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能知道天与地最初的状态，所谓的混沌也只不过是人内心最初的蒙昧。石美宏总是幻想自己能处在那一片混沌之中，因为那里才是他最原始的庇护。他感觉自己像一只从初生就注定飞行的荆棘鸟，不敢落地也不敢停留。
那是一种幽深的黑暗，没有光没有热，盘旋的天空像飞舞的翅膀，忽明忽灭的是一张飘忽不定的脸。“成元？”他无法呼喊出声音来，只有在梦里他的感情才如此炽烈。而那张脸突然就变了，她不是成元，她太美了，几乎有着想象也难以企及的美。石美宏感觉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他能肯定自己从来不好女色，却无法拒绝欣赏美丽。
而美丽只是外在的，由此引发的诱惑却足以穿透理智的枷锁，把人回归到最原始的状态之中，欲望就像魔法，明知前方无路，涉足时早已欲罢不能。
他渴望自己被放逐，任汹涌的感情倾泻，在聋哑般的寂静中触及死亡底色的深渊。他闻到了一种花的味道，抑或只是青草，就在此时，他终于挣脱了混沌，光和热像圣洁的女神一样伫立在他的面前，他只能伸手去触摸，于是黑暗就被甩在后面了，他告诫自己不能再回头，那个美丽的面孔也终于变成了在孤单磷火中跳舞的魅影，永久地消失了。
石美宏用尽全身的力量才终于把眼睛睁开，他怔怔地愣了很久，像是捡拾碎片一样一点一点回顾着发生过的事。他的身子暖暖的，胸口处被均匀的热气吹得很舒服，就这这时，他看到了戚巧。她就贴在他怀里熟睡着，脸上带着少女特有的恬静，他突然发现，自己整个身子都感受到了她的呼吸和温度。
石美宏翻身坐了起来，戚巧也醒了，他下意识地转过身。戚巧则迅速去抓取自己的衣服。“什么都没有。”她的声音小的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在石美宏耳中却已如同雷鸣，他的头疼得像要裂开。
戚家？石美宏这才看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只是他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最后的记忆还停留在船上。
门外有声音，戚巧像只受惊的兔子，一下子蹿进了床的最深处。石美宏迅速将衣物穿戴整齐。
“将军。”是黄彻的声音。
石美宏开门的动作就像做了一个世纪这么久。
来的二十个人都是他最得力的手下，石美宏走出房间，特意将门仔细地关好。
“您脸色不好。”黄彻的眼中只有关注。
石美宏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妨，他感觉此刻的他就像是一个被人游街示众的钦犯。
人最大的敌人莫过自己，这是一个奇怪的诅咒，很少有人能适时看淡虚荣，石美宏也不例外，他以往太过完美，也太注重完美。
“你们什么时候来的？”事情既然发生了，就总得过去，他在跟自己作战。
“匪患猖獗，兄弟们不放心将军一个人出来，找到这儿时已经是深夜了，我们来时将军还昏睡着，戚姑娘一个人在照顾将军。”黄彻据实禀告。
“你们来的正好，本村大户戚守业家发生了命案，你差人报与老爷，再带几个兄弟把那里围住，不许闲杂人等靠近。”石美宏尽量让自己的逻辑更清晰些。
“请将军放心，命案的事戚姑娘早已报与我们知晓，属下已派人去做了。”黄彻的办事能力一向很强。
石美宏点点头，他面色依然苍白，如同生过一场大病一样。“留下几个人去现场即可，你带着兄弟们先回去，老爷更需要你们。”
黄彻不放心地看着他。
石美宏看穿了他的心思：“我中了迷香，如今药性已过，你们放心吧。我留在这儿，照顾戚姑娘。”这句话说出来他觉得自己突然轻松了许多，头也没那么疼了。事情总要去面对，他一贯知道什么事情是他必须做的。
黄彻不再多言，依令而去。
回到房间时，戚巧的面色平和了许多，她已经没有那么惊恐了，只是还依旧缩在床里，瘦小的身子使她看起来像只受伤的小鹿。石美宏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孩子很可怜，她在一夜之间经历了逼婚，逃婚，丧母，甚至还有……他只希望自己能做一些事情让她觉得好过些。
“对不起。”道歉有用吗？“我会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责。”他很坚定自己的想法。尽管在说出这句话之前，他已经不止千百次想到了父亲的愤怒，成元的委屈，碘儿和璞儿的不解。
戚巧低下了头，她在掩饰心里的不安和喜悦。能遇到石美宏这样的人物，是她做梦都想象不到的事情。在她眼中他更像是神。人对神的爱是膜拜和乞求，而神对人的爱是普救和恩施。石美宏此刻对她的好，在她眼中是种人神的错位，一个神一样的人怎么会用人的方式去爱呢？“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都是自愿的。”她的声音软绵绵的，比她呼出的气息还柔软。“我追到海边，见你在海里漂浮，我使劲拖你也拖不动，幸亏岸上有块旧舢板，爬上岸时我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歇了好久才一点一点把你拖回家。你一会喊冷，一会喊热，昏得厉害，不停的说胡话，身上冷得像块冰，我没办法，只能抱着你帮你取暖。”
石美宏不语，从来男女授受不亲，戚巧对自己这份情他不可能忽略，更何况他分明记得那种感觉。难道是她怕自己为难才故意不说？“我一直在说胡话吗？”石美宏发现自己跟她的交流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好像生怕会不小心触动某根敏感的神经。
“是的。”戚巧却很坦然。
“我都说什么了？”石美宏问。
“模模糊糊地，也听不清，好像是喊冷，又像是喊冰。”
石美宏只觉得脑子里轰的响了一声，那张脸又浮现出来，这次她是那么清晰，那么明媚。在皎洁的月光下，轻波摇荡着小船，海浪像低鸣的乐音，她睡得那么美。
石美宏赶紧斩断自己的思路，他这是怎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