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酒精的作用，我躺在床上少有地很快就睡着了。早上朦胧醒来，我还在没来由地纳闷：为什么在海里快速游动的鱼儿不会撞到一起呢。依稀记得快要睡醒的时候，我脑袋里正千方百计地设想：一大群银色的鱼，那么多聚成一群，飞速地游，忽而向左，忽而向右，但它们断然是不会互相撞得头破唇裂的；剑鱼高速游动的时候，时速可以超过一百公里，它们长长的前冲的吻足可以刺穿木船的船体，两群剑鱼如箭一般对着互冲过去，但还是没有任何一条被同类的吻足刺穿，甚至连一块鳞片都没碰到！我在臆想里，调集了自己曾接触到的几乎各种各样的鱼，来做这个实验，结果还是没有任何两条鱼会撞到一块，哪怕是行动迟缓的抹香鲸和迅捷灵敏的虎鲨一起玩对冲！当然，抹香鲸和鲨鱼可不是鱼，但那个情景下，急于想验证鱼儿也会相撞的“我”，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我和这个荒诞的想法较上了劲。如果那时候我能看到我自己的话，我想我一定是攥紧双拳，脸上的肌肉都紧绷得抽搐起来。还好，我没有因为彻底的懊恼或恼羞成怒而忽然抓狂起来，不然，肯定会把身边熟睡得像只小猫的菲桐吓醒！
等到慢慢清醒后，我觉得自己真是可笑之极：怎么会有这样无聊的想法呢？但又不无得意地想：这是伟大还是疯狂的想法？天才和疯子不也就是一线之隔吗？管他呢，只是当时挣扎于这个想法里的时候，太让自己难受了。谁让自己睡觉时思维特别活跃呢，还自己和自己拗上了劲。
菲桐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侧了一个身，用手搂过我的脖子。再过五六分钟，菲桐就该起来了，她的生物钟，一向是精准的，呵呵。
手机上显示有一个未接电话，应该是昨晚我睡着后打过来的，我和菲桐都没有听见，看来我们俩当时睡得很沉。
电话打得比较晚，晚上十一点三十多打过来的，是弟弟的手机号码。我心里一悬，连忙回拨了过去。
“喂——”
“哥，你好早啊。”
“家里都还好吧？有事吗？”我急切地问。
“都好，没什么事情。哥，你现在都好吧？”
“我都好。真的没什么事？爸妈身体都好吗？”我仍然不放心，追问了一句。
“真的都好——”那边一会儿沉默了。
“那没什么事，我挂了啊。”
“哎，哥，别挂——我有事麻烦你。”
“什么事，你快说呀，你是我弟，哪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
爸妈倾其所有把我供上了大学，却把弟弟耽误了，弟弟念到初二就辍学，我总觉得亏欠弟弟很多。每次和弟弟说话，我的内心都是一种真实而关切的情怀。弟弟在老家侍弄几亩田地，照料几亩鱼池，这就是我老家的生活维系。在老家，男孩子没出去的，结婚都比较早，我的侄子都快两岁了。我能体谅弟弟现在的负担。
“你能匀点钱先帮我救点急吗？今年鱼池扩挖了几亩，花费了不少；现在差些钱买鱼饲料。哥，下半年把鱼卖了，我立马把钱还你。”
“还差多少钱？”
“一千，应该可以对付过去。”
“没问题，只要你用得正当。上午我没时间，看中午还是下午，我把钱打过去，你把你的存折账号和开户行的名称发给我。”
“好，我马上发给你。”
“没其他的事，我赶着上班去了啊。”
“耽误你时间了，哥，你快去吧，我也要下地去。”
挂上电话，我看了看手机上的日期显示——十四号，妈的，二十五号才发工资哩，我有点惊讶，怎么也爆了个粗词？菲桐正在卫生间洗漱，水龙头不时发出嘶嘶的流水声。
我每月的工资，扣除社保，七七八八加在一起，也就三千块钱不到。谁让我做了个文员呢？和菲桐好上以后，我就和她合计，租了一间一室一厅带卫生间和厨房的房子，租金加上水电费，一个月要花费一千五左右，这个花销是我主动要求负担的。这样，我自己能支配的钱，剩下也就不足一千五。菲桐从没有在花钱上要求我什么，反而自己很体贴地在我身上、在这个准小家上面花费自己觉得应该花的钱和心思。现在这年头，有几个年轻女孩子能做到这样呢？不仅不嫌弃一个月收入不到三千块的公司小职员，反而还那么体贴，那么爱恋，还准备和这个幸运的小职员一起过日子。对于我，说句大实话，不能也不应该要求菲桐什么，但她做得那么好；反过来，我给予她甚少，她从不埋怨一句。所以，我暗暗发誓，要对菲桐好，要尽自己所能，让她，让我们过得更幸福一些。
菲桐并不反对我抽烟。有一段时间，我有快一个月没有抽烟，戒烟几乎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一晚，我搂着菲桐，我们静静地躺在床上。菲桐忽然用鼻子夸张地在我嘴唇边闻闻，又在我手上嗅嗅，然后，说：“没了。”
“什么没了？”我有点纳闷。
“烟草味。你身上有那种淡淡的烟草味的时候，我觉得很有男人味，现在那种感觉没了。”
“不会吧，不抽烟就不男人啦？”
“不是这个意思，是你以前的味道给我的感觉太深刻，太熟悉了，现在忽然变了，反而觉得不习惯。”
“其实，手指上残留的烟草味，确实很好闻。”我抬手闻了一下，果真没有了那种味道。
第二天，我就买了包十八块的烟。我原先以为菲桐肯定会喜欢我戒烟的。
当菲桐又闻到我身上的烟草味的时候，她抱紧我，说：“这才是我熟悉的男人的味道。”
但菲桐在我身边睡着，我是绝对不在卧房抽烟的，她说，呛得厉害。
今天早晨，去菲桐学校的338路公交先到。我看着菲桐挤上了车，车门关上，她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