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站在菜园子边上,郁闷地看着园子内的人不停地忙活:“找到了没有啊?到底有没有啊?是不是你记错了?”
菜园内奋力挥着铁锹的黑肤少年咬着牙,额上淌满了细汗,眼睛死盯着脚底下一点点被挖深的土坑,头也不抬地丢了句:“闭嘴!”
莲干脆蹲了下来,无聊地托着腮帮揣测:“当时你年纪那么小,能记得住多少东西?你确定是这个方位吗?十年变迁了呀,人家娃娃都生了一堆了,这块地还不被翻烂了?你再挖,也只能挖到蚯蚓了。”
乔木瞪她一眼,一镐土掀过来,还是那句没有创意的话:“闭嘴!”
莲慌得往后躲闪:“找不到也别拿我泄愤啊!”
乔木恼得拿铁锹用力往坑里一戳,“当”一声清脆的铁器碰撞声,他惊了惊,慌忙丢了铁锹,双手使劲去扒拉土里的东西。莲也起了好奇心,三步并作两步蹿过来瞅是什么宝贝。
当那小小的锈迹斑斑的铁盒子被乔木激动地打开时,莲满眼的期待顿时化作了东逝的流水,眼里元宝形状的光芒随着她睫毛眨动的频率迅速黯淡下去:“费了这么大劲就为了找这几本破书?”
乔木把那几本有些泛黄有些破损的线装蓝皮书郑重其事地捧出来,紧紧地搂在怀里,激动又不屑地看着她:“你懂什么?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这是,这是,不告诉你,说了你也不懂!”
莲撇了撇嘴,又不抢你的,宝贝个什么劲。就算是绝版了的武功秘籍,不能吃不能穿,在她手里起的最大功用就是拿来当抹屁股的纸。
乔木显然激动得忘形了,捧着破书照着莲的额头就是“啾”亲了一口:“有了这个,我们就可以回去了!”
“回去?回去哪里?”她被他这一口亲懵了,额头凉凉的唾液渗入皮肤的毛孔中,大太阳底下,突地起了一身寒冷的鸡皮。
乔木咧嘴诡异一笑:“不告诉你!”
莲皱眉,举起袖子使劲地嫌恶地抹额头上他残留的口水,不出所料地看到乔木变了脸色,卖关子是吧,老子就让你不爽。
“啊,乔木。”她指了指她的前方,他的后面。
“干什么?!”
“那些人,也是来挖宝贝的?”她很小白地问道。
乔木倏回头,几名五大三粗的农家汉,手提木棍铁镐满脸戾气气势汹汹地拨开菜园边的篱笆闯进来,农妇的尖叫声听得人心尖儿打颤:“抓~~~偷菜贼啊!”
偷菜贼?莲好奇地指了指自己,是说我们?
乔木把破书往怀中一揣,拽起她的胳膊夺路狂奔:“快跑!”
莲勾了勾嘴角,这就是高手和庸手的区别,高手快意江湖,走哪哪吃香;庸手只能每天疲于奔命,三餐不济。乔木虽然有些武功底子,毕竟傻了十年,半途出家的和打小出家的的确是有本质上的不同,好在人家够机灵,那天晚上的城门还是他赚开的不是。
看他轻轻松松地说了句:宫里的人被丐帮的流氓欺负了!只这一句话,好勇斗狠的守城士兵全跑去帮手了。他又跑去救援的丐帮弟子中挑拨离间:丐帮的被官府压在下面打!乞丐最听不得压和打字,那是赤裸裸地侮辱他们做乞丐的尊严。两边一点火,得,烧得一发不可收拾。他们倒好,牵了匹落单的瘸腿马,大大方方开了城门,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出了城门,离了陈国,莲和乔木也算潇洒了一阵子。饿了偷红薯,渴了饮溪水,困了往树林子一钻,也算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学到圣人境界的皮毛了。只是走着走着,乔木不知哪根神经犯了拧,硬是要找十年前他们曾经栖身过的小村落,说是有宝贝落在那里了。
莲依稀记得十年前,丐帮的糟老头就是在那里遇见他们并把他们带走的,印象中乔木那时候还是挺厉害的,使得一手好刀,难道是在那个小村子里发生了什么糟糕的事情直接导致了这颗未来的功夫巨星陨落?
本来对乔木口中说的宝贝充满期待,那可是直接改变自身命运的金钥匙啊!结果乔木东找西找,竟在一块土拉巴叽的菜园子里挖了半天挖出几本破书,说这玩意就是宝贝!
莲真得很想,很想,撞墙!
乔木搂着破书象搂着不花钱捡到的媳妇一般,走哪都不肯放手了,一只手搂着破书,一只手腾出来哥俩好地搂莲的小肩膀,无限感慨:“莲儿,等哥学了这书上的功夫,哥就可以保护你,我们风风光光地回家去。”
莲在心里咦了声,果然,破书上还真是什么武功秘籍,严重怨恨鄙视之。不过他刚才说什么,回家?
“回什么家?陈国不是我们的家吗?”还回得去吗?被丐帮通缉,被小皇帝下追杀令,借她十个胆她也不敢回去啊!
乔木搂紧了她肩膀,温和地笑:“不是,我们的家,不在陈国。”
“不在陈国?”她更疑惑了。
于是,在星星缀满天幕的夜晚,在破败肮脏的土地神庙,乔木和莲相拥着坐在冰冷的泥泞地面,看着所剩不多的几根稻草在火光中渐渐燃烧成灰烬,乔木絮絮叨叨地讲述他们小时候的事情。
他说,他们逃难到这个小村落的时候,被村里人排挤,被当作小乞丐打骂喝斥,是一位善心的老爷爷拿出仅存的几根地瓜丝救了他们性命。他们流落街头,被雨淋得湿透,被大黄狗追着咬屁股,尝遍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后来他找了一间没人住的破屋,好歹在村里落了脚。听说那位帮他们的老爷爷被流氓寻畔重拳打死,他二话不说,挥刀割了流氓头头的喉咙。做人要有良心,即使只有几根地瓜丝,也是沉重的恩情。
稻草燃尽,空气中飘荡着令人不适的粉尘灰末,乔木的脸淹没在夜的黑暗中,一双眼睛半开半阖,闪动着冰冷噬人的光芒。莲滑到了地上,脑袋枕着他的大腿,默默地注视着飞舞的稻草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