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为堂堂店主的老司徒看见没人搭理自个儿,脸盘涨红,咳嗽了一声:“人呢,死光了?”人虽然年迈,但是精气神却是来了个十足,且头昂的极高:“我要的面呢?”
修双眼疾手快,变戏法似的掏出一只紫砂壶,捧到了老司徒的眼前:“爷爷,孙子心疼着您呢。我想着您去找人讲道理,肯定有些口干,所以就给您早早准备了最喜欢的洞庭碧螺春,您闻闻,那叫一个香……”
老司徒笑靥如花,脸都轴到了一起,接过来猛地吸了一口:“还是乖孙子知道疼爷爷,知道老头儿就好这一口。现如今啊,老头儿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什么都该放下了,可是就是口茶,怎么也喝不够,想着,等到那天真的死了,也能埋进去一罐上好的碧螺春,等着在阴间想喝了,也能嘬上一口……”老头儿脸色有些黯然,叹了一口气,“现在还好,老头儿有你陪着,别学你爹,长本事了老想往外面跑,几年下来老子也见不了一回面。”
修双紧了紧脸庞,做出一副顶孝顺的模样:“放心吧,爷爷,从今往后,修双就守着您,哪也不去。”
唯一内心赞叹了一声:真孙子啊!
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里就涌现了汉奸队长恨不得把脸凑到太君脸上的情景,一副太君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愿意为您做牛做马一辈子的样子。
唯一咧着嘴,想笑又不敢笑。
修双伸手轻轻地把老司徒呢子大衣的不多雪花打掉,看着唯一刚要说话。
唯一和修双呆的时间自以为已经不短了,深谙对方撅屁股就知道他拉什么屎,立刻一溜烟的跑进了厨房。
修双有些无奈,丢了一个眼神给老司徒。
老司徒装作没看见,只是吸溜壶里的茶水。
“你们打打闹闹可以,但是别真打出了什么火气。年关将近,有些事,你一个人办不了,你别这么瞅我,是真的办不了。”老司徒摆了摆手,修双伸手把他的大衣脱了下来,“我知道你自己现在能耐大,但最近的事情有些多,能踏实一点就踏实一点,我可不想今年连年都过不去……”
修双刚要说话,就看见从厨房伸出来一个头,打量了一会儿自己这边儿,看样子确定了情况,吆喝了一声:
“来了,客官……不,东家,您要的上好的沙茶面……”唯一左手托着木质托盘,一路扭到老司徒的面前,顺势平稳地把面端下,“您看,上好的大虾,汤汁也浓,康叔还加了您最喜欢的辣椒……”
老司徒笑骂了一声,用手指着唯一和修双两个人:“说吧,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们这么对待我这个糟老头子,到底有什么企图?我今儿也不怎么痛快,连吵架都没有吵赢,丢老脸喽,被别人指着鼻子骂了老半天,正好你们赶上,无论俩兔崽子说的什么,反正我都不会答应你们的。”
老司徒说完,兴趣突然间高涨了起来,猛吞了一口面条,又喝了一口汤汁,大呼过瘾。
唯一知道随着老司徒回来,玻璃门这件事大体就落下了,再怎么揪着也无济于事,与其这样,还不如换些实际来的好处。
朝修双递了个眼色,代替他站在了老司徒的身后,轻微地捏着对方的肩膀。
“司徒爷爷……”唯一甜腻腻地叫了一声。
老司徒一口面喷的满桌子都是面屑子,汤汁也撒了一地。可劲得在椅子上一直咳嗽。
修双摸了摸脸,试图摆正自己抽裂的嘴角。
唯一有些愣,没成想威力竟然这么大,仔细回味刚才从自己嘴里发出的声音,心里也有些恶心。
“哎呦,呛死老子了……咳咳……,我说小兔崽子,你之前不是都是喊我老头儿的么,怎么今天就叫这个了?”
唯一斜瞥了站在旁边若无其事的修双,组织了一下语言:“这不是之前一直不礼貌么,小子知错了。可是小子今天和修双打了一个赌,赌资便是今天谁去送外卖。结果自然是修双输了,所以今天我就不去了吧?”
老司徒眯着双眼,抬头瞧了瞧一直杵在那儿的修双,看样子他也没有反对,但是一脸吃了苍蝇的恶心表情却落到了眼里。
拿起筷子狠狠敲了唯一的脑袋两下:“原来打着这个目的!虽然知道你所说的肯定不是这么回事,但是我也不想知道原因。送外卖这个事儿,该是谁去就谁去!”
“这样啊……”
“看样子就是轮到你了,刚刚才数落了修双……嘿嘿,小子,做什么事情都的要规矩才行,该你的就是你的。我刚才也说了,你说你的,我是不会同意的……乖孙子,你也别笑,把这儿收拾一下,我等会儿检查。”
老司徒抽了几张桌子旁边的抽纸,擦了擦嘴,拿着大衣,哼着小曲儿往后厨去了。
唯一虽然没有达到自己的目的,但是却有了意外之喜,相比较在店里收拾这一坨东西,出去送外卖显得是那么的可爱。
“修胖子,好好收拾……啧啧啧,这么多,哎呀呀……”
“滚。”
“喳,小的这就滚。”
一只沾满汤汁的大虾飞速地冲唯一的脑门飞了过去,唯一眼疾手快,后撤了一步,刚想开口大骂,却发现一整碗面迎面而来。
随后响起了杀猪般的嚎叫。
“德润大厦。”
唯一扫了眼单子,心里有了计较。
沙茶面的店子位于开封珠玑巷的角落,距离德润大厦大概有两千米,往来也不需要多少时间。
可是,唯一抬头看看灰蒙蒙的天空,现在已经接近傍晚,可是黑得确实有些厉害,快要下雪了吧,唯一暗暗地想。
从店面旁边的车棚里推出来一辆破旧的电动车,车座的皮套已经磨得油光锃亮,车把右边的手刹已经有些不太灵敏了。
唯一把沙茶面小心翼翼地放在外卖箱里,路面上的积雪有些地方已经没过了脚踝,双脚踩在上面吱吱地响。
“嘿,走喽。”
电动车发动,驶向了微雪的黑暗中。
修双捏着鼻子把最后一点沙茶面碎屑倒进了垃圾桶里,长长地舒了口气。
“怎么,不愿意?”
“没什么,之前完全没有做过这种事情。”
老司徒摇了摇头:“你之前的生活和现在脱节太大,你必须学会习惯这种这种日常起居,最起码是待在这里的时候。”
“习惯?爷爷,习惯很难改的……”
老司徒似乎不再想聊这个话题,指了指桌子的方向。
桌子上放着一整套的清洗工具。
修双朝老司徒翻了翻白眼,看见老司徒的态度有些坚决,只好径直去擦拭桌子。
这个角度,刚好看见蹲在门口在大口吃着面条的康叔,嘴里还在一直嘟嘟囔囔,面屑子喷的到处都是。
修双强忍着干呕的冲动,眼睛一花,看见一杯清水在自己眼前晃荡。
“让一个有洁癖的孩子整这些的却是难为你了,但是规矩就是规矩,习惯也是一种规矩,只不过大家习以为常了而已,所以没有人去触碰,多做做,凡事习惯了就好。”
修双把清水推开了:“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往嘴里送,只希望不要呕出来……再说,您老只是希望一直有人做这个吧,别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老司徒哈哈大笑,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想起了正事:“唯一送的外卖是什么地方?”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修双翻了个白眼。
“呃,我查查……”
鼠标不停地滚动,停留到了今天的单子上:
“润德大厦……”
“润德大厦……”
两个人各自重复了一遍,随即沉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