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鲁·S.特雷斯
《穷理查智慧书》是本杰明·富兰克林最迷人的创造品之一。他喜欢披着文学人物的外衣撰写文字，而理查·桑德斯始终是他最受喜爱的人物之一。不过，有批评家质疑穷理查这一人物透露出富兰克林的朴素哲学的核心中那浅薄的物质主义，往大了说，也是美国精神核心中的物质主义。然而要了解富兰克林，了解他从一个社会地位低下的商人到建国之父的发展之路，穷理查智慧书》可谓占据了中心位置，它也为了解殖民时期的美国打开了一扇迷人的窗户。从那个虚构的文学人格中，展现出富兰克林独有的智慧，这份才智依然能让现在的读者眼前一亮，有所启迪。 富兰克林（1706-1790）有许多不同的身份——印刷商、作家、哲学家、科学家、发明家、外交家，以及政治家，这里只是泛举几例。他一生见闻广博，经历丰富，事实上他是美国18世纪后半叶所有重大事件中的核心人物。他在生意上非常成功，42岁就得以退休。而科学技术方面，他也同样颇有建树，电学实验使他成为美国家喻户晓的名人。政治和外交则占据了富兰克林的后半生，他依然展现出这些方面的才华，尤其在独立战争时争取了法国支持。他的自传也使他成为后世无数想要效仿他白手起家的人的榜样。了解富兰克林，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了解早期的美国。富兰克林出生在一个虔诚的清教徒家庭，在十个孩子里排行第八。他自小就懂得成功只能靠自己争取的道理。择业时，经过最初的踟躇之后，他成为从事印刷工作的哥哥詹姆斯的学徒。这个选择对富兰克林来说非常幸运，比起其他生意，这个职业给予富兰克林的影响非常大。然而，他哥哥的傲慢专横让富兰克林饱受煎熬。最终他撕毁契约，于1723年去了费城，并很快在另一个印刷商那里找到一份工作。几年之后，他有了自己的印刷厂。1729年，他接管《宾夕法尼亚公报》他还成为当地最大的公共印刷商，同时担任费城的邮政局长。
1732年，富兰克林开始出版《穷理查智慧书》这成为他积聚财富的重要途径。富兰克林最初只是单纯地出版别人的历书，但在1732年的最后几个月，他发现自己无书可出。与其少赚一笔钱，富兰克林决定自己写一本历书。他借用了已故占星师理查·桑德斯之名，又结合他哥哥詹姆斯的《穷罗宾历书》的书名，出版了《穷理查智慧书》除了《圣经》殖民时期的美国人书架上最常见的就是历书。在世界各地早期的出版物中，历书通常包括日历和各种各样的资料，包括太阳和月亮的升落、月亮的盈亏、天体的移动方位、日月食的时间、潮水的涨落、宗教日和节假日，以及其他信息。对于18世纪的人们来说，这些知识必不可少。水手和渔夫要靠潮汐信息选择出航日，农民依照历书决定播种和收获的时间。而了解月相的变化则对旅行者很有用，因为那个时代基本没有夜间照明工具。
历书的内容其实大同小异，所以风格是一本历书脱颖而出的关键。而对风格的驾驭，正是富兰克林最得心应手的。虽然形式与其他历书相同，但富兰克林创造了“穷理查”这个独具特色的人物，这是他推广其作品的诀窍。在1733年的第一版《穷理查智慧书》中，富兰克林以穷理查之口坦陈出版历书是出于经济动机（也许是因为富兰克林相信，开诚布公是最好的策略）并吹捧赞美读者——这可是富兰克林的拿手好戏。尊敬的读者：在这里，我想大概可以宣布自己写这本历书别无所图，只为让公众受益，以此有幸获得各位的好感，不过这样说我就不算诚恳了。而且现在的人都聪明得很，再圆的谎也瞒不过他们。桑德斯坦然承认自己手头拮据：那就实话实说吧，我穷得叮当响，我妻子，一个好女人，我说她心高气傲。通过这些介绍，穷理查被塑造为一个很接近读者的人物，这种平易近人可算是富兰克林作品的标志特征。
