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涵不在,只剩披头散发、睡得香甜的舒樱。晓宁,林涵染了头发吗?安离看着被子里露出的金黄色脑袋对我问道。不是,她是早些日子刚转入的学生,我们走吧安离。我一只手拎着蛋糕,另一只手挽起了安离的臂弯。什么安琪不安琪的?!都给我滚!舒樱受不了别人在她睡觉时发出的一丁点声响,又开始胡乱嚷嚷。舒樱?!安离?!相互看到彼此的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喊出了对方的名字。原来你真的在这所学校,真的跟别人在一起了。舒樱嘴唇呢喃着,我站在一旁,呆若木鸡。你继续睡吧,不好意思,我们先走了。安离拉起我挽着他的手,快步走出了宿舍。
安离,生日快乐。城市中的一处寂静角落,我轻吻了安离的脸颊。尔后,我许下了愿望。五月二十六号那天,是他抢走了我的生日愿望,而在今天,我要夺回自己的许愿权。都说天道酬勤,我希望自己和安离每天的甜蜜相处、每时每刻心灵的沟通能感化苍天,我要我们牵手走到很远。睁开双眼,我们一起吹熄蜡烛。吃着美味的奶油蛋糕,我们感到无比幸福甜蜜。这份甜蜜,不仅在于蛋糕,更甚的是,有心爱的人在身旁陪伴。
安离,你认识舒樱吗?吃完蛋糕,我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希望得到他真诚的回答。嗯,她……是我的老同学。
夕阳西下,我的心第一次感到不安,只因安离迟疑的话语,和他那双忽而变得深沉的眼眸。于是,站在黄昏下,我开始安慰自己:安离早已有自己的故事,但并非不想告诉我,只是他不屑于那段回忆录,不屑于言说。
五【冰释】
09,9,1
天幕苍茫。晚至夜三央。伤城一颗孤心黯然。
八月初的时候,我收拾行李离开学校,回到广东老家。一个月以来,跟安离通电话的次数数数也无几,只因他找了一份暑假工来做,似乎甚是忙碌,我便无常打扰他。即便两人相隔甚远,我的心却始终怀有牵挂。
昨夜凌晨刚刚抵达。从早晨第一节课直至晚自习放学,我竟连安离的一面都没能见上。林涵说安离当上了他们班的班长,由于新学期事务多,暂时没有闲暇时间跟我见面。难道中午一起吃顿午饭也没时间吗?我只是随意问了这句话,却见林涵闪烁其辞道:也许……有同学帮他买盒饭了吧。
我将内心的不安又一次压到最深底,只想好好地睡一觉,希望明天醒来时,一切又会像从前那般美好。穿过那张散发着香水味的小床,我才发觉舒樱还未回来。
不管了,不关我事。我兀自爬到床上,一心只想沉睡达旦。逐渐进入另一个静谧世界,脑海慢慢浮现一张熟悉的脸。梦里,他也正熟睡。安恬如婴。是我,又心生想念。
夜半三更。我被人摇晃至醒,皱了皱眉头。宿舍里一大片阴暗,但凭着这股香水味,我已有所意识。舒樱没有开口,而是拍拍我的手臂,示意我尾随她。
黑幕肆无忌惮地将我们笼罩在这条无人小道上,舒樱倚靠着一堵墙,眼神在我身上游离。白晓宁,我劝你最好放手。她的话令我猛然一惊,听到“放手”二字,我竟不敢联想下去。很小的时候,我和安离两家人就已经认识,论跟他相处的时间、论样貌,你哪一样能跟我比?舒樱用咄咄逼人的语气靠近我。难道爱情还分先来后到的么?我反问她。你又知道安离为什么离开我吗?!舒樱急了。离开你?你们在一起过?她是在开玩笑吗?关于安离的过去,我竟一点也不知情。原来安离没有告诉你啊,看来,他对你也不是那么信任吧?她幸灾乐祸地直视无知的我。去年,我妈查出患了胃癌,那时候我只觉得她很烦,天天叫嚷着胃痛,而安离只是因为我的不孝顺而生气,他只是一时离开,我知道他还是爱我的。什么?!舒樱是安离曾经的女友……我不可思议地望着她。
