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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一位自杀者的拯救(6)

自从到长沙监狱后,我最担心的是自己病痛的问题。果不其然,2007年元月,我一场感冒使我的腰椎部位痛得要命,这可是有史以来的疼,每天24小时都痛,我不相信有这样的病痛,在干部的关怀下,到监狱医院去检查,结果是腰椎病变,建议CT,又在干部的关怀下,到省人民医院鉴定,结果是腰椎1、2、3、4根椎骨突出,第5根椎骨向周边盘出、压痛。得到这样的病情结果,我仇恨的心里真的是无法形容,每天晚上恶梦连连。我知道这是茶陵监狱警察在我脱逃抓回来后,打得我生死轮回的结果,我知道我这一生彻底地完了,太多的恨油然而生。最恨的是朱队长,我真的恨死了他,要不是在牢里,我非砍死他不可。每天活在仇恨里,我也不想自己活得这样累,可是病痛的折磨,不得不让我仇恨深深。

自从鉴定结果出来后,四监区领导和监狱领导多次找我谈心,要我安心养病,不要想得太多,把我例入病残犯,一直住院,直到赌博被抓调到这里。说起赌博,在长沙监狱也没赌几次,只不过牵连的人太多,还牵连到手机和银行卡。07年12月12日,我们一起8人调到岳阳监狱的,调到岳阳监狱是我出乎意料之外的,其他7人的没有想到,也没有想到扣这么重的分,3个80分、3个40分、2个20分,我扣40分,我们只关十天就调到了这里,我是被7个同犯中揭发把我从医院拉到禁闭室的。我关在禁闭里的时候,我大闹天宫,事后我后悔不该如此冲动,也许是压抑太深,我一般不发“宝气”的,一但发“宝气”,我是不顾任何后果的。某个时候,我想我自己都感到害怕,我的心态会变得如此的可以坏到不顾一切?

在长沙监狱禁闭室的疯狂发泄是因为那几天天气很冷,睡觉不准穿任何衣服,只准拿一床棉絮。由于我有腰椎病,不能受凉,我报告干部要药吃,要棉絮盖,他们不理我。我大叫报告,他们也不理我,我踏禁闭室的门,他们跑过来叫值班的把门打开,要把我铐在铁栏上。我对他们说,别铐我,我犯了什么错,我病疼,我报告他们为什么不理我?他们叫值班的强行把我铐在铁栏上,我拚命反抗,他们还要给我带铁镣,真的搞发我的“宝气”来了我大声骂了一阵,整个监室和收押中心的同犯都听到了。

当时监狱狱侦科的蒋科长在严管队办公室,我大喊要同他论理,他不理我,任我叫骂。我骂监狱假、黑,这是什么警示基地,我骂干部不是干部,流子不像流子。我骂得实在没有过力气了。总之,该骂的都骂了,用尽了我9年改造的亲身经历所有仇恨来骂的,疯狂地发泄了一通。骂完后,有个干部过来问我,是不是有神经病?我说,你有神经病。蒋科长要他把铁铐松了,把我叫到办公室,谈了很久,我也认错了,我不应该骂。凡事有因,他也很讲理,又拿了药和棉絮给我。事后,我不敢相信我有这么“宝气”,我知道这是多年心理压抑的一种爆发。平静下来想,实在没有这个必要。我想也应该是我性格的问题,从小就是一匹脱疆的野马,真的吃了不少亏,此时已是伤痕累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一切的一切归于命中注定。有什么办法来安定自己破碎的心?

2007年12月12日调到岳阳监狱四监区服刑。此时我背着伤痛,背着仇恨,背着忧郁的心情改造。我分配到三中队,所有的干部都找我谈话,感觉比较好。尤其是中队李队长,把车间管事的叫来说“这个人坐了9年,身体有病,不要为难他。”一句不要为难他,当时心里有点感动,真的。在车间,也没有安排我具体做什么,我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想。就这样,李队长的一句话,原来打算顽抗的我,安下心来改造,努力克制自己,也许真的是命中注定我再多努力也无助。

2008年3月又出现了一起有意摧残伤害我的事,这件事我实在没有什么错,造成我心中的痛苦雪上加霜,我心里满是仇恨、仇恨、仇恨!黑暗、黑暗、黑暗!心里有一种要杀人才解恨的感觉。(事情详细点)这些年来改造的不幸、失败、病痛,加之又检查出了心脏病,所有的仇恨都积压在一起,恶梦连连,仇恨累累。9年的改造所见所闻,使我看透监狱里的假与黑,有钱的拿钱档,没钱的拿命档。9年的改造搞得我重病在身,真的是找不到回头路。好深的仇恨,迟早有一天我要疯狂发泄。

