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购物袋放在长椅上,白筱雅站在河边被水打湿的石块上,脚下的高跟鞋站在崎岖不平的地面上,有些摇摇晃晃。
她缓缓蹲下身子,失神地看着温暖的河水一点点激荡,甚至有水花拍在她白皙的脚趾上,在红色的指甲上留下一滴水痕。
她伸出手,指尖轻轻拨弄着清澈的河水,温润的感觉顿时将她的手指包裹起来。
细腻的感觉,缓缓流淌进她的心里,让她忍不住想起那一天——
寂静的树林。
朦胧的黎明到来。
晨光熹微,有淡淡的薄雾。
参差的树木遮挡住稀薄的阳光,在青苔遍地的森林中投下无边的暗影。
那样清凉的早晨,他的唇片也是微凉而柔软的。
他的呼吸灼热而滚烫,轻盈地喷洒在她的气息之间。
她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熟悉的脸庞,身体突然被冰冻了一般无法动弹。
然后,她的呼吸,也跟着颤抖起来……
轻轻地。
就好像,小心翼翼地守护着属于自己的美好……
……
白筱雅回过神来,望着流动的河水,眼中逐渐亮起凝重的光芒。
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那个吻呢?
她的初吻,应该被献给最爱的人。
就这样被突如其来地夺走,她应该伤心,应该气愤才对……
可是,为什么每次见到陆皓辰,心里总是安静无声?为什么每次看到他和其他女生在一起,呼吸总是窒息得无法安宁?而每次离别之后,脑海中总是不断地涌现出他的影子?
就好像……永远再也无法将他忘掉一样……
白筱雅的身子猛地一颤,呆呆地望着寂静流淌的河水,心中渐渐被一抹莫名的慌张所替代……
她……不会是喜欢上那家伙了吧?
“咳咳!”
突如其来的咳嗽声将白筱雅拉回现实,她回过头来,在看到那一抹颀长的身影时,惊讶地皱紧了眉头。
“你怎么来了?”
本以为陆皓辰会不理睬自己,兀自回家。没想到他竟悄悄跟着她,一路来到柠溪河畔。
不远处的草坪上,陆皓辰双手插兜,缓缓走来。他的步伐轻盈矫健,柔软的绿地在白色的运动鞋下愈发显得鲜亮刺眼。
他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似乎是嘲弄的,似乎是轻蔑的,那种若隐若现的笑容,让白筱雅没由来地心慌,就好像,他要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
她缓缓站起来,目光锐利地盯着他慢慢靠近,轻轻坐在自己身后的长椅上,散漫地靠着椅背仰头小憩。
“喂!”白筱雅冲着他低吼,“这是我的位置!”
陆皓辰懒懒地睁开一只眼睛,漫不经心地斜睨着她:“这是公共场所,人人都可以来。谁规定这是属于你的位置?”说完,更加肆无忌惮地伸开了胳膊。
“诺!”白筱雅指着长椅上自己的购物袋,一字一句道,“我的购物袋在那里!所以,现在它是属于我的!而你——走开!”
侧过头轻瞟一眼长椅上的购物袋,陆皓辰淡淡一笑,良久,坐直了身子,一只手挑起购物袋,一个甩手便扔了出去。
“这回没了,长椅是我的了。”他双手叠交在脑后,整个身体顺势倒在了长椅上。
“喂!”看着自己的购物袋被狠狠扔了出去,白筱雅气得脸色煞白。她小跑上前,捡起被扔出去的购物袋,一边轻轻拍打着上面的尘土,一边气愤地抱怨道,“你是神经病吗?粗鲁得像个土匪一样!没教养!”
闻言,陆皓辰闭着眼睛勾唇一笑,懒洋洋道:“‘没教养’,这句话以前专门是用来形容你的,怎么现在用到我身上来了?”
“姑奶奶以前就懂得‘教养’两个字怎么写!不像你!没长进!”白筱雅用力冲他翻个白眼。
陆皓辰“霍”地睁开双眼,看着天空轻笑道:“好好好!”语气中似乎藏着一丝宠溺。
然后,一个挺身从长椅上坐起来,一边看着她,一边轻拍一拍身边的座位道,“坐这里吧。”
白筱雅古怪地瞅着他,发现他神情严谨似乎没打什么坏主意,才放下心来,昂首挺胸地走过去,一屁股坐在长椅上,冷哼道:“切!这还差不多!”
