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猎户村演武场。
空气中轰然一声,四撒的剑光合作一处,苏问挽个剑花,将训练用的铁剑仍回武器架。
半空中,几十块黑影仿佛下雨一般,纷纷砸落下来,等到了距离地面一两米的时候,突然咔嚓几声,裂成数百块碎石,洒落在苏问身体周围,摆出一个太极的图案。
苏问环视周围,满意地点点头。他刚刚借用太极的巧劲儿,将铁心石一一挑到空中,然后依靠迅速的反应能力在沉重的石块落地之前,瞬间将他们劈成碎块,这种能力,若是在以往,苏问是肯定做不到的。
这一切,要归功于三日前射杀荒兽时,从弓箭中涌入体内的奇异力量。
起初苏问还没能察觉,后来他渐渐发现,自己的形、声、色、味、触,突然变得分外敏感。尤其是那一双本来有些近视的眼睛,现在只要他凝神定睛去看,本来模糊的景色瞬间就能变得分外清晰,而且随着他的适应,一开始只能看到一千米之外,到如今竟已经能远视十数里。而且更能耳听八方,在各种嘈杂声音中都拥有极高的辨识度,在加上强烈的危险感知力以及敏锐的反应能力,使他的综合实力拥有了飞跃性的进步。
这一系列的变化让苏问十分惊喜,苏问相信,以自己如今的实力,如果再对上当日的铁通,定然能轻松胜之!而这也让他的寻药之路,多了几分保障。
在王忠家院门外的一大片空地上,聚齐了猎户村男女老少千余口人,他们密密麻麻地围坐在一起,正中央的位置,一个临时搭建的祭坛上摆着数百只的牌位,香火缭绕祭品丰盛。
大约三千年前,一位外表平凡的修士来到荒古妖林,他赶跑了附近实力强大的荒兽,建起第一座茅屋,与他的妻子隐居于此。之后三千年中,这个远离宗门世家统治与俗世纷争,如同世外桃源般的所在,不断有附近的零散猎户加入,渐渐人丁兴旺,他们共同组成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小村子,这就是猎户村的由来。
只是猎户村的村民们所不知道的是,他们的老祖宗,那位看似外表平凡的修士,其实是当时纵横大陆,令无数顶尖强者都闻风丧胆的超级魔神!只是不知为何,三千年过去了,他那处于整个大陆最顶端的修炼功法,却一点都没能传承下来······
“哎,小问,我知道你为人重义,可是此去之凶险恐怖绝非你能想象,那****虽射杀黄级二品荒兽,可是你自己也说了,当时是神弓突然发威,你并不能随意控制,说到底,你只是一个没有任何修炼基础的普通人罢了······所以还是再考虑一下吧,我已经老骨头一把了,不值得你这样为我冒险!”
屋内,此时只剩下苏问与王忠两个人。经过连续两日的药物调理,王忠的伤势暂时已经稳住,苏问搀着他从床上做起来,王忠试图最后劝说一下苏问。
苏问握着王忠的手,沉默着没有说话,然而他眼神中的坚定,却已经说明了一切问题。他自然知道此行多半有去无回,但是王家爷孙两次相救自己,王忠甚至差点付出生命,苏问恩怨分明,不想亏欠别人什么,想做和能做到,在他眼里从来都是两回事。
王忠将苏问的神情看在眼里,只能叹息一声。这样的对话已经重复过无数次,可是苏问始终固执己见,他也是一筹莫展。
“你这少年,性格当真是······也罢,我也不劝你了,你去那边帮我把那神弓取来。“
苏问应了一声,取来递给王忠,王忠伸手接住,突觉手中猛然一沉,一股强烈的重力拉着他往下跌去,王忠大惊下不敢抗拒,连忙松开手,弓箭啪嗒一声,轻巧地掉在了地上。
“忠叔,怎么了?”苏问连忙扶住王忠,却见他脸上豆大的汗珠刷刷地流了下来!
王忠一脸骇色,说道道:“这弓箭,怎会如此沉重?”
苏问弯腰捡起,拿在手中颠了颠,说道:“沉重?不会啊,我觉得甚是轻便!”
“怎么会这样?”王忠一脸疑惑,伸手碰了碰弓弦,却听嗡地一声,一阵红色光晕从他指尖振荡起来,然后仿佛青烟一般,瞬间消散掉了。
“咦?”
这时苏问察觉出不对,神弓那一日令他大发神威,更是涌出一股莫名的异力,不过他前几天救治王忠心切,丢在一旁没有细看,如今模样竟不知何时发生了大变。整体圆润光滑,一些有见所未见的花鸟兽类,伴着郁郁葱葱的花草雕刻其上,而且纹络细腻清晰,单从工艺上讲就颇为考究!
“龙······舌。”苏问仔细观察,看到在弓箭的两端,各自篆刻一个蝇头小字,分别是龙字与舌字,眼前一亮说道:“难道这弓箭叫做龙舌?”
