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妇人约莫有三十五、六岁的样子。
长得还算漂亮，凤眼琼鼻，瓜子脸，薄薄的嘴唇。
美中不足的是有很大的眼袋，仿佛几年没睡好的样子。
进了包厢，她把长外套脱掉，露出黑色紧身毛衣，胸前波涛汹涌。
柳皓明发现她的眉心隐隐有个红点。
“请问师父贵姓？”她用抽纸擦擦眼泪，问。
“免贵姓天。”柳皓明想着这次是一锤子买卖，以后说什么也不会利用法器赚这种钱。
“天师父，不瞒你说，我家闹鬼已有三年了。”
“额？福生无量天尊，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你说说看？”柳皓明压低嗓音想显得成熟点。
“说起来真是家丑，不过我实在没法再忍、没法再忍。”贵妇人停顿了一会，嘴唇颤抖着说：“三年前，我丈夫和小三在玩车震的时候，缺氧，双双死在车里。”
柳皓明心想色字头上一把刀，这个女人遭遇的事情不稀奇。
如今这个社会，有了钱心里头空虚乱来的男人比比皆是。她丈夫真是害人害己，那女的如果知道人家有老婆还做小三，也是报应。
服务员端来一壶碧螺春和两个杯子，贵妇人连忙闭口不言，柳皓明给她倒了杯热茶。
“他们死的时候赤身拥抱在一起，发现时已经过了两天，两个人怎么也分不开。但是我不想自己的老公和别的女人一起火化。在我的苦苦哀求下，法医便照我的意思把他们硬是分开了。”
说到这里，她的眼神变得十分空洞，失魂落魄一般。
“硬是分开？”柳皓明长叹了口气：“小三的尸体缺损了？”
“师父神通广大。”贵妇人端起茶杯一口气喝完，鼓足勇气说：“小三的一只胳膊，被掰断了。”
“然后呢？”贵妇人一侧头，柳皓明看到她的太阳穴处有个黑点。
“最近三年，我几乎天天都做噩梦，梦见这个女人问我要她的胳膊。我家里每逢雷雨之夜总有黑影出没。”贵妇人死死咬着嘴唇，双臂抱紧肩膀，好像身处噩梦之中瑟瑟发抖。
“梦见过你老公吗？”柳皓明问。
“一次都没梦见过。”贵妇人摇摇头，又补充道：“他的后事我请了龙虎山的道长操办，应该收拾妥当了。”
柳皓明奇怪地问：“福生无量天尊，你既然认识高人，何不再请来帮你驱鬼镇宅？”
贵妇人连忙说：“那位道长我实在联系不上，今日有缘见到师父，望师父勿怪。”
柳皓明说：“在下也是道门中人。那咱们就别耽误时间了，去你家看看。”
贵妇人感激地点点头，买单的时候连零钱都没要，三步并作两步带着他回家。
真没想到，贵妇人的家和大伯柳名山家居然在同一个别墅区——紫峰别墅。
好在他不用担心看到柳金城之流，贵妇人自己开一辆奔驰，一直将柳皓明带入家门。
这栋三层别墅离大伯家只有两百米不到，确实不平妥。
柳皓明一走进一楼客厅，看出这户人家没有半点过年的氛围，冷冷清清。
他的阴阳瞳看出屋里阴气袅绕，心神空间也隐约有些黑影。
窗户紧闭，厚厚的窗帘遮盖着，看来这个女人还沉浸在背叛和失去的伤痛中。
贵妇人打开吊灯，柳皓明看到墙壁上有一幅字体俊逸的古代书法作品，他老爸藏有几本字帖，闲来他会看看。看这幅书法落款好像是黄庭坚。如果是真迹，定然价值连城。
“福生无量天尊，你带贫道四处看看。”柳皓明发现女人好像没有孩子，独自守着大宅。
贵妇人引着他楼上楼下走了一圈，倒没看出其他蹊跷。
柳皓明走到窗前，猛地拉开厚窗帘，推开窗户。
在她惊愕的眼光中，很快把楼上楼下的窗户全部打开，这栋终年不见阳光的大宅，总算透进点新鲜空气。
贵妇人捂住眼睛，连声喊道：“关上！快关上！”
柳皓明把她拉到窗前，拿出道长的威严命令说：“福生无量天尊，不开窗户不透阳气，你这是在养鬼，明白不？”
贵妇人慢慢让手离开了眼睛。
柳皓明站在她身后，冬天的太阳，照耀在院子里的皑皑白雪上，闪耀着白光。
“你一般几点会做噩梦？看到黑影又是什么时候？”
“几乎都在夜里一两点钟的时候。”
“没事，今晚我一点来，不过不用给我留门。”
柳皓明毕竟是第一次像老爸一样靠作法赚钱，不免有点脸红，到现在也不好意思提钱的事，但是他急需要钱，便有些犹豫的样子。
贵妇人善解人意地拿出一沓钱，轻声问：“道长，这是一万块钱定金你先拿着，总共需要多少钱，今晚过后你开个价吧。”
柳皓明笑了：“福生无量天尊，你不怕贫道是滥竽充数，拿着钱跑路？”
贵妇人惨然一笑：“我看人一向很准，除了那个死鬼老公。直觉告诉我，你不是坏人。”
柳皓明接过一万块钱，感觉沉甸甸的。
“福生无量天尊，这颗丹药你先服下，应该对恶鬼有镇煞之效。”
柳皓明掏出“醒神脑”递给她。他思量着，沉浸悲痛中长达三年神智绝难清明，吃一颗“醒神脑”丹药，对她有益无害。
贵妇人接过丹药，低声说：“谢谢。”
