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密码
过了几天，忽然金日殚派人来过府传话，说要考校一下几个人骑马的功夫，刘贺骑着那匹燕王赠给自己的宝马由书僮牵着来到了金日殚府上。金家似乎规矩很多，刘贺先被领去拜见了金老夫人，就是金赏的奶奶，金日殚的妈。当金赏把小伙伴领到老太太那里的时候，老太太已经穿装在房间里等着了。一见刘贺，她立刻起身，向刘贺行起了大礼。无论刘贺怎样推辞，老太太还是认认真真地给自己磕了头——毕竟自己是王爷，而老太太只是一个列侯的母亲。而且金赏这时也连眼睛都不敢抬地陪着老太太跪拜，似乎那些在地道里的打打结闹闹从来就没有发生过。刘贺只好受了礼，但在心理上，不知为什么，刘贺却对老太太十分地敬畏.老太太认真地拜完了，笑了笑，道，“我们家本来是匈奴人，蒙陛下不弃，掌管车马，现在一切都是汉家给的，昌邑王爷也自然是我们家里的大贵人了。”刘贺也不敢再乱开玩笑了，只好一本正经地答道，“小可年幼不幸，慈父见背，忝列王侯，诸事只能仰仗诸位长辈多为教导。”老太太并不接茬，又道，“金赏蒙王爷恩宠，得常侍左右，如有冒犯，也请殿下不吝赐罚。”刘贺只好也一本正经地，“老夫人放心，金赏天资甚敏，对汉室一片忠心，未来一定是国家的横梁！”刘贺说完，自己也有些忍不住要笑了。偷着看了一眼金赏，见金赏连大气都不敢出，更不用说说笑了，其实刘贺本来是想开句玩笑的，想说，金赏厚重少文，讷于言而敏于行，本王甚慰。其实是骂他一句他很笨的意思，但一看这个场合，只好把话压回到了肚子里面。然后，老太太又问侯了太妃和沐阳，之后又示意金赏带着金赏去找金日殚去了。临走前，老太太拿出来绿松石的坠子，亲自给刘贺戴上。并用自己的脑门贴了一下。并告诉刘贺，这是匈奴的吉祥之物，自己也是行的匈奴的祝福之礼，刘贺这时才忽然觉得老太太其实不但可敬，也有可亲之处。
金赏领着刘贺去到金日殚的书房，路上，刘贺忽然对金赏道，“金赏，我多希望我们家沐阳嫁到你们家啊！”金赏见离老太太的房间不远，不敢说话，只是狠狠地瞪着刘贺。金赏上面没有哥哥，见刘贺这样调笑自己，自己哪能不恼。刘贺也不管他，犹自继续着，“她要是给你奶奶做孙媳妇就最好了，天天就有人管着她了。”随即耳语道，“估计你们家老太太会天天来给郡主请安的！然后顺便再教育她一番，你说是不是有趣？”金赏只好又瞪了他一眼。
来到了金日殚的书房，金日殚却不在，但让刘贺高兴的是，刘弗陵和刘病已已经都到了。刘贺忽然跪倒在地，吓得其它几个人都不知如何是好。刘贺一边跪拜磕头，一边冲着刘弗陵道：“昌邑王刘贺给皇叔请安，祝皇叔吉祥如意！”刘弗陵也不知道他这又是演的哪一出，只好去扶他，但心里却是十分的别扭，一个是这些天一起玩惯了，二是自己虽说是他的小叔叔，但自己还没封王，他已经袭了王爵，这个身份还真的不好办。但见刘贺一本正经地道，“侄子自幼长在边鄙之地，蒙大汉皇恩，今天得见皇叔风采，真是万幸之至，还望皇叔日后不弃，有教于本王。”刘弗陵一听，这才明白，原来刘贺是效仿着金老太太的，自己也忍不住想笑。刘贺自然知道，刘弗陵来的时候，老太太对他更会礼敬有加，于是自己便用老太太的口吻将了他一军。金赏也看了出来，不好意思地道，“小王爷，您就别取笑我家了，我奶奶年轻时从匈奴到了汉地，她老人家说的话是极真诚的，总是教导我们对刘家的忠心，在这方面对我们是极为严厉的。只是，只是，有时可能古板一点儿了，你们千万不要见怪。”刘贺一听这话，自己心里反倒有些郁闷了。想想自己，自己从小就没见过祖母李夫人，父亲也过世了，武帝爷爷也难得见到几面，平时只有与妈妈与姐姐相依为命，眼下就剩了这几个好伙伴了，不由得有些难过。
