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生命的结束只是一瞬吧，是那么快，令人来不及考虑，来不及思索。
艾伦终于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很快就是葬礼了。
艾伦还是决定去参加。他其实也只能好好地送父亲走一程了。生时不能尽孝，至少让我好好跟他说声再见。
地点仍然是教堂。艾伦带着醉尔和格拉走过教堂门口一尘不染的石阶时，没有任何表情。
教堂里的环境其实是很不错的。显眼的十字架，一排排整齐的座位，还有四周水晶细心的妆点。
坐在座位上，看着前面父亲的棺材，神父仍在念叨着什么。
“死者是个很勤劳的人，他生前为人们做了很多贡献，现在上帝召唤他，他将会更好地以另一种方式生存……”
可惜艾伦根本没听进去。他盯着那棺材，竟什么感觉都没有。
繁琐的步骤过后，父亲下葬了。来送行的人很多，包括恶魔。真不知道这会查顿在想什么。他没来，来的只是地狱官职最大的黎亮。
人类总是学着天使，这个时候都在不知唱着什么圣歌歌颂和送走死者的灵魂。恶魔们却更习惯撒点纸钱，愿奇洛能在那边过些好日子。
黎叔说，来时的三条路左边通往鬼束殿，相当于阎王呆的地方。那儿可不是小孩子去的地方。人死了灵魂都会飞到那里安歇，等待下一世的超度。同时什么孤魂野鬼，生前有怨的家伙们都在那里，甚至还有阴兵。
它们只是隶属地狱，但平时跟查顿并没什么交情。
艾伦此刻的心绪却忽然悲哀起来。醉尔搭着他的肩膀在念叨着什么，但他没听清，只是鼻子反上了一点酸楚。他总是觉得父亲不该走。
爸爸，回来吧。无论你身在哪一个世界，回来吧。我还小，也不愿长大。艾斯和阿普已经走了，而我还不知道我的路。我想，我该为地狱做点儿什么，不仅仅如此。
漫天洒落的纸钱亲手缔造着一个灰暗残酷的世界。死亡，离去，再也不见。所有在场的人脑子里都是这些词，那些哭泣的人大概在回忆他们和奇洛的过往。
当然，一切都是空谈。走了的人就再也回不来，这一切都是空谈。
艾伦在那里坐到很晚，直到人群都散了。他依旧默默地坐在那里。
“精灵在歌唱，萤火在流浪。随着一声叹息，你就这样走了。其实我们之间本没有什么，只是破灭的希望，湮灭了人性的光辉。”
他想起那首古老的诗。
走吧。或许世界本不属于你，你也不属于世界，何必再承担一次。回归吧。你属于自然，属于你自己。或许人变了，心变了，但回忆永远无法改变，那便是支持你前进你的初衷。不管这条路是归途还是不归途，你终究还是要走下去的，那便是你的命运。
揉揉眼睛，艾伦起身。并没有一步三回头或是三步一回头。他对父亲没什么不舍──走吧。你的不负责任，我会为你承担，你看着好了。就像当初为阿普和艾斯承担一样，没什么不同……是的，没什么不同的吧。
回到凯鲁斯，已经是中午了。在餐厅吃了点饭，本打算睡个午觉。但艾伦还是觉得有些压抑，就出去散散步。凯鲁斯的面积很大，他顺着中心公园一路朝右走去。凯鲁斯的左前方通往教堂，但显然他是对这没什么兴趣的。
走了一段时间，他闻到了什么难闻的味道。一抬头吓一跳，原来他走到了一个垃圾场。满地都是垃圾，泛着腐烂难闻的味道。
艾伦无意停留。
但他从垃圾堆里发现了一个脏兮兮的老头儿。身高一米六左右，头发蓬乱，有些发白，衣服很破旧，不知道有多久没洗过澡了。
看到艾伦，他赶忙招手。“年轻人，来帮个忙吧。”
艾伦虽然厌恶垃圾，但还是很乐于助人的。他走过去，看到老人的脚被卡在垃圾里出不来了。于是开始找一根棍子把那些东西都弄开。
“我老头儿生来笨，在这上面一下没站稳反倒卡里了，真是不好意思嘿嘿。”“老爷爷，您今年多大了？”“六十三了……唉，人老了，不中用了。”“那您一直在这捡垃圾维生啊？”“不不不，”老人使劲摇着头。“我是这地狱垃圾站的看守员，光荣的维护和平的看守员喔。”
艾伦看看他生憋住没笑出来。
“好了！您看看能走动吧？”“喔、喔，谢谢。”老人有些费力地拖着步子，艾伦正要回去。“年轻人，看你好像有什么心事吧？”
“嗯……我…我父亲……”艾伦还想说什么，却被老人打断。“遇到挫折不要轻易放弃，别着急啊，或许答案正在路上。”
艾伦有些惊讶地看着这个老头儿，愣了半天，低头转过身去。“你不会放弃的，因为你会为了善良的人战斗下去。”醉尔的话突然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猛然回头。“爷爷，我还没问您尊姓……”却发现他走了。只剩下空荡荡的垃圾。
