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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海中岩 劫中花(下)

黑夜带着漫天的红,有如腥浪淘尽英雄,又如断开潮浪的礁岩,在一次次的冲击中透出血色的湿重。本该身亡的天玄此时正独立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品吸着眼前的谲诡气氛,心中莫名震撼。

忽来一道紫色电流划破长夜,在接近海面的瞬间升腾起一大片水雾,随即水雾中凛凛立起又一座礁岩,与天玄所处的礁岩隔海相应。

另一座礁石上,有一道颓然的身影坐在黑暗中,散乱的发丝黏着在一起,就连海风也无法将它吹起,而他的四肢,则被闃黑的长链固锁在身下的礁石上。天玄看着面前的人,心中忽尔生出一股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

这时,对面的人忽然双目一睁,黑暗中顿时出现了一道带血的目光。那人身形稍动,长链在礁石上响起清脆的不歇音调,他似乎有些诧异,血红的双目忽尔一闪。

“你……有些特别。”这是一声沙哑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

天玄不敢大意,也不清楚对方的身份以及为何会禁锢在此,但他隐约知道,对方或许跟自己失去的力量有关,当即作揖道:“在下竹天玄,见过前辈。”

“前辈?哈哈哈哈。”一阵阵的笑声,激起特殊空间中的血浪击打在礁石上的力道又更大了一些,浪花也更高。“人类的动作,人类的说辞,人族啊人族,我是有多少年没见过人族了。魔者的春秋,真的就此掩埋在一片枯骨黄沙中了吗?”

对方说着似乎有些感慨,又有些豪迈,他的双眼冷冷地看向天玄,又像是穿透了天玄一般,让天玄下意识地朝自己身后看看,惊出一身冷汗。

天玄有些紧张,不知道为何,当他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体内的血液似乎开始前所未有地躁动,更确切地说,让他躁动的他的灵魂。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晚辈愚钝,不知前辈是谁,又为何会被困在此地?”

一口气抛出问题,是直接袒露自己的无心闯入,也是希望对方能消除对自己的警惕和戒心。尽管天玄并不知道自己对对方来说是否构成威胁,但提前说明毕竟好一些。而天玄的一举一动,却统统落入了那双血红的眼中。这样的眼睛,在天玄身上也曾出现过。

“人类,世间的神魔人妖鬼,早已忘了暗魔的存在了吗?人鬼无知,妖魔诧异,诸神震撼,世道彷徨,这延续了数千年的血脉,是一股亘古难平的怨怼。这股恨意,你感受到了吗?”

说着微微伸手,又微微握拳,每一个简单的动作,直接牵引着天玄的内心一股颤栗,仿佛一道电流快速窜过灵魂深处,似是感同身受。天玄强忍着电流的麻痹痛楚,勉力道:“莫名前辈便是暗魔?”

“魔者梦魇如来,几番风雨沉沦。你……有些特别。”紧缩的目光,再次笼罩在天玄周身,似乎欲将天玄完全看透。

同样的一句有些特别,却让天玄的大脑似乎快要被撕裂一般。一股鲜血,已经开始从额边的发迹处开始流下。

“嗯?”对方稍一沉疑,似乎发现了什么奇怪的地方,但此时的天玄已经来不及思考这个问题了,因为随着大脑的极端痛楚,他的灵魂也开始战栗不安,仿佛很快便要脱体而出一般。

发现了自身灵魂的变化,天玄慌忙运起自己微弱的魂力稳固住自身灵魂,再也顾不上其他。如果灵魂一旦脱出,那这一次的重生就宣告失败了。

拼着一股子韧劲,天玄勉强道:“前辈……”两个字刚说出口,一股压力便从身体内部向外突然爆发,鲜血顿时夺腔而出。

“哈。”

对方轻笑一声,似乎感受到了天玄的痛苦,先前那股几乎是在压迫着灵魂的力量便渐淡了几分,但即便如此,天玄依旧不好过。

天玄又解释道:“前辈,天玄并没有恶意。”

“你……真的是人?”

天玄此时不敢有所隐瞒,因为他知道,如果对方向致自己于死地,自己此时已经没有说话的机会了,况且对方说了两遍很特别,必是看出了自身的一些异状,这就是活命的契机。

天玄不敢欺瞒,忙道:“天玄不过占据了人的躯体,但灵魂是否真正属于人,就连我自己也不敢确定……”

“哦?非人之灵?难怪,难怪……”

熟悉?莫非这名前辈和自己失去的力量有关?天玄脑袋在遭受压迫的同时,依旧急速地思考着。自己会来到这里是鬼相的提点,但详细情况就连堂堂鬼相也不知道。可如今自己遭遇的一切,似乎有些不寻常了。

周围的浪花依旧拍打着两块礁石,除此之外是一片旷阔的大海。大海是红色的血水,天玄能猜到,这颜色是因为整个日音村数千年来的失踪人口的献祭。可如今站在这里的却只有自己,而没有和自己一同前来的小女孩,所以……

借着空档想通,天玄断定对方对自己的兴趣明显比杀意更浓烈,便道:“前辈,天玄来到日音村是为了寻回自身失去的力量,之后便进入岩洞来到了此地。”

刚一说完,天玄却忽然意识到,日音日音,合在一起不就是一个暗字么,在结合方才透露的信息,对方身份已经不难猜想,必是暗魔无疑。

此时的暗魔听完却是哈哈大笑起来,长链不断敲打在礁石上,交叠在一起的声音不断敲击着天玄的心音,似乎就要催迫耳膜。周遭的海浪也气势惊人,一排排高浪打在礁石上,几滴浪花更是溅飞到了天玄的身上,脸上,染成了一片片的鲜红,和脸侧的鲜血混在了一起。