这段时间是我有史以来心里最乱最痛的,有时想我要杀人,要惊动中央领导,惊动全国人民关注监狱。想到这些,我一点都不害怕,心里就有一种快感。

心理医生,我坐牢到这种地步,我自己都不相信会是这样,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我的初衷,都是逼出来的。在黑暗的路上我不断不断地前进,光明却离我越来越远。我时常大脑充血,杀气腾腾,心里那种乱的感觉无法形容。俗话说,平淡是真,我却找不到平淡的感觉。生不能当豪杰,死也要做鬼雄。心里多年积压的那个炸弹,迟早一天会疯狂爆炸,这真的不是我的初衷。但我一直都在平衡自己的心理,人生就是那么一回事,既然再多努力也无助,命运非要逼我朝不幸的方向发展,也就只能这样。我既为人活着就要证明自己没有白活一生。好的方面得不到,那我就带着仇恨疯狂发泄。

心理医生,我真的看穿、看破、看透这个社会,我认为要这个社会上没有好人和坏人之分,都是不择手段、心狠手辣、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我厌恶人生,这些年牢狱生活使我体会了更多。改造的失败,也就意味着我的人生彻底失败了,满心的仇恨加重病在身,我怎样去面对社会?长痛不如短痛,疯狂发泄到生命的尽头,也许才是我唯一的出路。

但这一切都不是我的初衷,这都是干部给我的“爱“逼出来的。我想那些回归社会变本加厉犯罪,甚至是杀人犯罪的人,都或许是我这种心态吧!我相信没有天生的囚犯,更坚信没有天生的杀人犯!

心理医生,我是真心真意披露我的全部情感和内心世界的,我也知道我的心理疾病十分严重了,这也是我首次没有隐瞒任何观点地透露一切,你也是世界上第一个知道我的一切的人,我养父都不知道我在牢中的情况。我希望得到你的全方位解读,如你真能用理征服我,解开我的仇恨死结,我一定感谢你。好久没有动笔,没想到我也写下了这么多的话,但毕竟只是小学文化,好多心里话还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用一个星期写完的,写完后,我感觉好轻松,但我还是强烈地感觉到现实的残酷。此生真的难有回头的路。也许,人生真的是命中注定,我曾在“五雷仙山”算过命真的很准。一直以来,我也有一种预感,然而亲生经历却朝这个不好的方向发展。心里还有好多的话还未写完,也写不完。其实我对人生也有深刻的体会和感悟,然而,却有一种无形的压力促使我朝黑暗越走越远。这不仅仅是仇恨,也不仅仅是病痛,更不仅仅是世态炎凉、厌恶人生……。反正说不清楚,也许命运早就如此安排,此时此刻,《天意》那首歌,好像是我的真实写照。

谢谢,我尊敬的心理医生。

服刑人员宁明静

2008年8月4日。

心理医生:非常谢谢你的真诚与配合。你如此难受,如此仇恨。首先我们了解一下外界环境外在诱发因素及你所认为的外在因素。最直接的事是坐牢后女朋友的离去,脱逃被抓时干警的打,成为你最仇恨难受难解的心结。这些外在环境,外在不幸的事情都会引起当事人的痛苦,但痛苦的程度却可能大不一样。心理医生就是指导求助如何尽可能使痛苦的事变得少痛苦,至少不至于过多影响一个人正常的生活。要化解痛苦就得如何重新认识这样曾让你深感痛苦的事,而不是也无法去改变即成的事实。再说外界环境我们个人的能力是极有限的,是难已改变或改变不了的。也就是要改变我们自身的痛苦,重在从自己身上去改变。关于你最痛恨干警打你的事和你女朋友一事,我想在这些事上,还是可以改变一些看法的。比方你现在的心脏病和腰椎突出,由于是那次事件后一二年的事情,从时间上来看,你现在的病是干警打出来的,这点很可能有误,当然要确诊病因得由专业医院来完成。我想只是从常理来看,你认为是打后造成的结果觉得有些勉强。如果能确定现在的病并非打伤后的结果,我想你的仇恨心理就要轻得多了。

你现在恶劣的心态,我想不仅与现在的环境有关,与你近几年坐牢生活事有关,还与你个性,你个人成长史密切相关。过去的不幸,现在亲情社会支撑的力度的有限都是你如此不好心态的成因。了解这些,对于认识自我,认识自己痛苦心理的形成,如何应对痛苦化解痛苦是非常有益处的。其实人嘛,当你对某一痛苦清醒的认识后,你就不再那么痛苦,甚或烟消云散,对于美好的事情,你的幸福感也为随着对事情更多的认识,不再那么感到幸福的事,好坏情绪都会趋向一种中间平衡状态。因此,我们不妨对你人生阅历、生活事件,尤其是让你感到不幸痛苦的事尽可能作一个详尽的分析与诊断。

