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初升,远处东方浮起一抹鱼肚白,秋雾弥漫的乌荣镇小路上,树梢摇曳,行人早渺。
昨晚的北风,令几里外的山雨捎带着浸润了小镇的路面,却也带来了蒙蒙山雾,让清早推门而出的家中主妇们,都不约而同地皱起了眉头。
乌荣镇是古皇大陆东南域的一个小镇,平日与外界接触并不太多,因为偏远,所以生活也相对平静。镇上所住之户,大半要靠着不远的南都山自给自足,或耕着几亩山田,或是兼着猎户,若能有几分眼力便轻松了许多,可以靠采集山中药材为生,也能获得不菲的收入。
真可谓是靠山吃山。
而如今的秋雨加山雾,必然使山上的土石小径愈加难行,难免会让妇人们担心起自家男人的安全。
不过事事有例外,至少……林渊现在就很高兴。
“下雾,太棒了!”
在小镇西头的一间瓦房内,一名年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坐在炕上,对着面前的窗户呵了几口热气,认真地擦了擦,却发现眼前始终是白蒙蒙的一片,这才明白那并不是雾气,而是起雾了。
不过与那些妇人们不同的是,林渊在发现这天气后,却是眼前一亮。
作为镇上这间林家药铺的小少爷,同时也是店里目前唯一的伙计,他以往每天醒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将厢房内那些药材分门别类地搬到院子里摆好,等到太阳升起后晒去其中的潮气。
然而今天这场突如其来的晨雾,却是打乱了他这原本的打算。
一日之计在于晨,总不能就这么坐着等雾散吧?于是林渊将一旁仍有余温的被子拉过来,重新躺下盖好,开始睡回笼觉。
“二姨出去采药还有好几天才回来,终于没人管我了。”
一边自言自语地说着话,林渊十分满足地伸了个懒腰,将视线移到窗户中间的那处干净地方,想要再看一眼窗外朦胧的雾景。
然而片刻之后,他却奇怪地发现,在那白茫茫的雾气遮挡下,自己竟是丝毫无法看到外面的景物,不由微微蹙眉。
“这雾怎么有些古怪?”
……
……
“这雾肯定有古怪。”
距离乌荣镇不过数里远的一个空旷地方,十几名身着白色劲衫的青年男子,正神情严肃地围站在一位盘坐于地的鹰钩鼻老者身旁,警惕地注意着周围的异动,尤其是前方那片先前突然浓郁起来的雾团。
在他们统一的白衣袖口处,都是用银线绘着一道云彩图案,尤其当中的那名老者,更以一柄金色小剑横穿其中,一眼便知其不凡。
片刻后,老者缓缓睁开双眼,苍老的眼眸中流露出一丝难明的意味,一直紧锁的眉头没有丝毫松懈。
“师叔,可是感知到了什么?”为首的一名弟子见状,上前一步恭敬询问道。
“是齐山观的唤云幡。”
老者单手撑膝站起身,言语中怒意渐起,忿然道:“同为南山三宗,却用镇派之宝公然寻衅吾等,难道不怕两宗为此交恶么!”
“想要扰事也不必表现的如此明显,晚辈只怕是有人特意为之,想要搞坏我们两宗的关系然后坐取渔利。”闻言,先前那名弟子略微思索后说道。
“无论如何,也要先找到人再说。逃离山门之时他与徐师弟互换了一剑,想必使用唤云幡也是迫不得已的手段,想多拖延一些时间罢了。”
说到此处,鹰钩鼻老者沉思片刻,忽然开口问道:“前面可有村落?”
“回师叔的话,有个叫乌荣镇的地方。”
……
……
温暖的被窝是起床最阴险的人,尤其是现在这种秋意乍起之时,更容易令人睡过头,哪怕是从小就习惯了早起的药铺小伙计。
林渊已经忘了他上一次睡懒觉是什么时候的事,或者……从来没有过?
正因如此,他此刻睡得很安稳,神情很满足,反正那位严厉的长辈不在家。
“咚!!”
忽然间,就在他睡意渐浓之时,窗户外面猛地传来了一声极沉重的闷响,就像是有重物直接砸到地面一般,令熟睡中的林渊顿时惊醒,目光惘然地向窗外望去。
外面雾气未散,所视之处自然还是一片茫茫。
若是在别的地方,这声响很可能是有贼趁雾浓来偷东西时发出的,但林渊却并不担心这一点,因为乌荣镇上的住户尽是些自给自足的人家,根本没有多余的值钱物件可以被偷,所以治安一向很好。
既然如此,那会是什么?
侧耳静听了一会儿,林渊没有再听到有其他声响继续传来,犹豫片刻后,他爬下床,从床边找了件外套披到身上,又出于壮胆之类的考虑,将墙角那根烧火用的铁钎拿到了手里,以防万一。
木门被缓缓地拉开,外面浓郁的雾气顺势涌进了屋里,紧接着便如轻烟般消散而去,只留下了阵阵的初秋凉意侵透衣衫。
院子里的景物重新出现在了林渊面前,只是依旧不甚清晰。
清晨寂静一片的院子里,药架下,门廊旁,没有任何声音,安静地令人心悸,除了只有林渊自己能够感受到的心跳声。
而随着眼前的视线渐渐清晰,林渊愈发不敢置信地发现,自家院子那原本平整的泥地上,竟然是出现了一个形状怪异的浅坑!
一条断断续续的血痕,从坑洼的地方一路延伸,直到不远处的厢房,然后被那里紧闭的大门所截断。
见此情形,林渊握住铁钎的手突然变得有些颤抖,想攥紧却怎么也用不上力,两眼直直地盯着厢房的大门,没有叫喊也没有跑回房内,就只是那么出神地一直看着。
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理由,但他心里此时却有种很强烈的感觉:在门的那端,此刻……也有着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
就像是草原上伺机而动的豺狼一般,那个人在等待着眼前的猎物惊慌失措,然后便可以抓住机会给予致命一击。
所以林渊没有动,任凭穿院而过的秋风吹起自己的衣袂,做好了长久僵持的打算。
反正他可以一直这么耗下去。
吱嘎……
令他有些意外地是,就在这时,厢房的门被打开了。
没有想象中的妖怪从里面狂嘶乱吼着冲出来。
有的,只是一个满身鲜血的青年。
他用剑撑着身体,有些艰难地倚在门侧,而在胸口下方,则是一道极为凄惨的伤口,鲜血不停向外流出。
那人情绪复杂地看着林渊,目光由于虚弱显得黯淡无神,片刻沉默后,声音微弱问道:
“你不怕死么?”
林渊眨了眨眼睛,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目光顺着前者刺入地面的剑刃一路向上,看到了他那沾满鲜血的右手正在微微颤抖,然后又顺着那经由手指向下滴落的鲜血,重新回到地面。
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林渊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然后他抬起头,准备告诉青年男子一件事情。
不过他发现自己好像说的好像有些晚了。
就在他抬头望向青年的同时,那柄一直轻颤着的剑也失去了最后的力量,颓然落地,发出一声无力的清响。
拿剑的男子,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