“滚滚龙争虎斗,匆匆兔走乌飞。席前花影坐间移,百岁光阴有几。说古谈今话本,图王霸业并机。要知成败是和非,都在渔樵话里。小子,从今以后,你就是暗魔了。”

天玄不明就里,灵台却是忽有一道精光,仿佛忽然之间顿悟了许多事。原来,这就是属于暗魔的故事。

天地中有很多灵秀之地,也有许多渎污之地,而在魔族的故土上,有一个叫做血泪沉渊的地方,是所有魔族的始源地。就如同天地有异数一般,血泪沉渊在久经魔族气血熏染之下,诞生了一种怪异的魔胎,便是暗魔。

暗魔是来自黑暗的存在,只要有它的地方,便是与黑暗想存。这种魔本身没有其他种族一般强盛的力量,但他却有一种异能——嗜血。

暗魔对血液有着极端的渴望,却能自血液中获得对方的灵魂能量,最终成长为不容于世的存在,不仅仅是对其他四族产生了威胁,就连魔族自身也有些忌惮。

那是比诸神之战还要早的时候,四族集体讨伐暗魔,紧接着魔族也参与到了讨伐的队伍中。暗魔纵然嗜血骁勇,但以一脉之力对抗整个五族的力量,早已是闻所未闻的惊天神话。当然不止是鬼域阎王和人皇轩辕,各族的高手尽皆出战,最后却是死伤惨重,而眼前的暗魔,也悲愤地将最后一泼热血浇洒在了这个地方,暗魔这个名词从此在历史上彻底消失。

但战后不久后,阎王感受到能量的异动,再度来到这个地方,却发现原本浇沃一地的鲜血竟有重新凝聚的现象。为了防止异状的发生,阎王以鬼刀地刑将地上鲜血盯锁在此地,阻止了进一步的凝聚过程,直到千年后,事情又重新有了转机。

那时魔妖两族强势攻占大陆各处,余下三族结盟奋起反抗,阎王便来到此地暂时取走了地刑,凝聚过程得以继续。

一直到诸神之巅的战役结束,身受重创的阎王带着地刑回到此地,看到了刚刚初具人形的暗魔。阎王端视了暗魔许久,却不知为何没有杀死这只有一丝生息的魔,他只是以地刑之力将暗魔囚禁在此地,之后便离开了。

尽管暗魔蛰居在此地吞噬了数千年的普通人血,但和他曾经的力量相比,这只是杯水车薪,根本无助于他的脱困,直到天玄的出现……

脑中突然多出了这些记忆,让天玄有些莫名,却也发现了自己的真正起源。原来,自己并非完全的异世界的魂,而是曾经逃离了这个世界的另一只暗魔之魂。自己一直以来要寻找的力量,不属于其他的魔物,而是暗魔,这个曾经整个世间最让人惊惧的存在。

明白了这一切,天玄脑中乃至灵魂的痛楚便渐渐消失了,他闭上了眼睛,轻轻呼出了一口气,再睁开时,双眼便泛现出如血一般的红光。这一次,是真正的蜕变。身体虽然仍是人族,但他的灵魂,却已经成长为一只真正的暗魔。

所有记忆出现的同时,另一块礁石上的暗魔已经消失了,反而有一把血红的刀插在暗魔原来在的位置。长链锁住的,是一把通体黑色,却带有血色的红色纹路与边沿的窄身长刀,刀柄处覆着一个血红的厉鬼尖叫的图案,整个刀柄面上则有一个鬼字。

天玄认识这个鬼字,与鬼相扇面上的鬼字形状相同。

他的心思还未平定,却突然传来了先前那名暗魔的声音:“拿起地刑,就可以离开这里。”

“前辈?”天玄有些吃惊,也有些惊异,他四处张望,却不见暗魔的踪迹。待确定声音不是来自外部,而是直接来自自己的脑识时,他就更加惊异了。“前辈,你怎么会!”

“不用惊异,暗魔的嗜血力量本就能透过炼化血液来得到对方的记忆和魂力。方才我主动被你吸食,如此才能唤醒你暗魔的力量。至于我,在你有足够的能力炼化我之前,我便会活在你的脑识之中。”解释完,暗魔的心情似乎不错,他又道:“拿起刀,离开这,做你想做的事。”

“前辈,那你……”脑中突然被他人占据,天玄自然会觉得很不舒服,尽管身体目前并没有任何异样。可之后不管天玄怎么呼唤,却是再也没了回应。

对方在自己脑识中,天玄自然知道暗魔听得到自己的心音,可对方一言不发直接不理会,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微微叹了口气,天玄只好暂时把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刀锋上。依照暗魔的记忆,这口刀正是鬼域之主,曾经十二殿的主宰,阎王的佩刀。

地刑。

当夜,星光黯淡,春寒和娃娃颓然地站在海边不知该离开,还是继续留在此地,心中纠结难平。

可就在这时,海中忽然涌起冲天水柱,直直拔高到数丈,随即荡散开,形成一朵凄艳的花朵,正如岩洞中的一般。

花瓣倏而凝固为礁岩一般,而在花瓣中,一道满身血污的身影缓缓踏上海面。每走一步,便在海面上留下一朵赤红的鬼火,摇曳在风中久久不散。

惊喜和震惊,同时出现在了春寒和娃娃的脸上,也相继出现在了被异响惊醒走出房间的村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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