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张的嘴一直没有合拢,我忽然觉得身边这个男人无比熟悉,不仅是一路上我们谈话的共同话题之多,不仅是我们爱好的相近,不仅是脾性相投,而是他自然又自然的关怀与细心。彷佛有一根针忽然在心上扎了那么一下,让我无法不对身边他产生别样的注意。可是接着,我蓦地想起燕南已婚的身份--这是之前根本不曾留意的东西――这让我觉得自己有些无聊和可笑。
因着这种异样的感觉,我有些失落,拿起电话,拨于城回国后新换的号码,想借此转移下注意力。嘟嘟的提示音告诉我电话无法接通。我把座位略微调低,想索性睡一觉。我注意到这时燕南看我的动作把音乐的音量调小了一些,不禁在内心暗自叹了一口气。车开的极稳,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忽然又醒过来,继续拨于城的号码,这次电话里的提示音完全让我清醒了,那个机械的女声,一丝不苟的说:您拨的号码是空号!
这怎么可能呢?我一脸惊讶的看着燕南说:昨天还好好的,刚才还是无法接通,现在怎么就成了空号呢?
燕南想了一下:也许是机主的设置吧,也或者是服务商的问题。没关系,等下再打。
在以后的两个小时内,我拨了无数次这个号码,眼见手机电池显示从四格到两格,提示音依旧告诉我们那是空号。而此时,根据导航的指示,我们已经到接近了尚书镇旁边的城市。昨天跟于城说好的是今天确定见面时的详情,就是说,如果我联系不上于城,就意味着无法在这里找到他。
我着急的不得了。忽然想起了当初介绍我认识他的筱筱,救命似的拿起电话,拨给她。筱筱还在回家的路上,周围人声嘈杂。什么?什么于城啊?我不认识呀!筱筱尽量提高嗓门。
啊?不是你介绍我认识的吗?就是那个……那个在国外上学的……你不可能不记得呀!我忽然急了起来。
哎,你说什么呀,娅娅,我介绍给你认识的有安强、老马、文之亮,还有那个谁,啊,就是裴虹的哥哥――你不是一个没看上吗?你从哪儿现在弄来一个什么城问我,我怎么知道啊?!
好像一盆凉水兜头浇下,我忽然觉得一切都匪夷所思起来。还不等我理清思绪,筱筱已嚷着检票上车迅速挂了电话。
我茫然的看着车前飞速后退的路基,不知该怎么办好。我已经无法联系上于城,而筱筱现在竟然不承认是她介绍我认识的这个人!我该怎么办?
燕南也用询问的眼光看我。
我脑子乱成一团,我记得的确是筱筱介绍给我认识的于城,只不过那之后我很少在她面前提起过他而已,难道她真的是忘了?可做了多少年财务工作的她,根本不是这么健忘和马虎的人呀!
我再次颓然的倒在靠背上,脑子飞快思索着。眼见已经到了目的地,肯定不能再回去。如果联系不上于城,我就自己玩呗!我告诉燕南自己的想法,没想到燕南很快说:那我就留下陪你一块玩吧,反正我也没事,你现在也是一个人。
我睁大眼睛看他,然后笑了。从内心里,我很快就接受了他的选择,甚至接受的有点欢天喜地,一下子打破了我刚才的疑惑和不快。
现在该我长长的出一口气了。不过少了于城这个导游,我得自己筹划游玩的安排了。这个时候,燕南又开口了:你一个人在这里玩,我有些不放心。但是等下如果你联系上朋友,我就不做电灯泡了。我呆愣愣的从后视镜里看着认真开车的他,一种淡淡的惆怅又带着莫名向往的情绪包围了我。
3
我和燕南是在黄昏时分进入尚书镇的。
彼时,暮色四合,远处的田野翻滚着浓重的雾气,似乎追随着我们的车子而来。我们把车停在路边想先看下镇子的全貌,刚走出来,忽然头顶一阵高远而庞大的声响铺天盖地的传来,随之天色也忽然暗了下来。抬头看,遮天蔽日的乌鸦,从我们车来的方向涌向尚书镇。而那声响,正是它们翅膀煽动的声音。彷佛一片黑色的乌云,沉甸甸的盖在镇子的上空,莫名的凉意从我的脚底开始一点点的上升。
我下意识的去抓燕南的手。我们这才发现,宽敞的马路上竟然只有我和他两个人。我白色的风衣在黄昏中格外醒目。不知从哪里飞来几片树叶,在我面前盘旋着飞走。这一幕,像极了恐怖电影的开场。
我倒抽了一口气,内心寒意加重。怎么回事?燕南疑惑的问。
我这才觉得有点不妥,忙松开手。不清楚,怪怪的,你不觉得么?
