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的天空下,太阳光现亮的刺眼。
连绵苍茫的唐古拉山脉座座高山下,是一望无际荒凉的戈壁滩,生长着稀稀疏疏矮矮的灌木丛。高原风吹起来,凛冽的像刀子一样,将高原上的人们脸上刻划出一道道深深的岁月的皱纹。
一个瘦小的男孩子站在苍茫的天幕下,像一头迷路的藏羚羊在寻找着母亲。阵阵寒风吹起来,吹起小男孩单薄的衣服,冻得他瑟瑟发抖。他蜷缩着身子一步步慢慢向群山口处走去,嘴唇已经干裂脱皮,脸上粘着厚厚的尘土。他脚步是那样缓慢艰难,在高原稀薄的空气中,放佛再走一步虚弱的身体就随时可能倒在砾石中。
忽然,小男孩身后远处泛起一阵阵巨大的尘土,接着是巨大轰鸣的发动机声。小男孩急忙转身向后看去,脸上满是紧张惊恐。他迈动像灌满了铅水的双腿向前使劲跑起来,瘦弱的身体像一头被豹子追赶的乳羊。但是很快,几辆吉普车就要将这只孤零零的小羚羊追赶上了。
小男孩四下张望,终于他在半山腰看到了希望。他急忙转身向半山腰的岩壁爬去,那里有一条天然形成的狭窄的石缝,只可以容一个小孩通过,但大人挤不进去。他手脚并用,抓得碎石哗啦啦向山下滚去。
吉普车停下来,跳下来几个穿皮夹克的人,一个穿风衣的胖子,一个长着罗圈腿的矮子,还有一个平头。他们胖子拿着步枪,罗圈腿拿着手枪,平头拿着绳子,在一片尘土飞扬中快速朝小男孩跑来。他们也开始手脚并用爬上岩壁,但是动作明显比小男孩要笨拙的多,像一只只蹒跚的野猪。在陡峭的岩壁上并不好掌握平衡,他们只能小心翼翼地向上爬着。
小男孩马上就要爬到石缝口了,后面的人似乎着急起来。那个罗圈腿因为腿短,落在后面,他气喘吁吁体力不支了,就朝上大声喊起来“停下!否则就开枪了!”但小男孩并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快速朝前爬去,只要进了那条石缝,他就暂时安全了。
“砰!”一声枪响,回荡在山谷间久久不肯散去。
子弹从小男孩的大腿边擦过,穿透了他的裤子,但是并没有打中他,而是打进了身旁的岩石里,擦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火花。
小男孩明显被惊吓住了,呆在原地一动不敢动。但很快,当他看到后面迅速扑上来的追赶的平头和胖子时,他马上回过神来了,更加快速的手脚并用的朝石缝口爬去。
“砰!”又一枪声响起,从小男孩头皮擦过,将头顶上方的一块碎石打得粉碎。
就在这枪声里,小男孩已经爬到了缝口,他使劲一缩身子钻了进去。
“谁让你开枪了!”平头大怒,抓起一块石头朝刚才开枪的一个罗圈腿砸去,罗圈腿向旁边一躲闪,石头顺着山坡哗啦啦滚下了山。
石缝很窄,小男孩只能侧着身子通过,就在他刚拐过一个转角时,后面追赶的两人已经都到了石缝口。他们挤不进石缝去,只能站在缝口破口大骂,让小男孩抓紧出去投降。
小男孩使劲侧着身子向里爬去,石缝上面是封闭的,光线很暗,他就只好摸着黑往里爬,爬了大概二十米,他忽然发现石缝已经到了尽头,里面已是厚厚的岩石。外面粗鲁的谩骂声,前方无路可通的绝境,让小男孩急得不禁轻声哭泣起来。
他已经整整逃亡了十天,除了在半路得到过放牧牦牛的藏民送给他的糌粑和水,他没有任何食物来源,而这些食物早在两天前就已经吃完了。在昨天早上他在一处山泉喝过一肚子水后,他已经整整两天没有吃饭了,只为了从那处深山里的基地逃出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一群人把他从济南这样一个东部城市抓到苍茫的高原深山里,他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山。他只知道这山看起来一望无际,这里的太阳比济南要刺眼,这里的空气比济南要稀薄,这里的呼吸比济南要困难。
外面的谩骂声仍在继续,但是外面的人进不来,只能在石缝外面不断徘徊,听他们的骂声,罗圈腿也已经爬上来了。忽然外面有人又喊道:“再不出来就朝里面开枪了!”