这个人绝不是一般人物，艾伦想。
抬起头，太阳仍是那么耀眼。双手插兜，艾伦走了回去。一路上，他一直在低头想老人的话，根本没看路，撞到人都不知道。
发觉撞到人，艾伦赶忙道起歉来，边抬头打量着他撞到的人。
卧槽？！这不电线杆嘛？
看着眼前这个白色的铁柱子，艾伦愣了两秒笑起来。心说这要是被醉尔看到他又该捡笑话了，不知道得笑成啥样。
但出于本能他还是对电线杆鞠了一躬，继续向前走去。
“对不起！”
这回是真撞到人了。艾伦抬头。一个男人在对他笑着。
不，应该是两个。
面前，两个三十出头的男人勾肩搭背地笑着。军绿色的外套，浅蓝的牛仔裤和白色的运动鞋。他俩穿着竟然一模一样。
艾伦有些尴尬地看着两个人。怀疑是不是自己有点儿散光，应该配眼镜了。但他很快否定了自己的观点。
“小朋友好啊！”其中一个男人笑眯眯地看着艾伦：“你这头发我看着怎么有点儿眼熟？”艾伦礼貌地鞠了一躬。“您好，我叫艾伦。”
另一个男人笑着说：“客气什么。我叫承念，他叫承安。我们是双胞胎死党哈哈。以后叫大名就行了。”
艾伦见两人并不摆架子，便放下了拘束劲儿。“那个……你们去哪？”“我们啊？无聊去跟张大仙儿聊聊天啊。”承念笑着说。“不不，顶多就是半仙儿。”承安在一旁附和道。
“张大仙儿？”艾伦心里有点儿画弧。“就是那个看守员。”承安回道。“他一天天疯疯癫癫的，我们都叫他仙儿啊。你不知道？”艾伦一听他们认识看守员，果然这人有来路。便试探性地问了问：“你们知道他是谁么？”承念看了一眼承安：“他不就是看守员？原来应该是个雷兹德瓦的小杂工吧，据说是犯神经病惹到查顿，查顿让他看垃圾去了哈哈哈。”
艾伦应和了两声便和他俩匆匆告别走了。他心里更犯嘀咕了。或许那个姓张的老爷爷真的只是看守员而已罢？
他不再想这些。该走的都走了，该留的也走了。时间与事实冲淡了些许他的感情，但他并非麻木不仁。只是以最短的时间把这些都埋藏在心里吧。
马上就是黄昏了。
回到凯鲁斯，他回到了房间。醉尔和格拉不在。估计也是出去散步了。
到餐厅吃了顿大餐嘿嘿。也算是犒劳自己了。
晚上，在石阶上静静地坐着。这里的人比白天少多了啊。月光轻轻地为大地谱上一层银灰。他还在想着那个老爷爷和那两个男人。
意外地，派特飞了过来，居然叼着一封信。雪白的信封让艾伦的心头也泛上一丝白色。
复杂的深沉。
来自：雷兹德瓦。送往：凯鲁斯。来自：奇洛。送往：艾伦。
艾伦顿时浑身一个激灵。他无法估量这封信里的信息量有多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准没准备好打开它。但他还是咬咬牙拆开了。
雪白的信纸写着父亲清晰的字迹。
亲爱的艾伦：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不得不告诉你一些事。这些事是我不情愿说的，但既然信已经到你手里了，说明我可能已经等不到告诉你那一天了。
我早年调查到地狱的秘密进入后，魔王欣赏我的才干，我很快成为了圣恶魔。但我爱上了一个天使。她不是一般的天使，是天神希尔最器重的三个女儿之一。她叫伊莎，姓安杰拉。她是圣天使，是爱与美的象征。有一头蓝色的长发，十分美丽。
我们很快有了爱情的结晶，就是你的哥哥艾斯。所以他的头发会是蓝色的。但是刚出生时怕被发现，就染成了黑色。后来事情还是被希尔发现了，他非常气愤。因为天使是不能和人类通婚的，更何况艾斯是我们的私生子。于是他把伊莎抓了回去，至今被软禁在天庭。然后派了很多执法天使来杀我。但查顿拼命护着我，所以我才安好。
后来，我在黎亮的规劝下结了婚，和我那时的太太生下了你。她生你的时候难产，大出血死了。我那时非常绝望，心灰意冷，曾在地狱消失了几年，把你送到汉特家里，以为他们能抚养你。
看到这里，相信很多事情你都明白了。艾斯有天使的血统，所以他才会被带走。但他一定会安全的，至于你们再次见面的时候他是否还跟你在一个战线上，那就要看他自己的定力了。你一定觉得我是个很窝囊的男人，但我早已决定承担这一切，去把伊莎找回来，因为我一直爱她。
只是碍于一些事……有些事我不能说，你得问查顿才行，这些是地狱与天界的恩怨，不能透露。
孩子，无论遇到什么，你一定要从悲伤中醒过来！继续走下去吧，答案在等着你！
很抱歉我没有尽到父亲的职责。但就当我最后向你求救一次，走下去吧。前途无限光明！
奇洛·南斯卡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