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年前。
当时夜色正浓，窗外的风正不断呜咽着。
昏黄的灯光一闪一闪，天，似乎快要变。
四周还弥漫着刺鼻的味道。想来是工厂正在燃烧废料。
邰雨嘉一夜无眠。
翌日，外面突然出现了罕见的大雾，浓浓的大雾几乎遮住了人肉眼所能及的视线。它们盘踞在中下部，诡秘而又奇妙。
家里三个人都沉默着，气氛十分的凝重。雨嘉没什么胃口，只是机械地夹着菜，食不知味。父亲母亲的脸色都不太好。
“爸，妈，我吃饱了。我先上楼了。”
他们紧闭着嘴唇，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邰雨嘉手足无措地离开座位，寂静诡秘的气氛，让她寝食难安。
她一个人在房间台阶上坐着，像是在逃避，又或是在思索什么。
“嘭！嘭！嘭！”楼下传来阵阵巨响，雨嘉脚下的地板似乎都在震动。伴着声声刺耳的尖叫声。
雨嘉心里咯噔一下，赶紧从房间跑出来。双手紧紧的抓着栏杆，将瘦弱的身子探了出去，朝走廊往外望去，苍白的脸似乎是快要哭出来。她向下看，什么也没有看到。
未知让她更加害怕。
她神情慌乱的跑下楼，转弯突出的墙角一不小心戳中了她的肋骨。
她不在意。
眼前的场景让她的心就如同沉入大海，陷入了未知的黑暗。
父母亲房里的梳妆台上散落的纸片，地上到处都是破碎的玻璃片，就像雨嘉破碎的心。
倒下的桌椅横在门口，挡住了她通行的路口。
她的母亲目光呆滞，头发散乱的披在肩上。
常年没有保养过的蜡黄的皮肤挂着不间断的泪珠。她无力的瘫坐在大厅里，自言自语着：“我没错，我没错，都是你害的，都是你。”
旁边的父亲几乎是一夜憔悴，他坐在椅子上，眼神死死地盯着地面，仿佛要将它看穿，又似乎是瞪着母亲的背影，要将她看透，看看这个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猛地吸一口烟，烟雾缭绕，地上掉了一地的烟灰和烟头。
雨嘉的泪水刷刷流下来，“嗒”的一声溅落到地面。
她的出现，打破了沉默的局面，却让原本安静的母亲突然狂躁起来，发疯似的往外跑，她叫着喊着，发泄心中所有的情绪。
“这都是什么日子啊，活不下去啊！活不下去啊！”
隔壁的外婆听到声音赶紧跑出来，看到母亲一脸惊慌失措的模样，便破口大骂。“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跟了你十几年，吃了这么多苦，遭了这么多罪。看看你的德行，早知道就不应该让她嫁你。没良心的东西。”她喋喋不休的骂着，周围的人聚的越来越多，大家压低声音窃窃私语。
雨嘉愣在那里，看到爸爸根本没动。“爸爸！”她尖叫着。
他不去追她，背部有些僵硬，仿佛没有听见他们的话。
他走进卧室，拿出一把旧钥匙，打开了一个破旧的小木箱。
潮湿的环境让这个箱子有些发霉，原本的棕色也渐渐变成了黑色。一把大锁挂在上面，锈迹斑斑。
那个木箱装的都是他们的积蓄和重要的物品。平时很少动过。
雨嘉的父亲找了半天，终于将一个陈旧的本子拽在手里。他僵硬的站在那里，沉默了许久。
“雨嘉，我出去一趟。不用等我了。”
他深深地吸一口烟，眼睛几乎完全凹陷下去。他将烟头扔在地上，狠狠的用力踩了一脚。
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将门口的桌椅踢开，拿着摩托车钥匙，“呜~呜~”老旧的摩托车发出刺耳的轰鸣声。
邰雨嘉瞪着外婆，事情根本不是她说的那样！
老太太明显心里一怵，还是壮着胆子继续说。
“老的小的都是个没良心的。可怜了我的姑娘啊~~”外婆声泪俱下，一遍又一遍向四周的人诉说着这么多年，父亲是如何亏待母亲，邰雨嘉是如何忤逆长辈。那些人听的面红耳赤，又不敢在这个老太太面前说一句不是。
看到外婆火上浇油的模样，她戚戚然离开了，可脚下突然传来了钻心的疼。
才发现自己的鞋子不知道丢在何处，一小片玻璃碎片扎在脚底，渗出鲜艳的血液。
她爬上楼梯，看到丢失的鞋子躺在楼梯扶手旁。
静静地。不言不语。
她抱着它，蹲坐在楼梯上，将头深深地埋在臂弯里。
邰雨嘉刚想问父亲怎么还没回来，就听到了摩托车的声音。她猛地一站起来，脚底是钻心的疼。
可并不是父亲。
“你妈呢？”那人并不看她，焦急的问着。
“我妈还没回来，有事吗？”邰雨嘉无力的说着。
“赶紧喊你妈，你爸在高速公路入口出事了，赶紧去医院。”那人将转了几下摩托车把手，发动机发出的尖锐的声音。
“怎么回事？！”邰雨嘉的心几乎快要被四分五裂。
邰雨嘉坐上他的车，“叔叔你快点！”她终于忍不住了，带着哭腔说道。
那个人什么都没说，摩托车很明显加快了速度。
呼啸的风吹乱了邰雨嘉的头发。这个时候阳光已经慢慢照射进来，驱散了浓浓的大雾。
她目光呆滞的看着前方，心里不断的祈求着，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摩托车停留在市医院。
那段楼梯，是她这辈子走过最难熬的、最长的楼梯。
她一步做两步，飞快的走着，心跳的越来越快了。她的双手死死地握紧，手心和脚底传来一阵阵疼痛。
这是真的。
她来到了病房，看到行色匆匆的医生护士不停地忙碌着。
重症病房四个红字刺痛了她的眼睛。
邰雨嘉没有哭。她只是麻木的蹲坐在地上。过了许久，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抬起头，那人明显吓了一跳。
血丝充斥着她的眼睛，就如同嗜血的蝙蝠。毫无血色的面容就如同鬼魅。
那人楞了一下，“跟我回去找你妈，手术医药费都是别人垫着。”
等到她回到家里时，看到母亲平静地坐在椅子上，双眼无神，凌乱的头发毫无美感。
“妈，爸爸出事了。我们赶紧去医院。”沙哑的声音仿佛不是她的声音。
她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情绪，眯起的双眼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邰雨嘉显然有些不知所措，此时她到底在犹豫什么？！
“妈！你在干嘛！？”邰雨嘉的声音变得尖锐。
原本平静的母亲眼神却变得闪躲，不敢直视她询问的目光。
那样无情的目光就像一把刺刀，狠狠地扎在了邰雨嘉的心上。
“爸爸！”
邰雨嘉惊呼一声，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噩梦，却是真实的梦境。梦到了父亲的出事的那一天。
一切是那样真实，仿佛又一次经历了一遍。
她全身惊出了一身冷汗，眼角不知道何时渗出了泪水。她反手擦过去，心情难以平复。
窗外依旧是黑漆漆一片，床边的小台灯正不知疲倦的亮着。小布丁摇着尾巴，在她身边打转。
她的心难以平静，起身拿起陈晟放在床头柜的礼物，闻起来有一股淡淡的清幽，让她绷紧的神经有一些缓和。
她望着那个箱子又开始发呆。
是不是这个箱子不应该拿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