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市,浅夜。初秋的海风有些微凉。
滨海大桥上,燕小武左手拎着一个铺盖卷,右手伏在围栏上,看着深蓝色的海水翻滚而过,身后不时传来汽车呼啸的声音。
远处飘来一个白色的瓶子,在海水的拥扰下显得有些不知所措。燕小武呆呆地望着这个瓶子,一如望着自己的身影,在茫茫人海中摇曳不定,无依无靠。哪里才是自己的方向?此刻的他一片茫然。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呜呜”的哭泣声,燕小武侧身回头,看见一个白裙长发的婀娜身影,在海风的吹拂下显得楚楚动人。
“天上掉下来个林妹妹?”燕小武不禁在心里问了一句,“不对,像我这个穷酸潦倒的样子,老天爷早就给灭了灯,哪有这般好事!哎,指不定哪个文艺女青年吃饱了撑的,来望海抒情了……”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尖锐的女高音连着三个为什么,前两个像是质问,最后一个却像是发泄,然后便是撕人心肺的尖叫。五秒过后,“扑通”一声,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靠!”燕小武这才回过神来,“有人跳海!”
来不及多想,扔下铺盖卷就像对面的围栏跑去,刚刚迈出两步却急收身型,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惊得燕小武一身冷汗,紧接着传来一声怒喝:“你特么活腻歪了啊!想死跳海去!操尼玛的!”
这声怒骂提醒了燕小武,何必穿过车道去救人呢?来不及搭理愤怒的司机,转身翻过自己这边的围栏,跳了下去!只剩下那个开着奥迪A6的中年大叔瞪着一双牛眼,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片刻后一脚油门扬长而去,空气中留下两个字——“晦气……”
初秋的海水让燕小武不禁打了个寒颤,却顾不得多想,一头扎进了冰凉的海水里,入夜的水中黑蒙蒙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在水中胡乱摸了一阵,除了绕指的海水外一无所获。水流簇拥着身体,燕小武突然明白,这水是往东流的,肯定把人冲了过去!来不及多想,顺着水流游去,不远处类似薄纱的白色衣物在轻轻晃动,奋力一扑,将其抓在手中,这薄纱的尽头正是那轻生的女子!
乌黑的长发遮挡了整个面容,看不清具体模样,燕小武将其身体一翻,仰面朝天,用一只胳膊夹住脖颈,另一只手臂快速拨动水流,双脚同时发力,挣扎着向岸边靠近。
岸边一块巨大的青石上,将白裙女子放在上面,拨开敷在脸上的长发,露出一张秀美的俏脸,燕小武将右手食指往其鼻前一放,已没了气息,这下他可慌了神。
略一平复下心情,脑子里想起了曾经学过的急救知识——胸外按压,人工呼吸。想到就做,他双手折叠作按压状,正要按下去的时候,被水浸透的白裙下,黑色Bra若隐若现,一对高耸映入燕小武的眼里,顿时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在他二十年的人生记忆中,这还是第一次离一个女人如此之近,突然就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燕小武使劲晃了晃脑袋,强作镇定,闭上双眼一下一下轻轻按了下去。
大约过了一分钟,燕小武睁开双眼看了看,这个女人还是一动不动。这可如何是好?人工呼吸?看来也只有这样了。想到自己的初吻就这样没了,燕小武心里一阵难过,虽然没有经历过爱情,但是他无数次的幻想过自己的初恋,自己的初吻就这样没了,当然心中不甘,但也没有办法,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时燕小武才仔细打量这个女人的脸:柳眉下长长的睫毛掩着微闭的双眸,挺翘的鼻梁小巧可爱,盈润的嘴唇微微上扬,透着些许倔强。好一张精致的脸!
