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阳明喜道：“真的？那太好了。”
曹沾犹豫了一下，说道：“大掌柜同意您说的出单行本拿版税的办法，其实是在学生意料之中的，只是学生不明白，先生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做，其实是吃亏的。”
王阳明好奇道：“为何这么说？”
曹沾解释道：“我大夏朝印书，采用的是活字印刷，在东胜神州，这是最先进的印刷办法，同时也是我朝机密，这种技术并未被外族掌握。西边的胡人，据我所知，用的仍是雕版印刷，每一页书只能刻一个铜版，这一页印完了，铜版也就废了，所以成书的价格十分昂贵，北边的匈奴人对书这种东西毫无兴趣，他们的史诗都是口口相传，即便偶尔有出书的需求，也是人工抄写，那成本就更高了。所以我大夏朝印的书，质量优良，同时价格比较便宜。像畅销的《两京杂记》，全书三十余万字，印成一本大约是200页，卖的话一本是一两银子，其中书局拿五成，作者拿五成，卖出一千本，就是书局和作者各拿五百两。可惜卓文君早已去世，不然她肯定是要大赚一笔的了。这作者的五成，也就被书局一同赚去了。但是《两京杂记》如此畅销，每年撑死也就是一千本的销量。先生您的《西游记》，当然是极好的作品，可是销量未必能赶超《两京杂记》，假设卖得好，每年一千本，每本定价一两，先生每年能赚五百两。但是书卖出去之后，拿到书的人可以传阅，后来者未必需要再去买一本新书，实际上我朝文人都喜欢借书，而不是买书，正所谓书非借而不能读也，所以这一千本的销量，实际上是达不到的。先前书局提出的1000两一次性买断，实在是给了先生极大的面子，让先生占足便宜的，但是先生非要按销量拿版税的话，不知几年才能拿到1000两的银钱。”
王阳明皱眉道：“我朝人口兴旺，光长安城里就有数万人之多，怎么每年还卖不掉一千本？”
罗本在旁边插话道：“人虽多，识字的不多。穷人家的孩子从小就帮着干农活，做买卖，识字对他们来说并无用处，所以他们没有看书的需求。富家子弟倒是不在乎买书那点钱，但是他们相互之间喜欢传阅，一般都是一个人买十个人看。所以买书的需求也不是很大。”
王阳明倒没有料想到这个世界是这种情况。当下思虑了一番，才说道：“那也不管了。话已经说出去了，没有收回的道理，还是按销量分成，反正不管赚多少，都是白赚的，我不贪心。”
当下他让曹沾拿了已经写出的前四十二回的书稿，今天就送到新华书局去，请他们刊印，同时提醒曹沾要跟对方立个字据，将来有凭有据，也好要钱，不怕对方赖账。弄完抄书的事情，时间已近晌午，正要出门，发现碧落来了。
王阳明将碧落迎进来，看见她提着食盒，笑道：“辛苦你又给我做饭了。”打开食盒一看，今天的饭菜尤其丰盛，想必碧落是用了一番心思的。赶忙说道：“我哪吃的了这许多，你快来一起吃。”
碧落摇头道：“我已经吃过了，你就多吃一点吧，吃得下的。”
王阳明看着满满的食盒，想起自己还要去给苏沐送饭，说道：“我带着去后山跟苏沐师姐一起吃吧，正好她还没吃午饭。”
碧落来到国子监的时候，苏沐已经在后山思过崖了，所以碧落并不知道苏沐是谁，知道苏沐是院里排行十二的女弟子后，心中便有些不舒服，但是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说道：“我跟你一起去吧，我还没见过十二小姐，正好去拜会。”
王阳明前世生活坎坷，对于世道人心的体会本就比一般同龄人为多，刚刚那句话说出口，心中就有些后悔，再看碧落的脸色，虽然没有明显不快，却也担心她心中不爽，赶忙解释道：“你辛苦做的饭，原本没有给别人吃的道理，其实我吃也是沾了你的光。只是十二师姐在后山过的十分辛苦，说起来她被罚去思过崖面壁，还是我的过错。我心中有些愧疚，才想着把你做的饭菜分给她吃，你不会介意吧？”