从你提供的材料来看,在你的生活中确实发生了一些不幸。5岁时父母的离异,从此亲生父亲的不再往来的冷漠,养父的木讷低能,6岁时母亲的去逝,从此与养父过着读书连一点学费也没有的贫穷的生活。对于幼小的你来说,生活在一种不如人的压抑之中,同时也不服输的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这不如人的状况。初一时,你因交不起学费就无奈过早的失学了,你是带着怨恨伤心地离开学校的。你怨养父的无能,又同情他的辛酸,你更是恨亲生父亲的绝情,在即将失学上门求助他一点时,竟然绝情的拒绝了,这个在你人生重大转折点上,是亲生父亲的人竟然不如一个陌生人的没有帮你一把,在年幼的心理留下的伤痛是可想而知的,很紧很沉重的。我想这是你今天如此仇视社会他人一重要累积因素。你亲生的父亲在这点上确实做得过分了。从此你对父亲有的只是恨,这也难为你了,我想常人都会是这种心情。自从离开从没上门看过你的父亲,在你十五岁时突然上门提出要带你回他家的想法,让你更恨自己亲生的父亲,认为他这个时候完全不顾养父感受自私的把自己要回去,这件事加重对亲生父亲不好的看法。你就是这样带着怨恨中长大成人的,这种心态自然是不健康的。一个人在不健康的心态下,更容易迷失自己,也更易做不健康的事。为了生计,为了干一番事,也为了离开这让自己少有温暖的家,十六七岁的你就离开家乡进城务工了,但一没技术二没文化的你又能做多好的工作哩,自是生活得不容易。

人说穷则思变,当你为生活所迫,当你羡慕和想过上城里人的生活时,年少的你因为能力、道德、法制观念还未跟上,也就很快因思变和一伙人干起了一些违法的事。这时的你又交上了女朋友,开支更大了。倒卖假发票、车票小小违法的事更频繁,经常与派出所民警捉“迷藏”,这些违法经历,壮大了胆子,退化自己的道德法律意识。尤其是在这样一伙人中抱团相互影响,也就很自然的导致更大的违法事件,走向犯罪——抢劫。当初一门心事的想钱,可以理解,但置法纪不顾,这是很危险的,因为青少年处于成长时期,可塑性大,做事不能把握一个度,在违法的路上一旦迈步,就极易犯下更严重的犯罪。当然你也没例外,犯罪牢狱之罪是你遭受再次人生的重大挫折,这种挫折之痛也只有你们这些人才能真切感受得到的。这些都是你现在感到无比愤怒痛苦强烈报复心理的累积因素。

在监狱里的日子里,你过得很不顺,一次次违纪的处罚,脱逃的加刑、被打,病痛的折磨,还有女友的离去,这都成为你无法释怀的痛苦与恨。

为什么会是如此的恨与痛,怎样化解这些心理之痛。我想有事情本身让你痛苦的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你自身在认识上出了问题。和你交谈的情况来看,你可能从来没有反思过自己的错,更没想到如何理解对方宽容对方,只是一个劲地认理是别人的错,从不去想想反思反省自己身上的原因,不去好好想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的不幸,这种不幸与自己不足的关系,把任何不好的事情全归于别人的不是,是别人的不好,这当然远远加大了事情本身带来的痛苦。比如说从犯罪被捕一事,你特别仇恨供出你来的同案。作为同案先被捕了,要别人不供你出来,这对别人的要求,尤其一个重案在身的罪犯来说,未免太苛求了,这在要求人人都是临危不屈的“英雄”,供你出来我想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现实情况了吧。再是你谈到如此的恨你那个女人,也有同理,对她未免要求高了。

个人的期望过高,又达不到期望所值,就会为自己不现实的期望苦。你在监内违纪及与干警的冲撞受到处罚,还有脱逃被抓后的被打,一些个别干警在处事上有不当或错误甚至违纪的地方。我想这些都与你当时失恋极差的心情有关,发生一些在正常心情下不应有的对抗冲撞,使你与干警人际关系的恶化。再是你有脱逃这对干警工作是一极大否定,干警出于自己的职责压力,当时对你的出逃肯定是非常愤怒的,这时候个别干警在当时因理智不够,冲动过度的伤害了你,当然这是不应该的,也是纪律不允许的。但如果我们把他们产生的行为也多几个角度思考,多想几个为什么,不一味地只仇恨他人不是的一面,我想心情或多或少也会好一些。

你女朋友的离去,这时前后及心情,还有逃脱一事,都讲得太简略,不妨详细地回忆整理一下,我认为很有必要尽可能再现事情的全过程,因为这是你在监内一重大不好转折,值得心理上的深挖。另外你的个性很值得反思认识下,你今天走到这一步与你的个性很有关,这也算是今天布置的作业,好好做一做。还要好好对照我今天所讲的认认真真反思反思,要达到不弄清楚不罢休的目的,要注意这可是一个较长时间的过程。因时间问题,下次再聊。

邓医生:您好!

您辛苦了!您是我人生中第一个了解我内心世界的人,二次咨询的谈心中,我深深体会到,您是用了心真正走进我的内心,我对您充满感激和尊重,发至内心地对您说声:“您是个好医生,是个绝对好警官,好人一生平安,必有好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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