庾亮看着宋袆脸上骄傲的神情,没有对她的话做评论,只是似笑非笑的告诫她:“你最好不要让翼儿听到你这么说。不然以后王家的那位小公子要有麻烦了。”庾亮成功的预言了很多年后,庾翼已经成为风仪秀伟的一代名臣时还对王羲之愤愤不平的那句:“小儿辈乃贱家鸡,皆学逸少书,须吾还,当比之。”能将王羲之暗讽成野鸡之类的这么不上台面,也可见宋袆当年没有听从庾亮的劝告,对一个幼小的孩子心灵烙下了怎样深可的记忆。即便后来,庾翼见到了王羲之的书法不得不承认他的精妙绝伦时,还不忘说,自己小时候或许与王羲之差的并不多,只是袆姐姐偏心而已。
宋袆并没有听进去庾亮的话,她见到温文尔雅的庾琛时,才觉得其实庾家的兄妹都是变异的品种,只有庾冰是最正常的,像他的父亲。庾琛虽然已经是六个孩子的父亲,岁月在他的眉眼之间留下了痕迹,但是那迎向她时淡淡的微笑还是让宋袆看到了他身上年轻时的影子,虽然没有庾冰的五官精致,可那气质是相同的。宋袆很喜欢看他们父子的站姿,不似一般的身姿挺拔,而是有一种峻拔的气质在里面,每走的一步路都随着宽大的衣袍,摇曳生姿又不可撼动的将矛盾融合在一起。
庾琛的声音沉稳,他很轻松的安抚了自己多日来心情上的疲累和紧张,并且礼貌的表达了他希望宋袆能留下来教导自己的女儿和最小的儿子庾翼。唯一不便的是合欢并不能进庾府,她如果需要丫鬟,庾府会给她指派新的。
宋袆明白庾琛的苦衷,毕竟合欢曾是王敦的暗卫,就算是受王廙,谢尚之托,他们也不敢放她在庾府中做事。再加上宋袆与庾亮本就有一月之约,庾家的轻松让宋袆整个人都难以拒绝。教导小孩子音乐这样的事情,应该是她一直以来都想要做的吧。
午饭的时候,庾文君和两个少年一起来了,见到她便高兴的上前扑过来抱住她道:“袆姐姐,我们又见面了。”比起当年在王宅的拘谨,庾文君似乎开朗了许多。
“好了,文君。你到现在还嫁不出去,就是因为你总是这么莽撞。”庾琛虽是这么说,但是语气中尽是对女儿的宠溺。
庾文君有些撒娇的冲自己的父亲一笑:“那文君就永远不嫁,陪着父亲。”
“又胡闹。”庾琛笑着看向宋袆:“她母亲去后,没人管她。哥哥弟弟们又都让着她,把她惯的无法无天了。”
“哪有?大哥就对我很凶的。”庾文君小声的抱怨,惹来庾亮的一个刀眼,她缩了缩脖子拉过宋袆道:“袆姐姐,你现在见过我大哥,三哥和小弟了,还有这两个没见过。我给你介绍,这是我二哥庾怿,这是我四哥庾条。”一大一小两个少年也分别向宋袆拱手,但看得出来容貌逊色庾亮,气质也没有庾冰的三分。
宋袆知道自己如果现在笑的话就太失礼了,庾家还真是有趣,这么多字不用,五个儿子有两个都叫庾翼的音,分得清楚是谁吗?还有一个居然叫庾条,是吃的鱼条吗?还有那个庾亮的字叫元规,真是有趣的一家人。
“二哥哥和小弟的名字叫起来一样,以前我们都是按排行区分的,叫二哥哥和翼儿。等过两年二哥哥行了冠礼,有了字就好分辨了。”
宋袆努力让自己礼节周全的行礼道:“二少爷,四少爷。”
“宋姑娘不必客气。”庾琛抬手示意她不必行礼:“我们家门户小,规矩也少。少爷小姐们自己就毛毛躁躁的,你这样他们反而要惭愧了。虽说只是教翼儿和文君,但是以宋姑娘让世将赞不绝口的才华,想必这些小子们都是要向你请益的。倒不如直接叫名字来的好。元规有自己的字,老二和老四你直接叫名字就好,就是我们家老三,脾气怪,人节俭的过头不说,脸名字也不喜欢人家带着姓的叫,你若是不嫌弃就和他们一样叫他冰。最小的翼儿,你也可以这么叫他,只是这孩子惯不得,宋姑娘不要什么都由着他,该打骂就打骂。”庾琛最后才伸手向自己的小女儿道:“我的文君是唯一的女儿,虽说十七岁应经不小了,但是我也还是舍不得她嫁。我答应她让她自己选夫婿,若是没有喜欢的,就在家里。这么多哥哥弟弟,还养不住她一个小姑娘吗?”
庾文君点点头,靠在父亲怀中:“还是爹爹对我好。”
宋袆看到他们父女如此,心中微微一酸,但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问道:“文君十七岁了?”
“是啊。”庾文君点头,不知她在奇怪什么,宋袆有些哭笑不得道:“我看起来已经这么老了吗?文君,我才十六岁,你不能叫我袆姐姐了。”
庾文君吐了一下舌头,倒不是觉得宋袆长相老,而是她身上那种安静沉稳的气质,不像是个十六岁的女孩,而事实上,她也去世不该叫自己姐姐,宋袆这么想着,按两次加起来的年龄,自己足以做她的阿姨了。
“那叫你妹妹也好奇怪,反正差的不多,我也叫你袆儿,好吗?我多年前听王大人也是这么叫你的。”
“宋姑娘既然要住下,作为府上的西席,又身为女子,惹人注意是必然的。所以宋袆这个太过著名的名字,还是不用的好。”庾冰慢条斯理的分析:“还是化名为好,若是年龄能改动,则更好了。”
“颍川荀氏一向与我们家交好,我去打个招呼,借他们的名声一用。宋袆对外就称荀姑娘,除了我和二弟,其余的人都叫她荀姐姐就好,我们自称她为荀姑娘。只说她擅长书艺之类,最好不要再提及乐曲,宋袆你也不要再在外人来府时演奏,以免被有心人听出端倪来。”庾亮的安排庾琛没有反对,宋袆也只当是权益之计,顺从的答应了。可是庾亮不是普通的人,否则也不会把持朝政,甚至几乎压倒王氏。他做什么事情都是有目的的,比如为什么要宋袆改姓荀,那也是很久之后,宋袆才明白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