其实金赏的奶奶并非是个普通人。当年她本来是匈奴休屠王的王后，在匈奴，那自然是十分高贵的。但汉朝远征匈奴时候，休屠王兵败，汉军为了分化匈奴人势力，让他们可以举族入塞，于是来到了中原。但入塞之后，他们的身份十分的尴尬，匈奴人里，他们犹自是高贵的贵族，但在汉人心目之中，他们却变成了比平民还不如的奴仆。后来金日殚因为懂得养马得到了武帝的常识，从而得到恩宠，成为重臣。但她自己总结出来了几个原则，实际上却是很高明的。第一，自己家族外国人的身份既有利也有弊，好处是可以随时宣布这种身份，而回避一些矛盾，但坏处是可能也会使自己家族远离核心而失去权势。第二，汉人的心计与匈奴人大不一样，匈奴人生活简单，所以性格也简单，可以快意恩仇，大不了用刀子解决，但汉人不行，城府深的最可能成为最后的胜利者。第三，自己在礼义上只有比汉人还汉人，才能赢得汉人的尊重。如果看不起汉人那些礼仪，汉人会嘲笑自己是野蛮人，因此，既然皇帝陛下既然提出了独尊儒术，至少在表面上，自己要做得比汉人还尊才好。但是另外一点却是真的，就是自己家族的一切都是皇上给的，那么，时刻忠心于皇上总是没错，甚至于这一点比汉人还出自情感，因为有恩必报，有仇也是必报其实草原哲学上这一点更是分明。哪知道，稀里糊涂之间，一个匈奴的老妇人才成为了汉家文化的博通之人。
刘弗陵这才知道刘贺原来是在演戏，也觉得不禁好笑，赶紧扶起刘贺来。金日殚还没来，几个人忽然在他的书案之上看到了那天刘贺在地道中拾得的木牍，木牍之上，被用红笔勾出了几个红字，连起来，正是“京师有变，引兵速来。”再看下面，批注着：“甲申、丙寅、庚丑”等一些干支符号。几个孩子大体上看明白了，但其中一些细节还是一头雾水。
正在这时，金日殚进来了，几个人见他穿着便装，来到了书案之前。他见几个人都在围观着那封书信，笑着对几个人说，“看懂了么？”刘贺道，“似乎是明白了一点，但不知道这个干支数是哪里来的，”金日殚道，“这个可以事先约定，或者藏在另外的地方，”刘贺又仔细观瞧，见到最后的落款时间也被金日殚标了出来：“三日子时敬书”，忽然一拍大腿，“我懂了！”刘弗陵还在想着，不由得问道，“你懂什么了？”其它两个孩子也在望着他。刘贺嚷道：“八字！”剩下三个人互相对望了一下，也自明白了。金日殚一笑，“可是那只得四个字，还有四个呢？”刘贺把那几个位置又核对了一下，哈哈一笑，“再用一遍！”金日殚笑着点了点头，又给他们解释道，“这封信已经久远了，里面写的具体事情也和现在没有关系，但这是当年军中传递消息的一种方式，你们倒是可以知道一些，好玩吧？”几个人果然细细地按照金日殚所说，一个个地对照起来。
原来，这就是最简单的一种密码了，三日子时，再加上年和月的干支，正好相当于八个数字，以天干为横向，以地支为纵向，从信的右上方开始算，便得四个字，然后每个纵列的字数会多于十二个地支，就再继续算下去，便得了结果。刘弗陵也按此算了一下，果然不错。几个人拍手，觉得有趣。刘贺忽然道，“可是怎样才能写得这么准呢？”四个人又陷入了沉思。这次刘病已仔细看了看那份木牍，先想到了结果，“我知道了，先算好位置，把字写上，然后再往里面把别的字充进去就行了。”金日殚点了点头。
刘贺想了想，又说道，”我们现在可以来试一下，”金赏一听，很快找来了纸笔，金日殚又度步暂时出去了。刘弗陵道：“先写‘宫里无趣，不如金府’吧。”几个孩子根据今天这个时刻的八字，查出了位置，先写到了一块木板上，然后再编些事情，把它们一句句地填好，完成了一件杰作一样自我欣赏起来。金日殚走进来看了看，“不错！有趣吧？”几个孩子大呼有趣。这时，刘贺忽然想到，“对了，等我以后回昌邑了，就用这个法子给你们写信，如何？”几个孩子都拍手叫好。但金日殚告诉几个人，这只是最简单的办法，要写长信的话，最好是先想办法约定一个数字序列，另文传来，两件信不可放到一起，这样，别人就是再聪明，也无法破解了。几个人都心领神会了。
然后，金日殚便带着几个孩子到后面练习骑马去了。
第二天，刘弗陵、刘病已和金赏便分别收到了刘贺写来的一封信。几个人用当天的八字一算，发现，他写的原来是：”牛刀小试，有趣有趣！”几个人看懂之后，都分别忙着写回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