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靶场教华晟拉弓时的手法和手臂角度,用力方法时,陈淮亭总觉得有些焦躁。
莫名的想骂人,好像总有根羽毛在胸腔里撩来撩去的,让他不安生。
华晟拉弓拉的胆战心惊莫名其妙,只觉得今天的陈淮亭,比每一天的陈淮亭,都更凶了一些。
陈淮亭捏着她手肘提高,帮她摆好拉弓姿势后,挑剔道:“瘦成这样,干的了什么?只怕女人都打不过。”
他按下她翘着的手指,指正她的动作,“手指细成什么样子,用来绣花的吗?”
他踢了踢她膝窝,让她摆好站姿,“腿这么短!”
他一巴掌拍在她背上,“挺直了!”
“抖什么抖,你胳膊是牙签儿吗?”
“快一点。”
他咬着牙瞪着她,一脸的不认同,满眼的‘朽木不可雕’。
华晟忍了半个时辰,终于忍不住,猛地转头,一把将弓塞进了他怀里,红着眼眶怒道:“就你厉害!你天生就会拉弓射箭骑马打仗!你是武首天才!你以为所有人都天生大力吗?长的瘦小是我的错吗?我已经很努力了你看不到吗?”
陈淮亭怔住,几乎没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吼了吗?
“这里都红肿了,你看!我手臂酸痛的厉害,当然会抖!我也不想抖,可我又控制不了。你看,这里都起泡了,我很疼的,可还是在努力练习。我是腿短,怎么,你爹娘生的你腿长,你骄傲什么?”她猛地在他面前用力挥舞手指,“我手指就是细,手腕就是细,就要用来绣花,你管的着吗?我求着你教我了吗?你会拉弓射箭,感谢你肯教导我,可谁给你的资格侮辱我了?你凭什么瞧不起我?”
她连珠炮似的吼了一通,还不解气,又气恼道:“你胳膊粗,你腰板直,你力气大。你会背四书五经,能通读解意所有学问吗?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就这么值得你骄傲吗?”
华晟越说越气,眼睛红红的,只觉得满腔怒气委屈,从小到大,她还没有被人这样嫌弃过。骂到激动处,她突然抬起脚,便在陈淮亭小腿上狠狠踢了一脚。
待踢完,整个人才回过神来——天,她在做什么?
抬起头,见陈淮亭皱着眉吃惊的望着自己,华晟咽了口口水,攥紧拳头,眨巴了下眼角,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就在陈淮亭动了动手臂时,华晟低呼一声,缩了下脖子,再不犹豫,转身便朝着靶场门口跑了过去。
心砰砰乱跳,忍不住有些后怕——陈淮亭会不会拿箭射她……
直到快跑到住处,她也没敢回头。
可回到房间,华晟关好门坐下后,却又不觉得害怕了,心里还是很生气。
她用力的捏搓手里的杯子,暗暗发誓,再也不跟陈淮亭说话了,不管他权势滔天,不管他有多厉害,她都不理他了。
这点骨气她还是有的。
他有什么了不起,凭什么瞧不起她。
他都不了解她,有什么资格对她说三道四。
她看着自己的手指手臂,心里暗暗发恨,难道她要长的高大粗壮才好吗?可她就是女孩子啊!
他什么都不懂,只会挑三拣四,刻薄鬼!