她离开了。在向我炫耀了一番之后。静谧的夜,只留下舒樱甜蜜的笑声。那是真正的开心,我懂。
原来,我不在的这一个月,他们俩天天在一起。一起吃饭,一起打工,一起快乐着。而我,就这么一直一直固执地想念安离,即使已经回到家,回到那个溢满亲情的温暖地方,爱情仍旧占据我大半的心。而舒樱却说,她追寻安离来到了这里,只因他们从没有说过一句有关“分手”的话,她要来找回她的安离。她理直气壮:我不会让你再缠着安离,一定不会。
舒樱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笃定得令人心寒,眼角闪过一道稍纵即逝的微光。
无故被围困在这座城市中,世界仿佛全停了电。因了舒樱那一记笃定眼神,我开始冷得颤抖,心瞬间黯然。安离,你告诉我,我不是第三者,我不是。
六【荒凉】
09,10,6
冬至雪飘。黎明五更天。荒地一滴冰凉眼泪。
今天的到来,意味着林涵已离开了我三十三天。一个月以前,她走得那般仓促,为了照顾突遭车祸的母亲。幸好林妈妈目前已脱离了危险期,但下床后行动仍诸多不便,只由爸爸一人照顾林涵放心不下,便请了长假回家照顾妈妈的起居。
至于安离,我也已一个多月没见到他。这些日子,我的内心有无数次想要看到安离的冲动,尽管他再没主动来找我。那些冲动却在我见到舒樱时怦然消失,因了她手机上每天都更新着和安离甜蜜微笑的照片。
昧旦晨兴。五更天的时候,我便早早起了床。月考刚过,本想好好休息,却整夜辗转难眠。在这黎明时分,舒樱又拿着手机照片在我面前炫耀。我终于深感厌恶,烦躁地逃离这里。
我是很想给她一巴掌的,但我没这么做。之前那一记耳光,是舒樱欠我的,但现在我知道,是我一不小心陷入了她和安离的恋情中,论过错,也不能全然不算计我。这样,我们两个,就算扯平了。
晨风拂面,寒透人心。我顿住脚步,站在学校附近这块未被企人开采利用的荒地上,洗耳聆听大自然的声音。
晓宁。一声熟悉而又陌生的喊叫突然响起。晓宁,对不起。他从我身后突然出现在眼前时,我竟涌出一种泫然欲泣的感觉。第三者,第三者。这样一个贬义词瞬间充斥着我的大脑,狠下心,我以冷眼面对安离。刚刚在校门外买早餐的时候看你经过,我就跟着来了。我……其实,这两个月以来,我仅仅是在安抚舒樱而已。那谁来安抚我呢?!听到安离的解释,我突然喊道。眼中的泪还是忍不住掉落,冰凉冰凉的。
她妈妈胃癌去世了!安离突然对我吼叫道。她现在只剩下自己了!我不陪她谁来照顾她、安慰她?!失去妈妈的滋味,是你能体会的吗?!眼前男孩干净白稚的脸忽而涨得通红。他真的生气了,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息。
嗯,我是不能体会……转过身,一步、一步地往回走。眼泪叭嗒叭嗒掉了一地。
我的安离,在这荒地上,他大声地对我吼叫,生我的气。那番责备的话语,浇灭了我隐忍多时的莫大的想念,截阻了我的脚步,原想上前给他一个宣泄般的狠狠拥抱的脚步。
晓宁,给我们时间!让舒樱、让你、让我都好好静一静!好好想想!背后传来安离的呼喊。我没有回头,兀自前行。
舒樱丢失了她的母亲,但我却在她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憔悴悲伤。是她把失亲之痛统统藏起来了么?也许吧。希望她好好过下去,还有我的安离,我想他定会好好照顾舒樱。也许仅是短暂日子,抑或,是无数个春夏秋冬。
彼时,我只感觉心凉得透彻。我一步、两步、三步地离开,心仿若亦在一步、两步、三步地,与安离渐行渐远。
