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珠的喜爱是在这园子里最有利的护身符,宋袆的音乐天赋让绿珠爱不释手,就连一开始对她并不友好的石崇也渐渐地宠爱她起来。宋袆很快被绫罗绸缎,珠玉玛瑙包围起来,装点成了一个漂亮的洋娃娃。在老管家眼里看来,大人和绿珠没有孩子,便将这个捡来的聪慧的小女孩当做了自己的女儿一般。可是宋袆从来不笑,无论吹着什么样的曲子,宋袆都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这要是放在别人身上,不知被石崇杀过多少回了,可是偏生只是小小的宋袆石崇欢喜的抱着,对绿珠说:“我们的袆儿将来一定是个不得了的女子。”那样亲昵温柔的几乎让宋袆以为她真的是他的女儿,让她差点忘了这个英俊的男人之前是怎样毫不留情的想要杀了她的。宋袆心里知道,这样的好日子没有多少时候,虽然绿珠总是问她到底在担心什么,为什么从不开心。她总是淡淡的回答:“没什么,师傅。我只是天生这样的脸面罢了。”
宋袆从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快见到王氏兄弟,或者是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她那日从崇绮楼出来时,虽然石崇一再交代要照顾好小姐,但她还是命令仆妇们离她远点。她喜欢坐在园中的溪流旁,看着溪涧中的游鱼发呆。仆妇们虽然对于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总是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大半天感到好奇,但是却也不敢多问,只是远远地伺候着。
初夏虽然并不是很热,但是宋袆一时还是起了玩耍的心,将鞋袜脱了,拉起裙裾,将脚伸进溪水里。泛着波光的溪水带着些凉意都弄得宋袆的唇微微勾了起来。这时一个轻柔的男声声音从她的背后传来:“小姐,虽是初夏溪水也还尚凉。”
宋袆一惊,她知道她命人远远的等着就不该有人来,出现在这里的人,一定非富即贵,是仆妇们不敢阻拦的。匆忙间回过身,被周围的幔带之类的缠绊着,竟一下没站起来差点跌倒,一双手伸了过来扶住了她,她也扑到在一个男子的怀里。宋袆在现代时从没有和一个男人这么亲近过。到了这边,石崇抱她的时候像是父亲,更多的时候也像是抱着一个娃娃,但是这个男人轻柔的动作让她心神一晃,慌忙推开了男子,再抬头看的时候便怔住了。她本以为石崇已是一等一的美男子了,但是眼前的少年却是彻底震撼了她的心。在很多年后,那个妖冶的谢尚喝多了扯着自己问:“袆姐姐,你……你这辈子……最喜欢谁?”时,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她在年幼之躯中看到的那个少年,白皙的面容上一对丹凤眼干净的透着光,白色的袍子异于她来后见到的那些文人们所穿,那上面繁复的暗银纹带着仙气似的簇拥着少年,他冲自己微微的笑,白色的牙齿配着水色的唇,宛若春花,一笑倾城。她在金谷园见到潘岳时都没有这样的如被雷击中似的僵着,和那个美的如同芍药艳丽的男人相比,眼前的少年就是一朵白色的莲,在风中风姿绰约,亭亭而立。
见她愣着,少年挥了挥手道:“你就是宋袆吧。我早听说石大人多了个女儿似的丫头宝贝着。我能叫你袆儿吗?”
“你……你是谁?”宋袆一时间有些害羞,脸微微红了,有些怯怯的问道。天知道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如此温婉的对一个男人。
“我?”少年又笑了:“也对,是我失礼了。我还没有自我介绍呢。”少年蹲下身子和她平视着说道:“我叫王导,字茂弘。你可以叫我茂弘哥哥。”少年说完又自顾自的笑了一下道:“不过我看我的年龄足够当你叔叔了。”王导伸出手,用手指在她的脸上轻轻戳了一下:“你好可爱,难怪石大人会那么喜欢你。”
他就是王导吗?宋袆无法把眼前这个明媚的少年和历史中的描述重叠在一起,书上说他建立了东晋,说他杀死了自己谋反的亲哥哥,说他是无可挑剔的贤德之人。那本该是权臣忠良的面容怎么会是这样的一尘不染,他应该深沉的像是石崇或是说不该如此透明。
“茂弘……哥哥……”宋袆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竟然第一次开始努力想泛起一个笑给眼前的少年:“你……看起来不像叔叔。”
这话引得王导笑的更开心了,他一把抱起娇小的宋袆,站起身,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让宋袆幸福的有些眩晕:“若不是我就快要离开了,一定向石大人要了你去作伴。”少年的气息挨得很近,近到让宋袆可以看到他皮肤上的绒毛,在阳光的折射下,她突然兴起了想亲他一下的冲动,很快她也这么做了。唇贴上了那略有些冷的皮肤时,唇上麻麻的,心已经酥了一半。可是少年没察觉到她这百转千回的心思,也回亲了她的额头一下:“袆儿喜欢我呢~我还真是有小孩子缘。”虽然只是友好的一下碰触,宋袆的心还是震颤了,她感到一股旋律几乎要喷薄而出,她第一次感受到外公提到过的那种感觉,那种对音乐的冲动感,想要马上用乐曲将它表现出来,她伸手抱住了少年的脖子说道:“我给茂弘哥哥光吹只曲子,好不好?”
少年点点头,宋袆就赤着脚站在草地上吹了那只后来闻名天下的《少年游》,只是没有人知道这是她内心爱情萌生时的纪念,她一生第一次爱上一个人,就是以这样一见钟情的方式,猝不及防的将她淹没甚至是窒息。
当她从乐曲中醒过来时,看到的不只是听得专注的王导,他的身边多了一个男人。她放下笛子时,那个男人率先鼓掌了,王导在他的掌声下也回神的拍起手:“袆儿,你果真是个宝贝。”
“他就是石崇的新玩意儿?”男人倨傲的声音让宋袆的心中被刺了一下,虽说她知道无论石崇多么宠爱她,她不过都是他解闷的一个玩意。所以她从来不笑,无论人们如何羡慕她从一介孤女跃上枝头,但她知道这一切繁华都将似水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