碧落没想到王阳明心细如发，居然还专门向她解释，心中原本的不快也消散殆尽了，赶忙说道：“不会不会，你说怎样就是怎样，我都听你的。”
这话倒是让王阳明心中受用，他毕竟是个血气方刚的男孩，眼见身边有这么一个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小美女跟班，那种感觉别提有多爽了，再一想苏沐跟自己从来都是在言语上不落下风，两相比较，还是碧落比较可爱一点。而且苏沐贵为江南苏家的千金小姐，脾气肯定不小，碧落却新近父母双亡，流落在国子监，哪敢有什么脾气，这样一想，顿觉得碧落十分可怜，心中对她的疼惜油然而生。当下两人一起提了食盒，往后山走去。
苏沐所在的后山，攀爬十分费力，碧落没有武功，难以上去，王阳明本来劝她不要跟着去，但是碧落坚持说自己还没见过苏沐，一定要过去拜会，而且她也确实很想见见这位十二小姐。王阳明不好回绝她，只好将她负在自己身后，背着她上去。碧落趴在王阳明身后，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闻着他身上传来的男子气息，早就羞红了脸庞。王阳明爬至山腰，上了栈桥，将碧落放下来，看到她的脸红得有如苹果，奇怪道：“我费劲爬上来，都还没脸红气喘，你怎么脸红成这个样子？不会是吹了山风受凉发烧吧？”说着将手放在她的额头上试温度。碧落与他接触，脸羞红更甚，赶忙说道没事，王阳明见她并无受凉迹象，也不再多问，二人一起向山洞走去。
尚未到达洞口，就听见里面呼呼喝喝，苏沐想必正在练功。王阳明带着碧落走到洞口，果不其然，苏沐正在修炼掌法，一套轻盈飘忽的掌法使出，虚虚实实好不精彩。王阳明暗想如果自己是苏沐的敌人，此刻对上她这套繁复的掌法，只怕眼睛早都花了，哪还能跟她对掌，只怕想对掌，都摸不清她的手掌是从哪里打来的。他再凝神去看时，发现苏沐的掌法似乎与平日不同，原来苏沐自从想通了将部分真气回流形成屏障的方法之后，一直就在潜心苦练如何能够随心所欲地操控真气形成屏障而不用强自去想，为了能早日练成这套法门，甚至昨晚都没有睡觉。王阳明到时，苏沐的这套法门已有小成，出掌之时八分力在敌而二分力在己，且不用强自去想，身体就会自然而然地如此做，回流的真气在她的身体周围环绕，形成一堵气墙，所以王阳明才觉得苏沐的掌法与平日稍有不同。
苏沐正在出掌，蓦然看见门口的王阳明，也不停下来，听她叫了一声：“小师弟看掌！”呼地一声一掌就向他袭来。碧落本来站在王阳明身后，苏沐并未看见她，她却看见了苏沐的动作，吓了一跳，她不知道苏沐为什么要对王阳明出掌，身体却本能地想要跑到王阳明身前替他挨这一掌，王阳明感觉到了碧落的异动，知道她的心思，赶忙用自己的身体挡住她，不让她跑到前面去，自己则运起双掌，迎着苏沐上去，口中说道：“师姐手下留情，我来陪你练一练。”说罢双掌平出，正是降龙十八掌的掌法。碧落听得王阳明的话，知道他二人只是切磋，心中的担忧才稍稍放下。
二人翻翻滚滚斗在一处，苏沐掌法精奇，变幻莫测，王阳明则掌法简单，却掌掌威力十足，初时王阳明看不清苏沐的掌法来路，心中有些怯怯，待得勉力支撑过几回合之后，觉得苏沐的掌法虽然神出鬼没，却处处不离他头部、胸口两个位置，知道苏沐要攻击的就是这两个地方，想通了这一点，心下倒不再害怕了，一边全神护住头和胸口，一边施展开大开大合的降龙掌，向苏沐的全神要害打去。
