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宋袆也是披上这件外套才深刻的体会到，在这个时代，士族与平民果然就是云泥之别，没有劳作过的士族子弟，就算是穿着着最普通的衣服，也能将这衣服染上一股淡淡的香味。
这是宋袆第一次注意到庾亮身上特殊的香味，有点像荷花与梅花之间的味道，总之就是清凉的香味。这样的味道虽然不重，但是对于一个男人来说，而且是一个并不娘娘腔的男人，有些怪异。王家的人身上大多是墨香，浸淫着松脂的甘冽，而庾亮比王家大多数人都英武，为何身上却有这种女性化的味道？
“庾亮，你的衣服为什么会有一股香味？”宋袆对庾亮直呼其名，让庾亮看向她的眼神多了奇怪的目光，但他还是回答了：“文君喜欢熏香，这是她自制的，家里都是这种味道，久了就染上了。”
“你不是不喜欢我靠近你妹妹吗？为什么还要我做她的丫鬟？”宋袆听他提起庾文君便突然想到了在山阴王宅时庾亮说过的话。
“那个时候你是将军的妾，现在不是。文君喜欢你，我为什么不答应她的愿望。”庾亮解释的很简单，说着他将木柴添进火堆，火光映着他的侧脸。宋袆第一次认真的看庾亮，王家的人都是水做的，就连王敦都带着几分精致。而眼前这个棱角分明的男人就像是石头雕刻的，每一个动作都带着不可违背的坚定。她对眼前这个男人手握天下的过程知道的不多，大约也要靠以后他会成为皇后的妹妹，只是知道他未来将手握重兵，成为外戚，力压王导。她亲眼所见后，心中也不得不承认，他当得起历史上对他“美姿容”的评价。只是这个美丽太过坚硬罢了。
“你不睡觉吗？明天我们一早就要赶路。”庾亮看了怔怔发呆的她：“我不会突然跑的，我一向遵守诺言，我答应了谢大人，就不会丢下你。”
“睡不着。”宋袆又将衣服裹紧了一点。她本意是因为短时间的惊吓，劳累睡不着，而动作却让庾亮误会了她是因为寒冷。庾亮伸出手就要抱过她，被她挡住了：“你……你干什么……我告诉你……男女授受不亲啊……没想到你一个古人还这么随便啊！”
庾亮疑惑的看向宋袆：“你在说什么啊？你不是冷吗？”
“谁说我冷了？”宋袆瞪大了眼睛警惕的看着他，庾亮收回手：“那你为什么不睡？”
“你们都这么随便吗？”宋袆有些试探的问了一下，想来她也要了解一下周围的情况，以往王家兄弟与她亲昵，但都是长辈似的。差不多年纪的她只与王悦王恬相熟，但两人都没有与她太过亲近过。就是王悦也时刻都保持着距离，那是因为她是王敦的妾的缘故还是其实在这个时代根本就是这样，只不过庾亮一个人如此开放？
庾亮白了她一眼道：“你要是快被冻死了，我能怎么样？你也不想想看，你现在这幅样子，就算我想怎么样也要有胃口。在街上追男人的女人多了，你这样的还真少见。”
听庾亮这么说，宋袆想起自己在金谷园听潘安说过被女子围观带回一车果子的故事，也有碧螺讲过的卫玠小时候坐羊车出去玩被人围的走不动，想来这时候的风气或许还没有那么严格，便稍微有些放心。看来以后自己花痴起来也是不会太引人侧目的吧。不过她转念又一想，见过了卫玠，若是说想要在遇到一个更好看的男人，恐怕也是不可能了吧。
庾亮加着柴和干草之类的东西，宋袆沉默着，一时间才觉得口渴异常，便抬头问：“有水吗？”
庾亮也不说话，只是从腰间解下一个小皮囊，扔给宋袆，宋袆迫不及待的打开来猛地灌了一口，辣味才在嘴里散开，呛得她眼泪直流：“是酒……”
“不过一点清酒，不烈，能解渴的。水囊在惊雷身上，我去拿你又要嚷嚷了。”庾亮看了一眼还在咳嗽的宋袆叹了口气：“本来想省事的，看来现在还是要去拿。”
宋袆被呛的出不了声，她不喝了还不行吗？不要扔她自己在这里，但是庾亮就是这样再一次忽略了她无法出声的挽留。但是这次他回来的很快，清水流入口中的感觉让宋袆的感官慢慢恢复了，只是刚才喝的那口酒太多了，她感到脸上烫烫的，还好有易容的伤疤，不然现在一定糗大了。
庾亮看了一眼捧着脸不知在想什么的宋袆将手中的最后一根柴扔进火堆里道：“你不睡我要睡了，后半夜火堆就会熄灭，你如果冷的话就靠到我身边。”说完庾亮便自行靠着洞壁坐着，合上了眼。宋袆喝了酒，身上倒是比以前暖了许多，只是庾亮突然不说话了闭着眼睛在那里，静默的山洞还是有些吓人的。宋袆摸索了一下，发现在霓裳楼老鸨给的笛子还在便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掏出来，抱在怀里。虽然不能吹，但是抱着总是安心些。想起刚刚自己居然因为庾亮离开大哭起来，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好笑，原来那个被人称为“冰山美人”的她去哪儿了？曾经外公和祖父虽然对自己也是宠爱，但却在对音乐的训练上从不放松。宋袆一直以来认为他们不过是想把自己变成母亲，所以，如果是以前的自己，恐怕即便是遇到这种情况也不会哭的吧，反正是要成为别人的人，生或死又有什么区别呢？想来或许是石崇和王家的人把她宠坏了，让她软弱，让她一门心思的只想着自由，出来。但是他们是对的，自由是要付出代价的，没有理想中完全的自由。她说着向往自由，可是何尝真的自由过，不论是来这里之前还是之后。人总是这样，完全离开了才知道自己真正想的是什么。不过离开王家也好，绍儿渐渐长大了，和王家的矛盾就不可避免，而她不想成为绍儿和王家矛盾的一环，所以离开时最好的选择。她虽然不知道司马睿为什么会答应绍儿来追捕自己，但是她想司马睿追捕自己的原因绝不是因为绍儿那么简单，否则小叔叔也不至于用这种方式拜托谢鲲来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