呵呵,还是小镇民风纯朴啊,到黄昏街上就没有人了。
彷佛就是在那一刹那间,我看到很多店铺的灯都亮了起来。虽蹊跷,可那灯光却驱散了刚才的恐惧,随之,街上陆陆续续出现了行人和小贩,他们或面色安详,或结伴谈话,走过我们身边的时候,像是忽然被两个外来客人惊扰了一样,面露诧异。
再抬头,鸦群早已消失不见。这让我疑惑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不过是幻觉而已。
我耸耸肩膀,也许这莫名其妙的一切,只是因为对这个镇子的陌生感而来吧。
重新上车往前走,借着灯光和月色我端详镇子,果真是未曾开发过的古朴。近处的店铺多是有着剥落油漆的木扇门,窗户很小,屋顶的瓦片上有荒草钻出,在似有若无的晚风中晃荡着。往前看,也有两层高的建筑,像是新盖好不久。朦胧中还可见远处有高大的建筑物的轮廓,黑糊糊的一片,不知道是什么。
我们沿街朝前,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家招牌上写着茶、旅馆字样的店铺,店门口一大片空地,几棵茂盛的榕树下,摆着好些桌椅,想必是喝茶用的,只是没有客人。正好把车停那里。店老板早已闻声出动,站在了刚下车的我们的面前。这是个精瘦的老年人,给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双目,带着一抹拒人千里的神气。面对我们,他显得有些吃惊和不快。
有房间吗?燕南问。
哦,有倒是有,就是,你们现在怎么会来这里?我觉得这店老板回答的怪异。
我们来旅游呀?怎么?有人住店你不高兴么?我反问。
来这里旅游。咳,这里有什么好看的……今天就先住下,明天一大早赶快回去吧。说罢,他转头领我们走进店里。
我和燕南交换了一个不解的眼色。跟着走进去。房屋倒是宽敞整洁,客房就在正厅的旁边。店主边说价钱边走进房间,顺手把灯打开。房间简单之极,两张小床,一个木头小桌上摆着一台14寸的电视机,看外观和那小桌一样年代久远。
我转头问老板:都是这样的房子?有其他的没?
就这一间!老板瞪眼看我:怎么,你们还有人?
不,我想再开一间……没说完我自己闭嘴了,这不是废话嘛,人家只有这一间房子。
老板又开口:我这里成年累月也没几个客人,所以就这一间客房,够你们住啦!开水在外面自己打,厕所在后院……
我翻了翻白眼看燕南,他没有表情的回看着我。还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如此了!
没等我们回过神,门砰的一声关上了,我正心里疑惑着这单薄的门扇怎么能经历如此大的撞击的时候,刚走出去的老板又从门口探过头:
我说,你们最好明天7点之前,啊,离开这里。
门再一次被关上,随之是老板咚咚的脚步声走远了。
这一切都突兀的莫名其妙,我耸耸肩膀做个鬼脸。在旁边那个城市停留了一阵后重新上路,愈发觉得这个小镇的周围着实的荒凉,现在好不容易能有个落脚的地方,先住下再说吧。燕南跟我意见一样,现在首要的问题,是出去吃点饭,我的肚子咕噜了老半天了。所以,我顾不上计较老板的态度。
出了店门朝左,远远就看到一家卖汤面的小店,门口的纱灯亮的显眼,便走进去。客人不多,店老板却是极热情多话,看我们是外来的,索性坐在旁边的桌子上,边看我们吃饭边跟我们唠了起来。
我们这才知道为什么那家旅店的老板不欢迎我们,原来真是来得不巧,这几日是尚书镇的祭祖日,相传是为了祭奠被含冤烧死的老祖宗,每年农历9月这三日,家家不能动烟火,商家歇业,农家挂锄……
三天不能吃饭吗?那岂不是要饿死?我忍不住插嘴。
现在当然没那么严苛了,只是早上7点到晚上6点之间守祖宗规矩在家或者祠堂祷告祈福,剩下时间当然可以烧火做饭了。
怪不得我们刚进镇的时候,看到那灯火似乎是在一刹那间亮起来的,原来不是我的幻觉呀。
喔,还好我们有饭吃。我边吃边嘟囔着,惹得旁边的燕南朝我笑。
这期间不能留外人来住是吗?我想起旅店老板最后说的那句话。
嗯啊,所以你们明早就走吧。店主彷佛还有什么话想说,顿了顿,又没说出来,自顾收拾我们吃罢的饭碗了。
从汤面店出来,本来想顺着街道溜达几圈,奈何这里没有路灯,很多地方都黑洞洞的吓人,只得作罢。
回到旅馆房间,忽然意识到一个大问题,就是我们两个人今天要睡这一间房了。我看看还算干净的床铺,又看看燕南,他依旧是那个坦然的眼神。这一路上我已经完全把他当成熟识多年的朋友,他时而认真时而好奇的态度象个孩子般的在我心头留下一个纯净的投影。因此,我没有一点防备。
燕南温和的笑。你觉得不方便?可没有别的选择。这样吧,我们看电视聊天,就不睡了。他征询意见地看着我。
我反而被激中了,干吗不睡觉?我们各睡各的,又不犯法!说完,才觉得自己这话似乎有些不妥,想解释,可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燕南接过来话:不用说了娅娅。跑了一天了,今晚都好好休息。
简单洗漱一下,我就爬上了那张铺着粗布格子被单的床,习惯性的去拍打被子,料不到的松软勾起我了的疲倦,整个躺倒下来再不想起。
燕南那厢开了电视,黑白的画面我一下还不适应。倒是能收到好几个台,我看到中央十套的台标正想叫停,燕南的手已经离开了旋钮。他回头看我,我点头笑。
第十放映室正在解说香港电影,这期的主题是恐怖片子。当我正被屏幕上张牙舞爪的厉鬼吓得埋起头的时候,忽然门外传来了尖锐的声音,那一瞬间,声像的配合让尖叫在我嗓子眼儿呼之欲出。
谁动我的车了?燕南说着站起身侧耳听,我同时也意识到那声音来自汽车警报器,这时,他已经开门走了出去。我继续把注意力放在屏幕上。
门口马上又传来了脚步声,想必没什么事情所以燕南很快就回来了。我正待抬头去看,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像是山林里带有露珠的花香,可又比花香浓重……我还没有得出结论,便忽然什么都不知道了……
4
是一阵辣辣的凉意让我的意识回到了身体。我睁开眼睛,面对的是一张笑嘻嘻的脸,第一时间我认为是燕南,可马上又觉得不对,这张脸年轻又陌生。他离我很近,手里正把一片植物的叶子从我鼻子边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