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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幻海夜市(3)

过了不久,有小童捧上了清茶点心和青菜白饭,三人各自吃了后,也就分别睡觉去了。这一路来在海上颠簸劳碌,赵锦华早已疲累不堪,躺在房间里温香软滑的锦被缎褥上,他一下子就进入了梦乡,睡得极为香甜。

醒来的时候,只听得外面锣鼓之声大作,他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只见明月和夏剑羽早已醒来,正坐在一边喝茶聊天。此时已是早上巳时,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幻海夜市,外面很多商家已经在各施神通,或敲锣打鼓或派发传单或到处游说,将自家货物特点张扬着通告他人。

赵锦华看着悠闲的明月,不禁有点着急了,问道:“明月姐姐,我们要不要也和他们一样,为我们的货物发布一些信息呢?”

明月摇摇头,说道:“生意之道,在乎独一无二,如果你的商品和别家的一样,任你怎么做,也难有大作为。我们的商品,将一直保持神秘,未到夜市开始,绝不开封箱子。”夏剑羽哈哈大笑,表示对她做生意的能力信心十足。只是赵锦华心中一直很纳闷,因为至今为止,他还没有见过三个箱子里究竟装着的是什么东西。

吃过早饭,明月让夏剑羽留守帐篷,便和赵锦华一起出去看看各路商家的货物。此时距离幻海夜市开始还有半日时间,但众多商家已经将自己的东西摆放出来,帐篷前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货物,有可以隐身的风衣,有可以改换面貌的人皮面具,有可以美容的海底黑泥,也有大海鲸肉、长白山熊皮、龙象牙筷子……琳琅满目令人目不暇接,全是陆地上难得一见的上等珍品。

人声鼎沸,好不热闹。两人走了一段路,只见周围都是服色各异形貌古怪的人,说的话语也不尽相同,有时候彼此沟通不了,只好依靠手势连比带划来讨价还价。明月告诉赵锦华,这里的商人或者旅客不全是人类,也有各山各洞的神仙精怪,这是碧落海十年一次的盛大聚会。她指着不远处的一个美貌女子说道:“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赵锦华顺着她的手势瞧去,只见一个帐篷之前,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珍珠,每一颗珠子都是晶莹透彻毫无杂色,红黄蓝绿紫,光彩流动中闪现着一种魔幻般的神采。如此精美的珍珠,哪怕是只有一颗,都可说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宝物,更别说如此之多的数量。珍珠后面,一个气质高贵的女子半斜着倚在门前,肤色胜雪,金发垂肩,衣领敞开,凝脂酥胸半裸,浮凸勾人,姿态极是美艳妖娆。

赵锦华摇摇头说道:“我不认识这人。”

明月微笑着说道:“她是鱼小飘公主,来自东海的鲛人国,那里也是鱼婆婆的故乡。”

“鲛人?”赵锦华眼光往下一扫,“啊”的一声低呼,原来这女子的丰臀之下,竟是一条银白色的鱼尾,地上放着一个装满清水的大盆,鱼尾在盆里面一摆一摆的。

那美人鱼看见明月,眼睛登时一亮,又惊又喜:“明月妹子,你也来参加幻海夜市?”原来廖明月儿时,铁算盘常带着她出海游览,有一次去到东海的鲛人国,从而认识了鱼小飘。此时故人重逢,两人喜而开颜。

人鱼公主鱼小飘热情地拉着明月的双手,滔滔不绝地向她讲述了儿时别后的故事,说到有趣动人之处,两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正说着,突然间帐篷里面传来一个娇媚无比的声音:“小飘,你遇上熟人了么?是谁来了?”赵锦华站在一旁,循声望去,只见里面走出来一个碧眼金发的中年女子,紫衣飞舞,妖娆美丽,不在鱼小飘之下,比之后者更添一份成熟之美。赵锦华只瞧了一眼,心中一动,不知为何,却隐隐觉得对着这金发少妇,有着一种说不出的亲切感。

然而金发少妇看到了他,脸色刹那间变得青白,失声尖叫:“陈天壶,你还没死么?我的妹妹呢,她去了哪里?”