七【缄默】
09,11,11
天寒地冻。午夜一时整。雨中一抹绝望笑容。
安离终于约我了。在他为安抚舒樱而陪同她的近四个月后。
这些日子,我无时不刻在告诉自己:安离和舒樱在一起,仅是为了减轻她的痛,让她有独自一人活下去的勇气。彼此相遇时,我们时常会给予对方会心的笑,而当看到他和舒樱在一起,我便会自觉避开。每每舒樱向我炫耀她和安离的合照时,我总会视若无睹,当作幻听。我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容忍舒樱理解舒樱,不和她争吵惹是非。毕竟她是个受了伤的孩子,而我不是。
但终于在今天,这个属于而又不属于我们的节日里,安离主动约了我。当看到宿舍外留言簿上的传达人一栏写着熟悉的“安离”二字,而接收人一栏不再是“舒樱”而是“晓宁”时,我竟高兴得欢呼起来,仿若迷糊小熊终于找到了自己心爱的玩具般欣喜不已。
从靠近教学楼一端起数的第七棵梧桐树。我一直都记得这里。一年前的今天,和安离在这里相遇后,我偷偷地数了数,便记得了是这第七棵梧桐树。
安离,我真的好想你。我抱紧眼前身着白色衬衣的少年。原谅我的唐突,你知道想念不是一件能令人有多么愉快的事,但四个月中,我无一日不是在想念中度过。
晓宁……安离似乎欲言又止。我松开抱紧他的双手,直视他清澈的眼眸。怎么了?安离,你是不是有话想说?他想了想,终于开口。
他说,晓宁,对不起;他说,舒樱有时总郁郁寡欢,我不放心她,她离不开我;他说,晓宁,我知道你很爱我,我也想跟你在一起,但是舒樱比你更需要我……最后的最后,他说,我们分手吧。
安离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告诉我,他要走了。他的舒樱,在找她的安离。他用宠溺的声音安慰手机那边的可人儿,然后匆匆挂断,匆匆离去。整个操场回荡着安离的声音。对不起,再见。对不起,再见。
轰隆一声,苍穹开始向大地咆哮。我抬头仰望,却发觉莫大的夜空,一颗星星也没有。
天昏地暗。狂风暴雨。整个世界仿佛都在哭泣。你们是在为我而悲伤么?
我笑了。思念源远,换来的却是悲伤蔓延。我以想念献殷勤,天却赐我一根弦。
一根断了的弦。
【咫尺天涯】
面向大海,仰望天边。
安离,我正静静地等,等你完成默许的夙诺。少年背对着我,蹲了下来。一个,两个,三个……他用贝壳拼凑成一个心型。贝壳的数目,恰是七个。
第七棵梧桐树下,安离令我怦然情动,他亦对我留有好感。表白成功的那天,他在内心默默许诺:我要给你我的心。而如今,他能给予我的,仅是一颗用贝壳拼凑而成的心。
安离对舒樱割舍不下,而舒樱对安离,亦从未忘记,从未放弃。我以为,只要我爱安离,他也爱我,已足矣。却不知,他有他的舒樱。他们藕断丝连,缠缠绵绵,又岂能真正分开?原来,我才是他们之间的阻碍;原来,我早该离开;从一开始,我们就注定没有未来。
一直以来,安离不是在安抚舒樱,而是在安抚白晓宁。
耗尽365天的时间,以安抚我一时的情动,一时的懵懂。
你不语,我又有什么不甘,什么不舍可言?如今的我们,虽仅几步之距,却犹若咫尺天涯。
我咬了咬嘴唇,终于狠心转过头,离他而去。
僻静的小道,喧闹的大街。我终究选择了后者。唯有听似令人浮躁的车水马龙之声,才能湮没彼时我内心的落寞,湮没内心隐匿最深的那一处脆弱。心在喧哗的世界中,变得死一般的寂静。
白驹过隙。到头来,我对安离的执着还是灰飞烟灭。爱情世界里,我终于又回到了,那个一无所有的原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