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辚辚,马萧萧,此时的街道除了车行马嘶的声音,便再无半点声响,沉寂的令人有些心慌。
秋正桐掀起一旁车窗的帘子探头张望着,目光中隐隐闪着一丝不舍,过了许久,他才轻轻的将帘子放下,面色露出了几分落寞。
“唉……”一声轻轻的叹息从他的口中传了出来。
“你……你是生气了么?”坐在他旁边的黄月英神色一黯,有些局促地说道,“我知道,我是不该来的。”
秋正桐从思绪中醒转过来,看她的样子不仅摇头失笑,幽幽一叹道:“我也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那你……你不怪我了?”黄月英听了他的话,稍松了口气,小心地问道。
“此去京城,吉凶难料,我是不想你牵连其中,以你黄家的影响,只要身在事外,想来也不会受到伤害。”秋子风轻拍了一下她按着自己腿上的手背,怔怔的望着她,沉声道:“可是这时候你还能在我身边,我……很欢喜。”
黄月英被他看的脸上有些发烫,不由低下头,轻声道:“我们是两夫妻,本就应该同进同退,只是,唉,只是我们这一去,风儿他……”
“放心吧,孩子大了,总要走自己的路,我们也不能陪他一辈子,他……终究还是要靠自己的。”秋正桐眼中闪过一抹颇为复杂的神色,宽慰地说道。
“可是再怎么说,他还只是个孩子呀。好在眼下知道他安然无恙,只是我们走的这样仓促,竟连他的面也未得见,想想终是心中难安。”黄月英面带忧色道。
秋正桐目光一黯,喃喃道:““孩子……是孩子么?他的路注定走的艰难,我许多时候倒真希望他是个寻常家的孩子才好。”
“那日言及风儿,你好像有许多话没有说出来,现在是否应对我说呢?其实不独是你,那****回娘家,本是要找爹爹和大哥商量着你的事,可是他们也是着紧的问着风儿的事,你们都有秘密,我是知道的。现在,此刻,你可愿意将这心事告诉我?”黄月英说凝了他一瞬,缓缓地收回了手,嘴角渐渐泛起了一丝苦笑,“此番进京,个中凶险,就是你不说,我也是猜的到的。我们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秋正桐将头倚在了靠座的背处,目光幽幽地望着篷顶处,沉默了许久,才轻叹了一声,声音低沉地说道:“其实就是我不说,进京后你自然就会明白了。我也不想对你隐瞒什么,只是这事太过重大,我不希望你陪着一起忧心罢了……”
他顿了一顿,正要开口继续说些什么,却只觉车身一滞,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冲了出去。待他稳住了身子,想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时,秋福的声音突然从外面传了进来。
“少爷,您,您出来看一下……”令秋正桐感到惊奇的是,这一直处事淡定的老家人声音竟然……有些颤抖。
......
“没有话要对我说么?想问什么就问吧。”朱怀璧轻靠在座椅上,稳住了随着马轻轻摇晃的身子,语气平静地说道。
“如果可以说的,你自会告诉我,不能说的,我问也没用,不是吗?”朱怀清放下掀起的车帘,淡淡地应道。
“不过,我倒是有件事想求你。”他停了一会儿,才又开口道,“我可不可以在这里留几天,再自己回京去。”
“如果是放心不下那小子,则大可不必,他现在已经安然无恙了。”朱怀璧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幽幽地道,“他就那么紧张他?似是比我这个做兄长的还要亲上几分。”
“人以真心待我,我亦以真心报之。对四哥你,我一直最是敬重,只是……”朱怀清面色渐渐暗淡下来,沉声道,“是否生在帝王家就注定尔虞我诈呢?”
“一直以为你少不更事,原来却是错了,不以外物来决定自己的喜悲,也许你才是对的。只是许多事你也不会明白,男儿在世,谁不希冀着让这天下臣服在脚下的一日?”朱怀璧脸上泛起一丝苦笑,喟道,“弱肉强食,才是在这世上生存的不二法则!”
“所以就可以不择手段,不计别人的生死?只是我不明白,秋大哥对你又有何妨碍,让你非除掉他不可呢?”
朱怀璧看着他略显激动的神色,对他近似质问的举动也不以为意,目光一凝,声音沉了下来,“一个人一旦有了野心,便会做出许多违心的事。在前进的道路上,是断不许任何的障碍存在的,哪怕只是潜在的。回到京城,或许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了……。十五弟,其实我很羡慕你可以无挂碍的自在,可惜,我已失了这权力了。”
“父皇,还有包括你在内的各位皇兄,真是让我越来越陌生,帝王家的权术?哼,你说的对,我是真的不明白,而且永远都不要明白才好。”朱怀清嘴角泛起了苦笑的弧度,幽幽地说道。
“不过,还有一事我想不通的,你不是一直对秋大人进京的事有所避忌吗?怎么突然又这么急着押他回京?而且连万统领等人也等不及了。”朱怀清停了一会儿,突然又面带疑惑地开口问道。
这一次,朱怀璧并没有答他,反是微转过身子,掀开身边的窗帘,透着狭窄的窗口将目光凝在了不远处的马车上,面色渐渐冷了下来。
万统领和那逾百的侍卫是再也回不来了,他一早就已经得到了消息,事情有这样的结果,确实让他有些始料未及。
“难怪你不担心,原来已经是成竹在胸了。可是这一局你真的看的通透了么?魏清闲这老狗一直打的左右逢源的如意算盘,看他这一次还能有什么选择?秋正桐,你定是以为我只是想借着魏家的刀来除了那孽种吧,哈哈,那孽种断了魏家的唯一血脉,魏阉岂能善罢甘休?父皇当年留你一命,我直到近日才渐渐的明白。魏阉久侍君侧,自是看的通透,他魏家子侄对那孽种动了杀心,死无对证,还不是任我编排。有这两点,便不愁他不登我的船。
秋三哥,机会我已经给过你,是你自己不珍惜。既然你要进京,那就送你一程,我拭目以待,看你如何破了这一局。”他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语气阴森地说道。
就在这时,车子突然停了下来,抑制不住前冲的势头将他惊醒了过来。他颇为狼狈地稳住了身子,一脸怒色地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正当他要开口喝骂驾车的奴才时,只觉一阵闪耀的精光刺的他睁不开眼来,待他勉强看清了眼前的情形,不由目瞪口呆的怔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
在清远为官三年,城中的一切秋正桐都是了如指掌,与其他三处城门前一片空旷不同的是,东城门前分立着两排民居,无论是出城还是进城,中间这条长长的街道都是必经之路。
此时秋正桐望着眼前已经走过无数次,就算是闭上眼睛也不虞会出任何差错的熟悉情形,身体却是不可抑制地震颤了起来,同时眼眶一热,泪水止不住的滑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