斗到二十余合，王阳明瞅准一个机会，一掌印在苏沐的肩头，却觉得苏沐的肩部似乎有一股气流涌动，将他原本送出的大部分掌力卸在了空处，只有一小部分掌力击实了。此时他只顾进攻得手，却疏于防范，也被苏沐一掌印在了胸口，九阳真气自动流转，将苏沐的掌力反击了一半回去，另一半却终究没能尽数化解，击在了他的胸口，二人各退了一步，不再上前交战。碧落赶忙扶住王阳明，问他要不要紧，王阳明摇头说不碍。
苏沐收了掌法，揉了揉自己的肩膀，说道：“小师弟，咱们昨日想出的办法，刚刚你体会到了吧？我的真气屏障能够在全身游走，自动卸开你的掌力，虽然只是一部分，却能大大减少我受到的伤害。”
王阳明笑着点点头，道：“恭喜师姐，如果你能继续精修下去，等到你的内力像师父那般深厚时，你的二分真气形成的屏障，足以抵挡九品高手的全力一击。”
苏沐笑道：“真能把武功练到散院长那般水准，还用这些花花门道干什么。”继而她奇怪道：“刚刚我那一掌虽然只使了三成力，却真真实实地印在了你胸口，为什么反而我觉得一股力量反击回来，震得我的手掌生疼，你这是什么门道？”
王阳明说道：“我的九阳神功已经练成了第一重，形成了护体真气。”
苏沐艳羡道：“九阳神功果然了得！居然能形成护体真气。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啊！”
王阳明将身让开，把碧落显现了出来，说道：“师姐，这是碧落，是咱们国子监的客人。”
苏沐打量了一番碧落，上前与她见礼，说道：“程瑶迦之前跟我提过你，你好啊，在国子监过的还算习惯吧，王阳明这家伙没欺负你吧。”
碧落赶忙回答道：“阳明哥哥对我很好，怎么会欺负我。”
苏沐横了王阳明一眼，气呼呼道：“你干么叫他哥哥，这家伙，就是个无赖，你不要跟他走太近，免得他带坏了你。”
王阳明无奈道：“你跟碧落才第一次见面，怎么就在她面前拆我的台。古话说得对啊，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碧落掩口笑道：“阳明哥哥这话可是把我也带进去了。”
三人围着石桌坐下来，碧落打开食盒，分给王阳明和苏沐吃。苏沐听说这是她专门做的，好生过意不去，埋怨王阳明道：“你怎么还让碧落给你做饭，她又不是你的小丫鬟。”
碧落赶忙摆手说是自己主动要做的。王阳明也不答话，笑吟吟地看着苏沐，苏沐被他看的毛毛的，转头对碧落说道：“碧落，我真不是说这家伙的坏话，他的心眼太多，你可不能什么事情都听他的。”
碧落小声道：“以后我是要跟着阳明哥哥的，当然要听他的话……”
苏沐横眉怒目，说道：“什么？王阳明！你对碧落做了什么！”
王阳明无奈地以手支额，说道：“吃饭，吃饭……”
饭毕，王阳明把苏沐拉到洞外简单解释了一下碧落对他的心思，苏沐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家伙哪里好了，居然惹得她主动对你死心塌地。不行，我回头要慢慢让她开窍，不能让她坠入你的魔爪。”
王阳明说道：“你如果能劝得动她，我倒是要好好谢谢你。我哪消受得了这个。”
二人回到洞里，看见碧落正在收拾苏沐的床，原来苏沐潇洒惯了的，床铺从来懒得收拾。苏沐哪里能让她动手，赶忙上前道：“放着我来，怎么能要你帮我弄。”
但是碧落手脚利索，苏沐还没搭得上手，碧落已经弄好了，这倒是弄得苏沐很不好意思，碧落笑道：“苏姐姐不要客气，你被罚到思过崖面壁，本身就是阳明哥哥的不是，我帮他给你做点事情，是应该的。”
苏沐眼见这小姑娘对王阳明是情根深种，真的是不可理喻，只好谢过她。
王阳明拉着苏沐研究如何进一步修炼真气回流的法门，碧落对练武并无兴趣，就在洞口看风景。苏沐说道：“目下我已有小成，但是如果真的是跟人在实战中应用，肯定还要好好锤炼一番，这个急不得，还有七八天时间，我就在这山洞里好好练习。这法子归根到底是你想出来的，你也好好练一练，或许将来能救命呢。”