“贫道晚上准时会来，只管放心休息。”
“道长，需要我开车送你吗？”贵妇人突然说。
柳皓明想着她多感应一些人气，出去转转也好，便说：“福生无量天尊，能否将贫道送到农村公交汽车总站？”
贵妇人说：“没问题。道长下午还要出去？”
“是啊，去河源见几个故交。”柳皓明文绉绉地说。
贵妇人的车技不错，奔驰开得飞快，转眼隐隐看到农村公交汽车总站。
她看到马路上进出的都是农村公交车，一辆辆满是泥水。不由得皱了皱眉，主动问道：“道长要去哪里？不如我送你好了。”
柳皓明连忙说：“不妥。贫道先告辞，保管不会耽误今夜之事。”
贵妇人看了看时间，担忧地说：“到河源坐客车怎么也要三四个小时，道长一来一回太匆忙。我闲着也是胡思乱想，若不嫌弃，就让我送送你好么？”
柳皓明见她眼眶泛红，也不忍心再拒绝，便点点头。
老家河源已经都一年没回，变化挺大，柏油马路一直修到了村口。
村上在外打工赚到钱的年轻人都开着四个轮子返乡，小轿车在这里不算稀罕了。
但是坐着美艳贵妇价值百万的大奔返乡，柳皓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进入河源乡，便陆续有许多娃娃跟在车屁股后头起哄，唱着河源新民谣：“喜鹊叫，喜事到，相亲姑娘真俊俏！娶媳妇，先盖房！家电齐全大几样！办喜事，喇叭响，红包彩礼堆满房！”
柳皓明坐在副驾驶座上，想到打发了债主，便去张大壮家看看婚事筹备的怎样。
贵妇人轻车熟路将车开到柳皓明老家所在的生产六队。
柳皓明惊讶地问：“你来过这里？”
贵妇人露出难得的笑颜：“我也是河源人。”
柳皓明笑着说：“那待会你也回老家看看吧。”
贵妇人的笑容冰封，低声说：“老家已经没人了。”
柳皓明连忙岔开话题：“看，前面那栋白色楼房拐过去就是我老家。”
贵妇人来了个漂亮的转弯，拐了上去。
大奔在老宅门口停稳，柳皓明下车，站在老宅前百感交集。
他在这三间破瓦房里出生，一直到读初中才随老爸去了市里。老妈自从去年摔断了腰椎便再没回来过。
老屋破败，之前老爸每年都回来修葺，屋顶依然长出野草，连两扇木门都上了绿霉。
柳皓明背着包，静静地站着，使劲吸了口老家的空气。带着稻草和泥土的味道。
贵妇人也下了车，倚靠着大奔静静看着他。
没过五分钟，五大爷、林叔、二表叔等债主都陆续过来，还有村里的一些年轻小伙，看热闹一般对着大奔和贵妇指指点点。
“五大爷、林叔、二表叔，过年好！”柳皓明满脸笑容地迎上去，拆开一包新的软中华，给几个长辈递烟。
林叔冷笑着说：“算你小子有眼，本来我和你二表叔下午就去市里找柳远山个窝囊废，你来了倒省的我们跑。”
柳皓明脸色微变，将他们引到一边，压低声音说：“几位老长辈，我爸确实生病了，我们家情况你们也知道，我妈还不能出院，欠你们的钱今天先还上点，容我点时间想办法成不？”
说着拿出那一万块钱，准备塞给他们。
五大爷是柳皓明远房堂爷爷，是个性子憨厚的老头，正要点头答应。
林叔抢过话头，斜着眼睛说：“瞧瞧你坐什么车回来的？奔驰！那娘们是你姘头吧？做小白脸连十几万都混不到手？鬼才信！”
矮小的二表叔也在随声附和：“就是就是，皓明，大过年的别拖了，有钱就还上吧。”
柳皓明将那一万块钱塞到五大爷手里，冷冷地说：“别瞎扯。这趟就这么多钱，先还五大爷家那份。你们两位的容我几天想想办法。”
林叔一把抓住柳皓明的衣领，瞪着眼睛吼道：“小子，你比你爸还赖！我们每次去找柳远山要钱，他起码还每人都还点，想赖账，你小子做事真是不长眼，不看看我是谁？！”
围观的年轻小伙原本都在打量奔驰，看到要动手的样子，便围了过来。
柳皓明一把将林叔的手挣开，沉下脸说：“林叔，看在你帮过我们家的份上，我不和你一般见识。你给我半个月时间，我连本带利都还你，否则我柳皓明这辈子也不回河源！”
二表叔鼻孔里哼了一声：“你都泡上女大款了，还要回来干啥！”
柳皓明怒了，大声说：“谁再乱嚼舌根别怪我不认长辈庄邻！”
有几个莽撞不懂事的年轻小伙听了这话不高兴，纷纷说：“你柳皓明长本事了，大过年的要在地头不认老长辈？”、“揍死你小子，吃软饭丫的！”
五大爷连忙将柳皓明拉到身后，大声说：“皓明回家一趟不易，你们别难为他！都是乡里乡亲，说话别那么扎人心窝子！”
林叔一把将五大爷推开，要不是柳皓明在身后扶着，五大爷就要被推得摔个仰脸朝天。
柳皓明挺身向前，对着林叔和二表叔还有那群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年青吼道：“有本事就都上！我要退一步就是你们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