“嗯,倒也不算吃亏!”燕小武心里如是想道。
燕小武又一次闭上双眼,准备做人工呼吸。正当他的嘴准备贴上去的时候,也就剩半指之间的距离,突然一股咸咸的海水喷的他满脸都是,他猛地睁开双眼,与此同时,白裙女子也睁开了眼睛,四目相对,各自“啊……”的一声。
南夕打车来到滨海大桥,看着熟悉的风景,悲由心生,绝望和无助冲上了心头。她站上围栏,脑中空白,终身一跳,所有的海誓山盟一笔勾销。可是当凉凉的海水刺激着她的感官,她害怕了,她拼死挣扎,可是在这夜里的海湾,她的挣扎显得如此无力,最终一口水呛进了鼻腔,昏了过去。
当南夕睁开双眼的时候,却看见一张宽厚的嘴唇和一双紧闭的眼睛,正猥琐地向自己靠近!吓得她不由自主地尖叫!惊魂未定,她语无伦次地说道:
“你……你……无耻!”
“我……我不是……”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来的燕小武不知道怎么去解释。
“你……你离我远点!否则……我报警了啊!”说着自己先往后挪了几步,回头一看,自己手上还死死攥着什么东西,原来是自己白色的香奈儿包包,慌忙中取出手机,还好没有浸水,这包包不愧是国际品牌,防水不错。
“你搞清楚好不好!刚才明明是我救了你!”听到她说要报警,燕小武顿时感到有些恼火。这反而使他平静了许多。
这时南夕也渐渐冷静了下来,她想到了刚才那可怕的一幕,她突然明白:和死亡比起来,心痛是如此的不堪。她看了看四周,旁无一人。又把目光移到眼前这个年轻人身上,仔细打量起来:二十来岁,将近一米八的身高,硬朗的身型,浓眉下一双眼睛不大不小,眼神坚定中带着一丝稚气。“看来真的是他救了我。”南夕心中暗道,“即使救我一命,也不代表就能对我如此轻浮!”她好像又想到了什么。
南夕突然打开手机,找了个号码拨了出去:“喂,小雅!赶紧到滨海大桥来接我,你别问了,快点,滨海大桥,下面!”说完便挂了电话。
“你还真的报警了啊!你这人咋这么不讲理啊!”他不可思议。
“没有,我只是让我朋友来接我。”她面无表情。
一阵海风吹来,南夕冻得瑟瑟发抖,这才意识到自己浑身湿透,她径直走到青石旁边,把包往地上一放,捧着手机蹲在了背风的地方,但好像还是抵不过初秋的凉意,牙齿上下打起架来,“咯咯”的声音不绝于耳。燕小武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呆呆地看着这个漂亮的疯女人想要做些什么。
一阵无言。
大约过了十分钟,一辆沃尔沃C30从远方疾驰而来,在桥头刹车,紧跟着传来一句高亢的女声:“南夕……南夕……”
南夕听到林小雅的呼唤,赶紧起身,一边跑一边喊:“小雅,这里!”
不一会儿,沃尔沃C30便走远了。燕小武也渐渐从这突如其来的事情里清醒过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愤愤地说道:“这特么都是什么事!”
看了看湿透的衣服,这时才感到浑身冰冷,他想起自己的铺盖卷还在桥上呢,正要起身去拿,却看到一个白色的包静静躺在青石旁,原来那个疯女人只顾着离开,把她的包给忘记了。
燕小武望着手中这款女士包包,做工精细,质地柔软,一看就是高档货,他想打开看看,可又觉得不妥,于是夹在腋下向桥头走去。看到自己的铺盖卷依然安静地躺在围栏下,心里略安,这可是自己全部的家当。桥上的风比桥下大了很多,吹在耳边呼呼作响,冷得他一阵哆嗦。
拿起铺盖卷,又赶快跑到了桥下,躲到大桥与河沿的夹角处,这里风小了很多。燕小武脱掉浑身湿透的衣服,拧干晾在青石上,打开铺盖卷取出被子裹在身上,找了块石头一坐,蜷缩着。
身体慢慢暖和了,他呆呆地望着翻滚而过的海水,此时他又冷又饿,心中更是一片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