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玉怔了怔，把左手凑到眼前，用力眨了眨眼，好像是想确认突然被套上的是个什么东西。
男人不敢错过她脸上的每个表情。
天知道他多努力，才让刚才那句话没有任何颤抖地说出来。他一直认为够了解她的心意，然而到了真正询问的时候，却突然多了很多不确定。表面镇定，实际却非常忐忑地做了最坏的打算。
“不要！”
女孩用力拔下戒指，塞回他的手里。
“为什么……”她的反应，几乎要击溃他。
“我之前是怎么说的来着……你都不记得！”叶家玉却打断他，腮帮子微微鼓起，竟有点恼怒，“现在就这样，以后……以后结婚了肯定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了。”
“你讨厌！”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她视线有些模糊，脑子也变得不聪明，明明很生气，却说不出更重的话。
她并不是无理取闹，只是就这么随随便便拿个戒指出来把她给套住，实在太不甘心，在他心里她就是那么好哄的么。
“我当然都记得的。”她说过的话，和那时候骄傲的神情。
“但是，我还记得，相比钻石，你明明更喜欢珍珠。”
托在他掌心的这枚戒指，上边的珍珠粗一看没什么特别，但仔细看就会发现它泛着淡淡的胭脂红色光泽，伴有云状的火焰纹理。不同于一般的珍珠产于海水或淡水蚌中，这种珍珠产于海螺体内。因为人们无法复制这种养珠方式，它的形成完全靠大自然的造化，所以也非常珍贵。
他在一次拍卖会上见到，觉得没有谁比叶家玉更适合拥有它。前段时间拿出来，委托珠宝行做成了这枚戒指。
“我们先戴上它好不好。”嘴上是在询问，却是不容商量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诶诶……”叶家玉别别扭扭的。
“实话告诉你啊，”这一回，他直接把戒指套在了她左手的无名指上，“我原来连求婚戒指该戴在那个手指都不知道。”
“嘿嘿嘿……真傻。”女孩听到，伸出手指去戳他的额头，笑得停不下来。
男人把她的手握住，看着她那么开心，觉得心满意足。
关昭阳表面上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实际过后却是给他详详细细地说了一大堆求婚的礼节和注意事项。
“怎么一说这事你就变得……婆婆妈妈的。”放在几年前谁跟他说这人是关昭阳他都不会信。
“你别得意啊，我都给你说得那么清楚了，要是还不能把小姑娘娶回来，你这辈子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据说，按照习惯，求婚的时候应该把戒指戴在未来妻子左手的食指，结婚戒指才是戴在无名指。”他看着她的眼睛。
“但是，无论是过去，”一边说一边握紧她的手，“还是现在或者未来，我唯一的新娘子好像都只能是你。”
“所以‘传统’怎么说，我就不想去管了。”一次性地把你套牢就好了。
叶家玉不说话，也看着他，嘻嘻嘻地不知道在乐些什么。
“那么……”他托起她戴上了戒指的手，“戒指戴上了，你就算是答应我了吧。”
“我发现，”叶家玉睁大眼睛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一旦你认真说起话来，我很容易就会被哄住呢。”
“不能那么便宜你，”她摇头试图让自己的话显得更有说服力，“不行，这样不能算数。”
“那你坐好了。”男人把她按坐在椅子上，招来侍应生，低声吩咐了几句。
突然，整个大厅的灯全都熄灭，唯一的光束让叶家玉注意到大厅中央竟然有一个小型的高台。
宣毅走了上去，刚才离开的侍应生回来了，走到舞台前递给他一把吉他。
这是一首前奏很长的歌曲，整个餐厅再也没有别的声音，只听到琴弦拨动的声响。
熟悉的旋律，是枪花的《DON’TCRY》。
叶家玉对摇滚并不感冒，唯独喜欢这一首节奏并不怎么强烈的歌。第一次听还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耳机里唱歌的歌手，嗓子好像已经被香烟熏燎得厉害，每唱一句声音都撕扯得让人担心下一个词他是不是就要破音。
整首歌都是在劝慰和鼓励，说“宝贝你别哭啦”，但是那时候的她越听……哭得反而越厉害。不是被感动，而是十分肯定，现实中不会有这么一个人，像那个歌手一样，唠唠叨叨只为了收住她的眼泪。