赵锦华吃了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只见紫光一闪,那少妇已来到面前,右手五指弯曲成爪,猛地扣在他的颈脖上。赵锦华立时呼吸窒息,几欲昏去,一张脸涨成死猪色,连声惨叫。

鱼小飘和明月都是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一个叫道:“母后,手下留情!”一个叫道:“鱼国君,手下留情!”原来这少妇是鱼小飘的母后,当今鲛人国的国王鱼楚君,她的性子向来善良和蔼,不知道今日为何初见赵锦华,竟要出手伤他。

明月害怕鱼楚君冲动之下,会扭断赵锦华的脖子,当下身子疾闪,快如闪电般来到鱼楚君面前,伸出二指,直插她的双目。这一下子来得太快,鱼楚君只得回左手去挡,明月斜身踏步,回手将二指的指劲弹在她的右手手腕上,鱼楚君吃了一痛,右手荡开,扯断了赵锦华挂在颈脖上的晶莹圆环。明月右手一提,连忙将赵锦华拉到身后。

赵锦华大口大口地呼吸,好一会儿才透过气来,朝着鱼楚君骂道:“你疯了吗?我不认识你,你干吗一见到我,就对我下此狠手?”

“你当真不是陈天壶?”鱼楚君呆呆地望着他,神色又是惊疑又是困惑,“你究竟是谁?”又看了看手中的圆环,凝注着那一面刻着的人鱼图案,喃喃说道,“你如果不是他,又怎么会在这玉石上面刻下我妹子的人鱼图像?”

明月说道:“鱼国君,赵公子乃是岭南百草镇人氏,又岂会是你口中所说的陈天壶呢?”

鱼小飘心中疑惑重重,问道:“母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赵公子与小姨的失踪有什么关系吗?”

“唉,岁月不饶人啊,时间过得真快,转眼间已是三十多年了。”鱼楚君轻轻叹了一口气,坐在一张椅子上,悠悠然说起了一件埋藏心中已久的往事。

“我原本还有一个妹子,名字唤做鱼嫣然,三十多年前的中秋节,我们一同来到碧落海的百树岛参加那一届的幻海夜市。就在那个时候,她认识了来自风禽岛的陈天壶。她对那个负心汉可谓是一见钟情,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今生今世就只爱他一个人。幻海夜市结束后,陈天壶不知道用什么甜言蜜语,哄得嫣然妹子跟了他离家出走,说是要寻找那传说中的黄金岛。自那日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嫣然妹子了。三年后,我收到她写给我的一封信,说已经找到了黄金岛的所在,正在开船前往的路上。她在信中写到两人在茫茫大海朝夕相处,满是甜蜜之意。我无法知道她从何处寄信来,就没有给她回信了。然而自此以后,便断了音信。

“又过了三年,妹子又来信了,这一次却满纸都是辛酸言语。原来两人找到了黄金岛,但岛中的金银珠宝全都藏在一个密封的山洞里,没有开启的钥匙,无论用何法子,都打不开紧闭的洞门。陈天壶在岛上见到了当年黄金岛的主人廉松和令狐紫雪留下来的石刻遗言,发现了一个重大线索,为此重返碧落海春秋岛,寻找那传说中的钥匙。大概又过了一年半的时间,陈天壶终于欢喜地回到黄金岛,说已经找到了开启洞门的钥匙。不料他前脚踏进海岛,一个美丽的孕妇后脚就跟了进来,她自称是陈天壶的妻子,名字叫做卫风娘。原来这卫风娘是春秋岛的一个贵族女子,千年之前,她的先祖无意中得到了廉松和令狐紫雪当年藏在春秋岛的黄金岛钥匙,只将它当做一件普通的饰物,代代相传。多年前的幻海夜市中,陈天壶曾经在卫风娘的身上见过那件奇怪的饰物,一直印象深刻。因此在黄金岛见到了廉松和令狐紫雪的黄金岛钥匙石绘,联系起往昔的种种传说,便知那饰物极有可能就是黄金岛藏宝之洞的钥匙,于是重返春秋岛,接近卫风娘,伺机偷取那件饰物。但卫风娘随身戴着那饰物,便是洗澡都不肯除下来,陈天壶一直无机可乘。万般无奈之下,陈天壶只好假装爱慕卫风娘的美貌风姿,与她相爱成亲。