外面的人知道隔着拐角打枪打不着小男孩,隔了不大一会儿,便朝里面开枪了。
“砰!”子弹的流线在黑暗中疾驰而过,只看到子弹打在拐角岩石上擦出的道道火花。虽然拐角把子弹都避开了,但是小男孩仍然被吓得使劲抱着头,趴在地上,一边哭泣,一边瑟瑟发抖。
天色渐渐暗下来,石缝里的光线逐渐减弱,不大一会,便漆黑一片了。
“嗷~”远处有狼在山谷里吼叫。
“顾辉你个小兔崽子,你赶紧出来,跟我们回去,要不我们就往里扔手榴弹了!”外面的人大声恐吓道。
顾辉,这个小男孩,已经被吓得哆嗦成一团。他不知道是该继续呆在这条石缝里,还是出去跟他们回去。
他只记得一个月前有天下午放了学,那是个晴朗的秋日,他自己顺着大明湖畔往家走。秋天的大明湖波光粼粼,一湖的荷花残败后只剩一只只残叶七横八竖地贴在水面上。当他走到南门时,有个留着平头的中年人问他是不是叫作顾辉,他点点头表示认可。然后中年男人告诉他他父亲正在一个地方等他,他是来接他去找他父亲的。就在顾辉迟疑间,他被中年男人强行推上了车,然后车门迅速被关上,正当他发觉不对要大喊救命时,一块毛巾紧紧捂住了他的嘴。毛巾上有股难闻的异味,顾辉刚一闻到就马上昏迷了过去。
等他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辆颠簸的吉普车后座上。身边是两个看押着他的面相粗犷的汉子,他转头向窗外望去,发现车外全是冰雪覆盖的群山,他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但是他呼吸感觉困难了很多,胸口像是有块巨石压着。
在颠簸了将近三天后,吉普车停在了一处渺无人烟的雪山下。几个汉子押着顾辉一步步艰难地爬到了一处偏僻处便停下来。这地方在一处山坳里,四周堆积着厚厚的积雪,从外面根本注意不到。那个平头汉子径直向前走去,朝积雪一推,突然积雪缓缓下沉,露出一道黑色的石门来,原来那部分积雪竟然是假的!