华晟在房间里坐着生了好半晌的气,沉默静坐许久后,她舒了口气,喊了甘松过来缠了手指,便继续拿了那把细弓练习,每天要勤练,才能稳,臂力才能有进境。
直到晚饭时分,华晟才稍作休息。
吃饭时手握着筷子,还有些微微发抖。
饭后,华晟想要写些大字,却抖出一纸的墨迹,最后终于还是拿出细弓继续训练。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甘松去开门时,她依然站在房间空地处,捏满弓后维持姿势,深呼吸。
这样的动作,她已经能越维持越久了。
门口突然的安静,吸引了华晟的注意力。她朝着门口望去,就见陈淮亭倚着门站着,一脸的不高兴。
见她望过来,陈淮亭一抬手,将一物扔了过来。
华晟还捏弓拉满,见一物朝自己飞来,立即手忙脚乱的接住。
见是一个小瓷瓶,她捏着摇晃了下,里面有颗粒碰壁的响动。
“是什么?”华晟开口问过,才发现自己居然跟陈淮亭说话了,忙闭了嘴,不高兴的瞪着他。
陈淮亭哼了一声,“外伤药,晚上睡前抹些在手指上,明天就不肿了。”
华晟咬着下唇,沉默了半晌,才迈着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把将瓷瓶塞还到他手里,然后后退一步,扭开头不说话。
陈淮亭气的直咬牙,他主动过来送药,这臭小子还敢拒绝?!还敢甩脸色给他看?!真是无法无天了!
华晟偷偷看了他一眼,又悄悄后退了半步。她以为陈淮亭看不见,可即便她再细小的动作,又怎么逃的过他的眼。
瞧着她明明害怕,还要跟他耍倔,他心里又有点软软的。瞧着她手虎口和指腹都红肿着,这会儿这么晚了还在练习,想来是被自己训的狠了,心里难过,勤加操练呢吧。
低头看着眼前这小子,瘦瘦小小像个幼童,他叹口气,伸长大手在她头顶一按。
华晟吓的一缩脖子,陈淮亭觉得好笑,低哼道:“之前踢我吼我的时候,不是胆子很大吗?”
轻轻揉了揉她头顶,小少年头发细软,手感还不错。
“给。”陈淮亭放柔了些声音,将手里的瓷瓶再次递过去。
如果熟悉陈淮亭的人,见到他此刻的样子,只怕要吓的目瞪口呆了——谁听过陈淮亭故意放柔声音说话啊?简直可怕!
华晟本来还气,且怕。可此刻见着陈淮亭这样关怀又安抚,好像他没有生气的样子,又不似之前那样对她百般挑剔嫌弃,这会儿华晟也有些不气了。
她抬起头看他一眼,陈淮亭将手里的瓷瓶往她面前送了送。
华晟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瓷瓶,低声咕哝道:“谢谢了。”
“我那会儿心情不甚好,你也就忍忍罢了,居然发那么大的火儿。难道我平日里待你不好?只对你稍微不耐烦一些,你便将我之前的好处都忘了?”陈淮亭见她不气了,自己却又有些愤愤不平起来。
被陈淮亭说的像忘恩负义之徒,华晟越发不好意思起来。可想到他之前那样嫌弃她,她又觉得有些委屈起来。抬头眨巴着眼睛瞪他几眼,捏着瓷瓶却又说不出什么抱怨的话来。
想来这个人平日里凶神恶煞惯了,待她已算极好,他自己不觉着对她凶吧?
本来相处甚自在的两个人,吵了一架,现在面对着面,倒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陈淮亭低头见她依然把细弓揣在怀里,便道:“也不用这样废寝忘食。离考试还有些时日,想来也够应付的了。回头我再带你去马场,也教教你骑马。到时可不许这么大脾气,要谦逊的做个好学生,知道不知道?”
华晟嗯了一声,骑马这件事,她也是极不擅长的,到现在上了好几次的课,还不敢摸马屁股呢。
见她乖顺点头,像个认错的孩子。陈淮亭有一瞬间产生了个错觉,秦华晟……好像自己儿子啊……
再次揉了揉她头顶,他转身如来时一样,洒然便走。
华晟默默送到门口,月华洒在他背影上,显得这位小爷格外高大威猛,背那样宽厚挺拔。
陈淮亭转身本已经走出去两步,却又顿住。
华晟疑惑的看着他一动不动的背影,心想:他又要干嘛?
却听到他低低的声音道:“我的确会背四书五经,也能通读不少学问!”
华晟: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