王忠点点头,赞叹道:“看来,这弓果真不是凡品啊!”
苏问想起王忠的修士身份,好奇道:“忠叔,你可看出它的来历?”
他那日陷入“人武合一”之境而不自知,之后他也曾再次操作这弓箭,却再也没有了射杀荒兽时的威力,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龙舌······我瞧不出来,也从没听说。此等神奇之物,若曾在大陆之上出现,定会轰传天下才对。“王忠沉吟了一下,又说道:“看它弓体小巧精致,弓弦纤细如蚕丝,倒像是个女孩子用的。嗯,正好,你此去危险重重,便把它拿去吧,关键时刻说不定会有妙用!”
“忠叔,这怎么可以!此物如此贵重,我可不敢接受!“苏问连忙拒绝。
“当初我捡回来的时候它可没有这般俊俏和神奇,我还当是哪家孩子的玩具,没想到到了你这儿立刻就大发神威;刚才你也看到了,如今我拿在手里已重如剑山,在你手中却轻如鸿毛,想来,这神弓定是跟你有缘啊!此物本就无主,我无意中得来,既然你能使动它,就不要拒绝了。”
“这······”苏问自问此行凶险难料,这种神物若是与自己埋骨荒林,可着实可惜!
“行了,不要这那的了,你出去跟大家告别吧,我累了,就不送你了!”
王忠看他再三推辞,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躺在床上,背对着苏问阖上了眼睛,不再说话。
“好吧,忠叔······你保重!”人家一番心意,自己若是再拒绝就显得太矫情了!苏问想到这里不再多说,将小巧弓箭插在腰后,转身便向外走去。
“等一下!”
王忠忽然做起来,叫住了他苏问,从怀中掏出一只造型古朴的玉简,扔给他,说道:“这是多年前我狩猎的时候,在荒古妖林深处的一处洞府之中,与那弓箭一同得来的五行八位阵法,里面还记载了一些观云术之类的旁门小技,你拿去参考一下吧,若是你有缘,说不定能得到不少好处!”
玉简是五灵大陆记载文字的工具,比地球上的书本却是太多了,里面的空间无边无际,想要查看的时候,用一丝精神力探进去便可。不过用来记录功法的玉简,随着功法品级的提高,对材质的要求是十分苛刻的,而且必须要更加强大的精神力才能打开。前一段时间王忠曾跟苏问讲过玉简,他倒也没有因此而惊奇,他不懂怎么运用精神力,所以只能打开一些普通的见闻性玉简。
而所谓观云术,便是以自身为坐标,观察生物之气云,判断该生物的修为或实力,颜色越深,实力越强,其中白色为无害。其实这观云术并非小伎俩,其中秒用,岂是王忠一个小小的伐体修士所能窥测!他不懂这功法的事关重大,如今竟然弃之如履,如果让上古强者看见,非得吐出血来。
苏问将玉简接过来,试探了一下,果然打不开,便揣进怀里,看了又重新躺回去的王忠,心想此人能够舍命救自己,自己一定要成功带着“七曜金婆草”回来,将他的伤治好,决不可对他有所亏欠!
院外,猎户村的村民们刚刚祭完祖,乞求祖宗保佑猎户村平安,保佑苏问此去平安,带回能够治疗守护神王忠伤势的神药!见苏问出来,众人齐齐让出一条通路,苏问看着大家点点头,快步走到祭坛下,旁边有人递上香火,苏问躬身拜了三拜,沉声说道:“猎户村的列祖列宗,以及牺牲的兄弟姐妹,请你们诸位放心,苏问此去,不成功,便成仁!”
说完端起桌上的烈酒,一饮而尽,这时猎户村辈分最高的一位老者从人群后挤了进来,端着一方木匣,递到苏问面前,说道:“苏小哥,你对我猎户村千余村民的大恩,猎户村无以为报!这柄大剑是祖上传下来的,并不是什么宝贝,但是制作的十分用心,已历经千年依旧十分锋利,你带上它吧!”
苏问稍作四顾,发现族长铁中棠并没有过来。
这时人群中一位中年人走出来,满脸不满地说道:“叔叔,这怎么行,巨剑可是我们的祖传之物,是猎户村的象徵啊!您虽然掌管村中祖物的分配权,但怎么能随便送给一个外人呢?”
他这一带头,顿时有不少人出声附和。此人乃是猎户村族长的兄长,铁通的亲大伯,他恼恨苏问伤他侄儿,本就看不顺眼,只是碍于双方立了生死状,他拿苏问无可奈何,否则早就出手对付苏问了。
“是啊,老先生,那位大伯说的对,这宝物我不能收······”苏问从来无功不受禄,不禁也是面露为难。
“胡说八道!苏小哥是哪门子什么外人?他为我猎户村勇阻荒兽差点付出生命,今日更是要去那荒古妖林深处舍身寻药,我问问你们,你们谁做的到吗?”