“然而让人始料不及的是,卫风娘怀上了陈天壶的孩子,她也算是风华绝代的美人儿,嫁给陈天壶后,更是一心一意追随他。陈天壶几番意欲下手偷取妻子的饰物,但每每见到她那隆起的肚子,心中总是不忍。终于在一个月前的一个晚上,他念起远在黄金岛等待着自己归来的鱼嫣然,狠下心来,趁着卫风娘熟睡后,偷偷拿了她的那件饰物,连夜逃走。卫风娘早就发觉了丈夫的异常,于是悄悄乘船出海,一直紧随其后,跟他来到了黄金岛。

“陈天壶许是欢喜过头,没有发觉卫风娘的跟踪,但她已来到黄金岛,此时已顾不上其他了,连忙向嫣然妹子解释了这一切,狠下心抛下大肚便便的卫风娘,连夜带着嫣然妹子乘船出海,远走他方。当卫风娘发现后,小舟已经远去,再也追赶不上。但卫风娘不知道的是,陈天壶两人在附近海域转了一个圈后,又再返回黄金岛的另一边,悄悄登陆,匿藏在岛上某个隐蔽之处。

“嫣然妹子暗中窥视卫风娘,发现她一直没有离开过黄金岛,她总在岛上大声呼喊着丈夫的名字。过了几天,她就在小岛上诞下了一个婴孩,嫣然妹子看着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想起这一段纠缠不清的孽缘,心烦意乱,便哭着给我写了这第二封信……”

赵锦华越听越是惊疑,心中隐隐觉得那个婴儿可能便是自己,但自己自小就在岭南百草镇成长,怎么会是那个什么碧落海春秋岛卫风娘的孩子呢?原来当年赵老头两夫妻生前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在大海中捡了他并收养他这一事,二十多年来,他一直以为自己就是赵老头的亲生儿子。

明月心中亦是迷雾团团,急着问道:“那后来呢?”

鱼楚君凄然一笑,说道:“后来的事情,我也不知道了,嫣然妹子在信中就只写到这里,这二十多年来,我再也没有收到她的任何消息,也不知道她是生是死。”说罢,转身进房拿出一卷轴画,“这便是当年随信寄来的一幅画,画中的男女就是陈天壶那负心汉和我妹子。”

赵锦华细细瞧去,只见画中画着一对男女站在大海的沙滩上,那女子人身鱼尾,眉目之间依稀有着鱼楚君的影子;那男子面貌俊朗,较之自己多了点英气,少了点傻气,一颦一笑与自己极为相似。

鱼楚君将圆环还给赵锦华,说道:“赵公子,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一见到你,就以为你是陈天壶了吧?”

赵锦华呆呆看着圆环上的人鱼,心中咚咚乱跳:“难道我不是爹爹的孩子?但是爹爹为什么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事……我难道不是在岭南的百草镇出生的吗?难道我当真是陈天壶和卫风娘的儿子?那么是谁把我带到岭南的呢?我究竟是谁?我来自哪里?”一时之间,心中仿佛有千万个声音同时在响起,纷纷攘攘,震耳欲聋,他大叫一声,夺门而出。

明月说道:“鱼国君,明月告辞,他日再会!”跟着跑了出门,追赶赵锦华。赵锦华跑回帐篷,抢进房间,呜呜地哭了起来。明月冲了一杯茶,走进房间,轻言安慰道:“赵公子,你莫难过,切勿胡思乱想,我知道你心中的疑惑,但过去了的事情,又何必苦苦追寻呢?不如一切都随缘吧。”

“嗯。”赵锦华喝了茶水,心情稍静,说道,“明月姐姐,你还记得那只叫做‘孤星娘子’的大怪鸟吗?它的叫声好像是‘壶君’,夏大哥说它生前的丈夫失踪了,儿子也被人偷了去,方投水而死,精魂化作怪鸟。我怀疑它就是当年的卫风娘,它口中的‘壶君’,就是陈天壶。”

明月点点头:“我也有这样的想法。待夜市过后,我和你一起乘船出海,看看能不能找到传说中的黄金岛,解开你的身世之谜,你看如何?”

赵锦华说道:“谢谢你,明月姐姐。”

几个时辰后,转眼已到了晚上亥时,突听得钟鼓丝竹之声大作,明月说道:“幻海夜市就要开始了!”拉着赵锦华,出外观看。赵锦华四下回望,只见春秋岛上华灯闪耀,彩旗飘舞,到处一片喜庆。围栏外的大海上,隐隐传来阵阵似有若无的柔媚韵律,众人向下望去,眼前一亮,只觉气息都仿佛为之一窒,意夺神摇,均想:“世间竟有如此多的美丽女子!”