进了石门后,顾辉记得洞内空间很大,里面灯火通明,摆着许多机器。许多人在忙前忙后。那些人都穿着怪异的衣服,留着怪异的发型,说着他听不懂的语言。他只记得自己被关在洞内深处的一个小房间里,每天平头负责他送饭。他知道自己必须要逃走,否则肯定会有灾难。
终于有天晚上他趁着看管他的人松懈,自己偷偷跑了出来。这一跑就是半个多月,鬼使神差的竟然跑到了唐古拉山山口,可现在却又被人追上了。
顾辉在石缝中蜷缩着身子回想起这段时间的遭遇,他一头雾水,不知为何被绑架到这里,也不知道那个大洞穴是什么场所,但是本能使他恐惧不已。
“哐啷。”突然有个东西被扔了进来,呲呲地向外冒着浓烟。
“手榴弹!”虽然顾辉还没见过真实的手榴弹,但是在电视上却天天见。他急忙想找个地方藏起来,但是狭小的空间根本无处可藏。
手榴弹只冒着烟,却没有爆炸。但是这烟味太重了,呛得顾辉鼻涕眼泪直流。嗓子里鼻子里眼睛里哗啦啦地往外流口水流眼泪流鼻涕,直把自己熏得晕头转向恶心不已。
“哇!”小男孩不知道这是个烟雾弹,但是很快他终于受不了,一口吐了出来,只是他胃里早已没有任何事物,吐出来的都是酸水。
他实在支撑不住了,双手伏地紧闭着眼睛摸索着向外爬。当他爬出石缝口时,他看到了那些三个等在外面歪嘴大笑的男人们。
“走吧,还想跑,你能跑哪里去?”平头大笑着,露出一嘴厚厚黄污垢的烟牙。
“走!”平头猛然收起笑容,一把提起男孩的衣领,把他提到了半空中,拖拉着向山下走去。
男孩腿脚划拉着地被强拖着向山下走去,粗硬尖锐的石块划破了他的脚踝,鲜血不断流出来,很快就染红了裤脚。
一伙人下了岩壁到了吉普车旁,平头把男孩往前一推,要把他塞进车去。可就在他用力推完男孩后,男孩突然觉得推在他后背上的手没了力气,他转过头去,发现平头正无声地软塌塌地倒下去。
“扑哧”一声,平头睁大了眼睛倒在他身后,一眨不眨眼,嘴角汩汩地流出鲜血来,将他一口黄牙染成了血红色。胖子去碰了他一下,可他一点动静都没有——他死了。
没有听到枪声,没有有人来,可他突然死了。
平头的死相极其难看,骨灰被吓了一大跳。那是他生命中第一次见到死人,还是横死。
胖子和罗圈腿顿时慌了神,胖子用手电照着将平头看了个遍,也没有发现致命处。他把平头翻了个身,忽然发现在平头后脑上插着一把短短的匕首,匕首上刻着花纹,似乎是少数民族的匕首。
胖子和罗圈腿连忙紧张地端起枪四下张望,想在黑暗中找到杀死平头的人。
“砰砰砰砰。”胖子突然拿步枪朝黑暗里四处乱扫射,似乎想将黑暗中的死神杀死。连续的枪声在黑暗的山谷里像长蛇一般四处游窜,钻进人的脑子中心底深处。
“扑哧。”忽然胖子无声地倒下了,后脑上插着和平头一模一样的一把匕首。接着“呃”一声,罗圈腿又倒下了,后脑扎进匕首处开始涌出汩汩鲜血。
男孩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黑暗中,他只看到追赶他的三个人都在黑暗中被匕首射中无声地倒下死去了,却并没有看到他们被谁杀死的。一阵高原的夜风吹过,远处传来狼嗷声,他心底一阵阵发毛。
黑暗中,他听到一阵轻微的稀碎声,从头顶的岩壁上传来。那声音就像蜥蜴游行在碎石间一样轻微。很快,声音逐渐增大,到最后,他看到一高一矮两个身影站在了他面前。
“顾辉,醒醒,醒醒!你没死吧!”朦胧中我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打着我的脸。我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一高一矮两个身影正蹲在我上面。一个瘦瘦的带着血迹的脸庞正盯着自己,用手拍打着我的脸。
“我艹,我没死呐。”我虚弱地说,浑身疼的要命,身下的血已经沾满衣服,但是已经结痂停止外流了。原来刚才是个梦,二十多年前的场景不知为何在刚才在这里忽然在梦里被记起了。
“我艹,你死不了的。你这勾日的命大着呢,可不会随随便随便就挂了。”瘦子笑着说道。
“你什么时候来的?”我问。
“刚才我差点被那怪物打死你没看见?”瘦子怒道。
我想起来了,刚才我差点被无脸男打死时,有个瘦子出来救了我,后来他也被无脸男打倒在地。只是我那时受伤太重意识模糊,没能认出是他来。
他叫钢条,那年在唐古拉山口黑暗中将我救出来的两个身影中矮小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