陆皓辰笑了笑,侧过头看着她脸上赌气的表情,心中不觉得柔软了几分。他抬起头,远远眺望着广阔的河岸。
蓝天白云,晴朗明媚,清澈的河水波光粼粼,河岸对面,一排排屋子窗明几净,鳞次栉比。
高远的天空下,两个人影安静地坐在柠溪河畔的长椅上,被浓浓的绿意所包围。
一切,都显得那么唯美而寂静。
许久,陆皓辰弯下身子,从脚边捡起一块石子,用力掷了出去。那小石头在空中划过一个抛物线,然后远远地撞入了宁静的河水中,“扑通”一声,惊起一层涟漪。
“切!小case!看姑奶奶扔一个更远的!”白筱雅勾一勾唇角,也从脚边捡起一块石头,瞄准河心,用力扔了出去。
“砰——”
石头竟然打在了河岸边的树干上。
“哈哈哈哈!”陆皓辰笑得直拍腿,“大力丑女!你实在是对不起这个外号!居然打在树干上!你是要打鸟么?”
“切!要你管?”白筱雅气歪了鼻子,用力哼了一声,不去理睬他。但脸色却还是窘迫得像天边的云霞一般红。居然把石头丢到了树干上,真是丢人!
她红着脸,胡乱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头,听到耳边陆皓辰在哈哈大笑了好久后,终于停下来,带着未消的笑意问她:“你好像变了好多啊……”
白筱雅斜眼看他一眼,不屑道:“真不知道你是想夸我还是损我!”
“当然是夸你咯!”陆皓辰想也不想就回答,仰头靠在椅背上,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如果在以前,别人告诉我,白筱雅那个大力丑女居然会来柠溪河这么有情调的地方,我一定打死都不会相信!”
“那你就去死好了!”白筱雅得意地一笑,“我从小到大,不管是开心还是难过,都喜欢来柠溪河畔!”
“是因为夏夜的晚上会有大排档么?”陆皓辰问。
“……”白筱雅瞪着他,“你以为我是吃货啊!切!姑奶奶来这边是为了陶冶情操!享受自然!知不知道啊?跟你这种粗俗的家伙简直没办法交流!”
“好好好!”陆皓辰笑着认命道,“不过你一直‘姑奶奶、姑奶奶’地称呼自己,实在不是淑女所为!”
“反正我也不是淑女!怕什么?姑奶奶喜欢!”白筱雅大笑着大叫道。
看着她孩子气地大吼,陆皓辰笑一笑,视线漫不经心地瞟向其他地方,在看到白筱雅手中的购物袋时,他顿了顿,突然敛住笑意问:“咱们现在还是高二的学生,用得着实习么?太早了吧?”
白筱雅低头,看了眼手中的正装,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明天要去跟颜枫学长实习的事情,脸上的笑意不由得再添了几分。
“我高兴啊!”她笑得没心没肺,眼睛亮晶晶得如同夜空中的繁星,“就算不给钱,白工作!我也愿意!”
看着她发自真心的笑容,陆皓辰默然转过头来,远远望向河岸的另一边,脸上的笑意,却在不知不觉间消失殆尽。
夜幕很快到来。
喧闹了一天的城市逐渐安静下来,华灯初上的时刻,柠溪河由午后的安静变为夜晚的静谧。神秘的夜色下,柠溪河水静静流淌,倒映出河畔五彩缤纷的霓虹街灯。
白筱雅抬头看了眼天,夜空中的繁星在不停闪烁,遥远的光芒洒照下来,虽然微弱,却依然是人世间最为纯洁耀眼的光芒,永远代表着人们追随与渴望的期冀。
不知不觉,竟然已经这么晚了啊……
她拿出手机,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时间,苦涩地笑一笑。两个人就这样坐在长椅上聊了一下午,期间没有任何尴尬与停顿,侃侃而谈得仿佛多年不见的好友,难以置信,她竟然有一天会与自己的死对头聊得如此尽兴。
白筱雅侧过头去,看到陆皓辰正一瞬不瞬地望着河面发呆,眼中朦胧的神色似乎想起了记忆中的什么事情。
她不怀好意地抿嘴一笑,用力捅一捅他的胳膊。
“回魂了回魂了!”
陆皓辰猛地回过神来,转而看向她,神情在闪过一丝落寞之后,恢复了属于他的桀骜与痞气。
只是,片刻过后,他的神情又渐渐黯然下来。
“怎么了?”白筱雅睁大眼睛看着他,有些难以理解。
陆皓辰摇一摇头,苦笑了一声。
“没事。”声音从容得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白筱雅点点头,起身整了整褶皱的衣服,看一眼手机,笑道:“大白痴!姑奶奶起驾回宫了!拜拜!”
说完,摆了摆手转身就走。
身后,陆皓辰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的背影。
记忆中突然涌现出一道白光——
很久之前的某一天……
也是这样寂静的一个夜晚。
浓浓的夜色。
耳畔是清晰的风声。
她的背影渐行渐远,绝情地,没有回头地,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