富兰克林还利用一个巧妙的恶作剧来推销自己的历书。桑德斯向乔纳森·斯威夫特乔纳森·斯威夫特，英国18世纪的讽刺文学大师。偷师，煞有介事地预测美国一名重要的历书作家的死亡时刻。当那个作者上了钩，在自己的年鉴中痛斥并澄清桑德斯的弥天大谎时，富兰克林则继续他的恶作剧，使穷理查声名狼藉，却也更加广为人知。《穷理查智慧书》有一批忠实拥趸，平均每年的销量大约一万册。
富兰克林的历书和别人的不同之处更在于，每一本历书中都会引用一些从各处撷来的箴言妙语。富兰克林承认这些话大多是从别处借鉴而来。区别在于，他能将这些话打磨得一针见血，使它们流传至今，永远留在我们的集体记忆中。现代流行的很多谚语，比如“智者一言足已”“自助者，天助之”“睡得早，起得早，健康聪明财路好”都应该归功于富兰克林的经济头脑。
1733至1758年，富兰克林每年都会出版一册历书。其间，穷理查的性格有很大转变。起初，他是个憨憨傻傻的天文学家；随着时间推移，他成了众所周知的“穷理查”也逐渐转变为一位忠实的国民，为民众提供大量有关节俭和勤劳的谚语。前十年，历书内容的重点在于娱乐大众，之后，开始转向道德教化的口吻，试图教育和提升读者。形式上也发生了变化。最初十五年，历书包括6页的介绍性内容和综合信息，以及12页年历，每个月对应一页，最后还有6页附加内容。而在最后十年里，这本书改名为《穷理查智慧书·改进版》扩充至36页，富兰克林将增加的页数用于刊登历史事件、文学作品和科学短文。历书变得有几分像本杂志，并不单纯为了娱乐读者，而是为了给读者以教益。这次形式和风格上的改变反映出富兰克林已成长为一位在费城颇受尊敬的公民。他的文章不再那么滑稽、好斗、粗俗，而是更谨慎与稳重，表现出富兰克林日益提升的公众声望和责任感。
在做印刷商的那些年里，富兰克林对费城的市民生活影响力越来越大，地位也愈发重要。他参与了很多改进费城人民生活的自主探索，在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他对自己历书中许多箴言的一种身体力行的实践。1731年，他和一群朋友成立了美国第一座流通图书馆，此举一出，各地争先效仿。他建立了消防队（1736）美国哲学学会（1743）一所大学——后来发展为宾夕法尼亚大学（1749）一家保险公司（1751）和一所城市医院（1751）他还组织了一系列改善城市生活的措施，比如架设路灯和组织街道卫生清洁活动等。在自传中，富兰克林写道：与其说人类的幸福来自偶尔发生的鸿运，不如说来自每天都有的小实惠。——这也是对富兰克林的实用主义和日常生活准则的精妙概括。
退休后，富兰克林忙于科学研究，并进行了一系列的电学实验，最后提出了解释电有不同形态的理论。这个突破使他被选入英国皇家学会（1756）和法兰西科学院（1772）他一跃成为美国的十三个殖民地中最知名的人物。如往常一样，富兰克林寻求实际的应用，并发明了避雷针，保护房屋免遭雷击。此后，避雷针开始出现在世界各地的屋顶上。
