻,全市的地下力量几乎倾巢而出。
一天下来整个市被地毯式搜索了一遍却什么收获都没有,所有出入境的名单也都清查过,慕雪烟的名字根本就没有出现过。
两个人根本不敢停下寻找慕雪烟的脚步,生怕被对方先找到就会抢了去,而这一寻就又寻了整整五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