老者见苏问不肯收,便转身沉脸训斥那中年人,显然平日里这老者威望极高,那中年人见他发怒立即低头不语。老者转身又对苏问说道:“不用管他,你自当拿去,这东西丢了也没什么打紧的。我们猎户村的传承是勇气还有感恩,不是一件死物!”他说完狠狠瞪了一眼旁边的中年人,啪的一声将木匣打开,露出一只暗红色的兽皮剑鞘,连着乌木包裹的宽大剑柄。
苏问见无法拒绝,只得伸手捧过来。那剑鞘握在手中温暖厚实,周遭严丝合缝做工精致,也不知什么材料做的,有一种历史沉淀下来的厚重感,想来年份应该不少了。苏问将皮鞘抽离,刷地一声,刺眼的寒光从中抢出。那剑身宽约一掌,通体闪烁乌光,扬三尺青锋,剑尖儿圆润,造型古朴、大气。
苏问赞叹道:“果真好剑!它竟真的已有千年了吗?”
“少见多怪,我们猎户村数千年的传承,能差得了吗?”方才那中年人嘀咕着讥讽道。
“闭嘴!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老者低声呵斥道。
苏问微微一笑,不以为意,将剑装回兽皮剑鞘,说道:“老先生请放心,我一定会如期回来,并将这宝剑完璧归赵!那么,我现在就出发了!”
苏问说完对众人一一抱拳,大踏步向外走去。
“苏大哥,请等一等!”
这时候,少女的声音遥遥传来。苏问转身,却看到宛茹换了身粉红色衣裙,一头长发散开披在两肩,只用红绳扎住了两边末梢,小跑着来到了他跟前。
苏问看着宛茹眼前一亮,仿佛看到一头俏皮的林间小鹿。
他微微一笑,说道:“宛茹,你怎么来了?”
“哼,我为什么不能来啊!”宛茹皱着鼻子,先是娇嗔一句,然后将紧紧抱在胸前的一个包袱打开,取出一件崭新的袍子,递给苏问,说道:“你身上穿的还是我爷爷的旧衣服呢,喏,这件是我用那天你打死的兽皮新缝的,给你吧!”
苏问一脸惊讶地望着宛如,说道:“宛如,你还给我做衣服了啊?”苏问先是诧异,继而溢出满心感动。他活了这么多年,除了自己的母亲,从没有第二个女人为他动过阵线,一时间情不自禁,一把抓住了宛如的双手。
“嗯,是啊······”宛茹悄悄垂下头,像蚊子一般,几不可闻地回答道,脸上晕起一抹淡淡的红晕。
“哦——”
这时候,不远处的人群中突然传来起哄的声音。
宛茹的头垂得更深了,几乎要埋进刚刚发育的胸口。她紧紧抿着双唇,嘴角勾起一丝笑,俏脸红得,都快挤出水儿来了。
“谢谢你,宛茹!”苏问这才看出宛茹的娇羞,慌忙松开,故作镇静地将新衣服穿在身上试了试,高兴地说道:“真合适,你瞧,又暖和又好看!”
“不用谢!你喜欢就行。”宛茹双手捏在一起,摆弄着自己的衣角,低着头偷偷看了眼苏问,小声说道。
苏问看着宛茹乖巧羞涩的模样,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仿佛是那已离开十年的妹妹站在了自己面前,往事慢慢地涌上他的心头。他刚刚考上大学那年,妹妹送别他的时候,不也是这般依依不舍吗?
苏问心中一酸,似乎有些不堪回首,催促道:“宛茹啊,快点回去吧,趁着现在天色早,苏大哥要进山去给你爷爷寻药了。”
“嗯,苏大哥,你一路上小心!“
“小丫头,放心吧,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苏问摸了摸宛如的头,微笑着说道:“另外啊,宛茹今天可真是漂亮极了!”
“真的吗?苏大哥,我······我等你回来。”宛茹羞涩地迟疑着,突然,她抬起头来,一脸认真地看着苏问,一对儿清澈的眸子扑棱扑棱地,倒映出纯洁的少女的心思。
苏问吃了一惊,可没想到宛茹会这么勇敢,有些苦恼不知该如何回应小姑娘的情愫,宛茹却已经一扭头跑了回去。
苏问无奈地摇摇头,自己一个三十岁的大老爷们,即便穿越时空变成了小正太,但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突破心理障碍,跟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妹妹谈情说爱啊,况且她还有些像自己的妹妹?
哎,想这么多干什么,顺其自然吧,这一次进山,都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如果不幸遇难,那也算死得其所了!就好像前世最喜欢的电影《燃情岁月》中的男主角一样,最终在与黑熊的搏斗中结束了自己悲壮的一生!这么想罢,苏问便再不迟疑,转身往妖林深处走去。
他却不知道,这一走,就是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