夜幕下的碧落海中,只见数十个丽色绝姿的女子分成前中后三排,身着七彩裙裳,衣带飘飘有若仙子。前排女子的手中均握着一朵鲜艳夺目的大红花,为首的乃是一个头缠丝巾碧眼雪肤的美艳女子。她着一身淡青色薄纱裙裳,曼妙曲线若隐若现,风情万千,如水的双眸秋波流荡,盈盈欲流,勾魂夺魄,让人不由得遐思翩翩。她浅笑吟吟,玉葱似的纤纤十指,此刻正轻拈一片红花,放在唇边轻轻吹奏出春风般的醉人乐曲。后两排的女子或吹长笛,或弹琵琶,歌声靡靡,悠然奏鸣,犹如醉人的春风般荡人心扉;淡落低回,又好像女子的呢喃娇懒之声,充满了温柔的迷人之意。

歌声中,前排女子纤手一扬,齐齐把手中的大红花抛向上空。腰肢左右摇摆,如蛇般扭舞,唇如花开,媚眼如丝,在大海中跳起了优美的舞蹈。刹那间,岸上静寂无声。红花漫天落下,彩裳女子如同仙女般起舞。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定定地看着她们,好一会儿方才有人低声惊呼:“噢,看,她们都长着鱼尾,都是鲛人族的美人!”

过了一会儿,歌声渐低,悠然回旋,低到有如蚊吟,渐听不见。群美人鱼突地钻进水中,潜得无影无踪。就在这时,天空响起一声长鸣,赵锦华猛地抬头,只见一只火红的大鸟在头顶上空盘旋高鸣。

鸟未至,火浪已然扑面而来。明月心中一动,脱口而出:“这是碧海火神鸟!”

火鸟缓缓降落,所经之处大风起舞,热浪逼人。只见它长三丈有余,张开双翼宽达两丈,全身羽毛火红如血,单足独立于海面之上,足有两人之高。火鸟之上,立着一个英气蓬勃的短胡须中年男子。

这时四面八方响起了阵阵喝彩声,良久方停。那站在火鸟上的男子哈哈大笑,朗声说道:“各位来自五湖四海的朋友们,欢迎你们来到碧落海春秋岛,我是岛主万里春秋。千百年来,我们秉承着先祖的遗志,每十年一次,在这碧落海的小岛上,举办为期一个月的幻海夜市。在这一个月里,大家可以互相交换或者买卖彼此需要的货物。这一年的幻海夜市在春秋岛举行,我们得以接待各位来宾,深感荣幸,只是荒岛之上,没有什么好东西招待大家,还望见谅。闲话不多说,现在我宣布,幻海夜市正式开始!”话音落罢,火鸟长鸣一声,盘旋飞起,化作一道火光,消失在远天之上。

火鸟一飞走,海面上便有无数焰火冲天而起,发出一声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半空中爆炸开来,一时但见满天花雨,让人眼花缭乱,有的像是一朵朵美丽的花朵在天空开放,有的像是翩翩的蝴蝶,一闪一闪地飞进天空的花朵中,有的像是上百尾火蛇一样降落下来,发出吱吱声窜入深蓝的海水之中……千姿百态,神态各异。最后是四道不同颜色的极大的流星火炮,直冲云霄,放出光来,然后各自化作青色的海蟹、银色的人鱼、红色的大虾、紫色的贝壳,高悬天空,良久方散。那些烟火掉落到海面之上,又凝成了四个大字:幻海夜市。

岛上众人欢呼鼓掌,纷纷叫着:“幻海夜市开始!”各自回到帐篷里,开始了这一年的幻海夜市。

明月唤来夏剑羽抬出第一个箱子,在游人的面前将它打开了,只见里面摆满了一个个木头人。明月随手拿出其中一个,将它放在地上,对赵锦华说道:“赵公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赵锦华看了看:“这不是木头人么?”

夏剑羽见这些木头人穿着五颜六色的奇异服饰,形状、高度、肤色均和活人一样,但双目之处一片空白,心中一动,脱口而出:“大小姐,这莫不是传说中的‘活死人偶’?”

明月笑了笑:“夏叔叔说对了!”

赵锦华不解地问:“活死人偶?怎么这名字这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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