王阳明点头称是，虽然自己修行九阳神功，有护体真气保护自己，但是如果能在身体表面再加上一层回流真气作为屏障，那就是双保险，敌人想要击伤自己就难上加难。
苏沐想起一事，道：“名不正则言不顺，这方法是咱俩想出来的，是这世间第一次出现的武功，我觉得咱们应该给这个武功起个好名字，以后流传江湖，也让人知道。”
王阳明好笑道：“还流传江湖，就咱俩这点小聪明，这方法也就是投机取巧，要不要这么大言不惭。”
苏沐气鼓鼓道：“怎么是小聪明了。我觉得这门武功特别了不起，将来肯定是有无数人会修习的。”
王阳明看她认真的神色，自己也认真起来，神情严肃道：“师姐，有句话，不知你是否爱听，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想出这个方法，本身是为了能让你和我在战斗之中占得敌人的便宜。假如世界上的人都知道你我会这种法门，甚至所有人都习练这种法门，对武学来说固然是好事，可是对咱俩未必是好事，我们就无法占得对手的便宜了。”
苏沐在国子监接受的熏陶，是凡事要堂堂正正，事无不可对人言，从来没有像王阳明这样想过问题，她本能地觉得王阳明这样的想法很自私，却又想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可是……可是……”她连说了几个可是，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王阳明叹气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觉得武学是天下人的东西，不应该藏私。可是你看，名门大派都有自己的不传之秘，你苏家不也有家传绝学吗？如果按照你的想法，是不是应该把这家传绝学交给江湖人去修习？”
苏沐被他问住了，不知该如何回答。王阳明看她似乎心动，继续劝说道：“我觉得，等你我将来退隐江湖时，或者即将老死时，寻个传人将这门武功教了，至于他是否会把这武功公开，那是他的事情，不是你我能管得了的，与你我就无关了，你看这样可好。”
苏沐想了想，觉得自己无法说服王阳明，而且归根究底，这门武功的创意是王阳明想出来的，他对此更有发言权，当下只得点头同意。苏沐的性子，只要想通了的事情，就再也不会纠结，她继续道：“那就按你说的办吧。但是这个名字，还是要起的。”
王阳明笑道：“我不在乎这个啊，你随便起一个好了。”
于是接下来苏沐就开始起名字了，王阳明听她说了几个名字之后，顿时觉得自己将起名的任务交给她真是难为她了，因为苏沐的想象力真的十分贫乏，她起的名字无非是：护体神功、护体大法、真气回流大法、真气屏障……
“好了好了，”王阳明赶忙叫她打住，“这都什么名字，听着就太直白。”
苏沐奇怪道：“直白有什么不好吗？”
王阳明说道：“我和碧落刚刚到山洞门口时，你跟我对掌，用的那套掌法叫什么名字？”
“五罗轻烟掌。”
“你看，这名字起的多美！还有你的家传轻功，叫扶风摆柳，你看，多美！还有太乙分光剑、名花美人剑，都很美，怎么到咱们自创的武功，就这么俗气了。”
苏沐被他说的气急，说道：“那你来！”
王阳明说道：“小手段！就叫小手段！”
苏沐好赖没一口血吐出来，说道：“小手段这破名字，哪里美了！”
王阳明说道：“一切武功，归根结底，都是手段，目的是获胜。我们这门武功，为的是一点一点积累真气，不要浪费，最后一步一步地靠近胜利，不是什么绝世武学，所以，只是一点想方设法取胜的小手段。”
苏沐气结道：“随你吧，小手段就小手段。”
自此，日后二人名震江湖的一门绝世武功，就被叫做了小手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