而现在，她喜欢的人，正在台上为她唱这一首歌。
宣毅唱歌很好听。
他的声音本就富有磁性，这会儿唱起来，低缓而又温柔的调子真的抚慰了她。也许以后每次再提到这首歌，她记起的就会是他唱的这个版本了。
台上的男人一直注意着她的表情。
他并不是第一次弹吉他。这种乐器在他的大学校园里并不是稀罕物件。他也曾没日没夜地练习，直到手磨出了水泡。但是当和他一起去买吉他，一起开始学弹吉他的男生跑调地唱着自编的歌曲获得了女孩的芳心，他只因为弹奏出色而被邀请参加小型乐团的演出时，他突然就觉得弹吉他实在是一件无趣的事情。他虽然不屑与那些咋咋呼呼荷尔蒙明显过剩的男生们为伍，心里却也希望自己弹吉他，拥有的不全是带着鉴赏眼光的严厉听众。或许也可以有一个姑娘，巧笑倩兮，听完他的歌，乐呵呵地赞一句“你弹得真好”。
他想了很久叶家玉究竟喜欢什么。却并不能十分确定。
网路上搜“如何求婚”会有很多种推荐的方案，复杂的华丽的据说绝对能让女主角深受感动毫不犹豫地答应。
但那都不是他想要去做的。
他希望很久很久以后的某一天，久到他的女孩已经白了头发，她仍然可以带着她惯常的骄傲神情喜滋滋地和小辈们讲述，“当年你爷爷是怎么怎么向我求婚的……”
尽管这么想可能有点太过梦幻，他还是期待他们接下来的故事，从最开始就已经够美好。
一首歌唱完，宣毅放下吉他，看到叶家玉已经来到了舞台下边，她仰起头，天花板上打下来的灯光把她的睫毛照得像两把小刷子。
“诶，我发现你唱歌很好听。”
“不知道一直听一直听，十几年几十年的，会不会觉得腻啊。”
他跳下台子，低头吻住她。
“不会的。”
之前包括樱桃网在内外界的各种善意恶意的猜测，宣毅都不会去回应，但他也不想对两人的感情遮遮掩掩。叶家玉既然已经答应了他的求婚，一场正式的订婚仪式就是必须的了。
“那我现在就戴着这个会不会太招摇了。”
“就戴着，如果有人问到的话，照直说也没关系。”
盛光自然没有人会多此一举去问她这件他们早就十分确信会发生的事情，周琅心思全在电影角色上，虽然注意到她手上多了枚戒指，也只是道了声恭喜。
傍晚结束了一天的电影拍摄之后，她让司机把她送到第三人民医院。
订婚这件事，她想提前告诉好友。
她和宣毅的恋情在网路上被曝光的那天，王馨悦十分担心她的状况，等到黄勇吃了药休息后，马上就打了电话过来。
悦子本身因为男友的事精神已经高度紧张，叶家玉实在不想让她再为自己的事分神。
听说黄勇这段时间病情还算稳定，她也想过去看看。
黄勇的病房没有变，叶家玉下了电梯，顺着走廊到了尽头。上一回来这里，悦子的痛苦给她印象太深，她本已准备了一叠子的安慰，没想到刚要敲门，就先听到了熟悉的笑声。
“阿玉，你来啦。”
她进去的时候，王馨悦的笑容甚至都还没有完全收住，她只觉得以前的那个悦子又回来了。
“你说他可笑不，”接过叶家玉带来的东西，随手放到一边的柜子上，“多大的人了，吃个药还嫌苦，趁我不注意就想着少吃几颗。”
“你好。”黄勇躺在床上，想坐起来和她打个招呼，费了好大力气也只是微微抬起了上半身而已。
“别别！怎么舒服你怎么来，别和我讲什么客气。”叶家玉赶紧止住他。
“他就是爱折腾，”悦子瞟了男友一眼，“正好你来了，我要到他的医生那去一趟，问问他下个阶段的治疗方案。”
说完，她背上自己的包，开门出去了。
叶家玉找了张凳子坐下，她其实不知道该怎么和这位病人相处。
“我看你，气色好像还不错？”黄勇的样子比她想象中的绝症病人要好一些，加上他一直保持微笑，好像在他身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既然治疗有效……医生开的药还是按时按量地吃比较好吧。”悦子虽然跟他闹得欢，其实心里必然是不好受的。
哪知黄勇却露出一个苦笑，那样的笑容出现在苍白消瘦的脸上，比哭还要让人觉得难过。
“晚期的癌症哪里还会有什么可能，都是自我安慰罢了。”
“前段时间我都不敢看她，”看着她把自己折腾成那副模样，比接连不断的化疗更让他痛苦，“其实要是能让她笑一笑，吃多少药都没关系。”
“但是我也很为难啊，”黄勇低下头，“那种药吃完就是几小时几小时的昏睡……我根本没办法控制。”
“我还有多少时间啊，哪里能用来睡觉浪费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