富兰克林退休后越来越多地投身公共服务。1751年，他当选宾夕法尼亚州议员，他的余生几乎都贡献在一个又一个的政府职位上。1757年，他代表宾夕法尼亚州议会去伦敦参与谈判，为了殖民地的利益，要求限制殖民地主的权利。他于1762至1764年间回到美国，接着又返回伦敦，试图说服高级官员将宾夕法尼亚州从业主殖民地改为皇家殖民地，但与英国日益恶化的矛盾很快改变了富兰克林的日程。他努力改善双边关系，但他也极力为美洲争取权利和自由，并坦率告诉英国官员，殖民地绝不会接受那些对自由的限制。这个时期，富兰克林开始逐渐认同美利坚人这个身份，而不是一个英国国民。许多其他殖民地也指定他为他们在伦敦的代表，在革命前那关键的几年里，他成为美洲在英国的首席发言人。由于受到英国枢密院官员的恶毒攻击，富兰克林于1775年离开了英国。后来，他被选作出席第二次大陆会议的代表。1776年，他再次跨越大西洋，准备说服法国政府支持美国革命。法国的文学界和科学界很快接纳了他，视他为启蒙主义者所讴歌的那些美德的化身。富兰克林通过吸收他自己创造的人物穷理查·桑德斯的品质，加固了这一印象。他不带假发，穿着朴素的褐袍，成为人们心目中的“好人理查”战争结束时，他在英美《巴黎条约》中与英国谈判，并于1785年回到了费城。虽然没有在论战中担任重要角色，但他参加了制宪会议，并在生命中的最后几年为了废除奴隶制而努力。
他还继续写着自传，他的自传后来成了他最广为人知的作品，成千上万向往成功的美国人的启蒙书。它已成为一部经典，从中可以一窥“美国性格”最初形成的过程，而富兰克林正是这种性格的范本。富兰克林关于节俭和勤勉的信念，以及公民责任感都在书中刻画得淋漓尽致。这本书让他在19世纪时成为无数年轻人的楷模。在这个迅速扩张的国度里，他为成功提供了一个早期的权威样本。美国是一片充满机会的土地，一个任何人都能腾飞的地方，通过努力工作而不是依赖出身，任何人都可以获得财富和声望。富兰克林的文字作品为后来所谓的“美国梦”的说法奠定了基础。
不过，19、20世纪逐渐开始出现批评的声音，不止一个作家指责富兰克林传递的是一种盲目追求财富的肤浅价值观。D.H.劳伦斯抱怨道：如果安德鲁·卡耐基 ，或者别的百万富翁想要造一个神为自己服务的话，他不会比富兰克林做得更好。本杰明早在18世纪就这么做了。对于想前进和创造的人来说，神是他们最好的侍从。但人是有灵魂的——虽然你说不清它的位置是在钱包里、口袋书中、心里、肚子里还是头脑中。人的完整在于他的灵魂，而并非本杰明所描绘的那一点点令人愉悦的东西。
也有人认为这些批评家混淆了这个文学人物与富兰克林，富兰克林的个人生活已经证明将他概括为一个物质主义者是错误的。
《穷理查智慧书》始终是富兰克林人生中的一个重要的里程碑。我们从中可以看到富兰克林对自己和国家理解的变迁。尽管在某种程度上受体裁所限，但富兰克林的技巧将它成功地转变为一个文学作品。穷理查的影响力一直延续到今天，作为美国传统中各种不同讲述者的文学先驱。最后，富兰克林仍是一个不易捉摸的人、一位文学形象的大师，我们永远不能确定自己是否把握了他的全部。正因如此，对于有兴趣了解美国的人来说，他永远是一个极富魅力的人物。
安德鲁·S.特雷斯（Andrew S. Trees）弗吉尼亚大学美国史博士，曾任教于罗格斯大学、罗德学院、弗吉尼亚大学，著有《开国元勋与人物政治学》
推荐序：一本充满智慧与幽默的书
戴夫·巴里
我得承认，读小学时，我并不喜欢本杰明·富兰克林。老师总是填鸭似的把他的轶事和那些名言警句塞给我们，比如“省一分就是赚一分”当时我根本不明白它说的是什么。
长大以后，我终于明白富兰克林这“一分钱”的格言说的是啥，但这道理应用在21世纪真有点困难。今天更准确的格言应该是：省下来的一分钱就是最终被你放在一个快满了的存钱罐里的一分钱，因为你不想把它们扔掉。理论上它们也是钱，但你基本上用不掉它们，除非你把它们包好，带到银行里（那儿其实有硬币包装纸）更别提还得坐那儿又数又包的。该死的，政府到底为什么要发行这些分币呢？
同样的，我很确信：睡得早，起得早，让人错过电视上几乎所有好看的节目。
如果你想要什么残酷的真理，我不认为这本书能给你提供什么有用信息。我好奇的是，本杰明·富兰克林都死了两百多年了——无意冒犯——他的话能和今天这个网络社会的居民有什么关系吗？
事实上，关系很大。当然，并不是说智慧书里的所有句子都是不朽的真理，有一些我始终都没理解过。比如这一句，出自1749年的《穷理查智慧书》
蜡做的脑袋，别把太阳晒。
这听起来似乎很有智慧，但我实在琢磨不出它的意思——除非是指如果一个人的脑袋真的是用蜡做成的，就不要晒太阳。果真如此，那我就无话可说了。我怀疑这是在富兰克林想不出什么妙语的时候，随便编造了一个有几分像格言的句子，再比如：
芹菜是根糟马鞭。
又如：
一只吃奶酪的狗，永不需要独木舟。
但我得说，我在《穷理查智慧书》里看到的大部分内容，都让我不住地点头认同，并希望现代人（也包括我）能遵从这些箴言。穷理查提倡勤勉、自力更生、节俭和正直。他唾弃懒惰、挥霍、虚伪和傲慢。自不必说，他对律师深恶痛绝。这是一本终极自助书，包含着很多如何获得成功的可行性建议，比你听上一百年脱口秀上的胡话都要强。你想制定节食计划？听听穷理查是怎么说的：
要长寿，少吃肉。
想要感情美满？
爱，且被爱。
想知道电视传道者是怎么回事？
以有美德而自傲是败坏美德。
想知道在这个22岁的人就能靠互联网成为亿万富翁的社会里，如何才能满足于自己的命运？要感到满足，看看那些不如你的人，而不是把眼光停驻在比你拥有得更多的人身上。如果这样还无法满足，你就不配拥有快乐。
《穷理查智慧书》不仅智慧，还很风趣。1733年第一版的书就是以一段插科打诨开场的。在序言中，穷理查”一本正经而又假作悲伤地宣布，根据他的计算，一位有相当影响力的历书出版商泰坦·利兹，将会死于当年的10月17日。这让利兹不得不在他下一年的历书序言中严肃、详尽地否认自己已经死亡的说法。这是历书的战争啊！我最喜欢的富兰克林的一段幽默出现在1757年的历书里，作者详尽地解释了如何组装一台“会报时的日晷”这台日晷能利用经过透镜增强的太阳光线发射大炮来报时。真有才！因此，如果你听见十声炮响，会知道十点钟了（要么就是战争爆发了）书里说，借助这个装置，阳光照耀时，不止是自己家，方圆十英里内所有的邻居都会知道现在几点了。0当然，富兰克林只是开个玩笑，他举“会报时的日晷”的例子只是为了说明总有些事情付出的代价远远大于它所带来的好处。比如“联邦政府”
我并不是说这本书能让读者从头到尾拍着大腿称快，但我敢打赌它还是能让人不时笑出声来的。也许你正好采纳了穷理查的一些建议，身体力行并从中受益。希望你能这么做，但是，亲爱的读者，我不得不说，如果你的收益只是一枚枚的分币，你倒不如把他们扔了吧。
戴夫·巴里（Dave Barry）美国专栏作家，普利策新闻奖获得者，被《纽约时报》称为全美“最幽默的人”多部作品畅销，现居于佛罗里达州迈阿密市。
自序：
1732年，我第一次以理查·桑德勒的名义出版历书，这一出就出了二十五个年头，人们通常称之为《穷理查智慧书》我想方设法把书写得即有趣又实用。它的发行量很是可观，每年都能卖出近一万册，我也从中收益颇丰。当发现很多人都在读这本书时（附近邻里几乎人手一本）我想到这是一个向那些几乎不买书的普通百姓提供指导和建议的好途径。因此我在日历的角落里、重大节日之中穿插了很多谚语式的句子，旨在教人勤俭，从而得以致富，并保持美德。对穷苦的人来说，要永远诚实正直更为不易，正如（在此引用书中的一句谚语）空麻袋，立不直”
本杰明·富兰克林
1757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