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玩了半天水，决定去别的地方逛逛，就上岸来，去车子上拿干的衣物。
莫北裳伸手把沈昱暄的衣服递给他，转头看见自己的手机的呼吸灯轻轻闪着，有些疑惑地拿起手机，居然是一串的未接来电。
再看，还有一条短信，来自姜江，点开。
“梁承宇出车祸了，见短信速回。”
怔住。
“小裳？”沈昱暄见她站在那愣了许久，便喊了一声。
“啊？”莫北裳转头，还回不过神，手稍一用力，湿滑的手握不住手机，就这么飞了出去。
“……”沈昱暄条件反射地一伸手，倒也抓住了，修长的手指滑过菜单键，短暂变暗的屏幕又亮了起来，他不经意地低头扫视了一眼，变了表情，却还是什么也没说，默默地把手机递给莫北裳。
她想了想，低头发了一条短信，“严重吗？”
将手机丢在车座上，让沈昱暄锁好车，和他一起走向更衣室。
他仍旧什么也没说，默默地跟着。
莫北裳出来的时候，沈昱暄正站在更衣室门外等着，明明离车的距离并不远，可是，他就是不回去。
手里抱着乱七八糟的衣服，头发也有些翘，却无损他的优雅。
周围有几个小女生凑在一起小声说些什么，不时回头看他一眼，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怎么办，好像看见他，心就忍不住雀跃起来。
这是不是，就是爱了？
他忽然什么也不说，连一直挂着的淡淡的笑容也消失了，她不知道怎么开口来打破沉默。
回到车上，发现手机又是一条短信和一串的未接来电，还是姜江的。
“手骨折了，多处擦伤，挺严重的。”稍稍犹豫了一会，还是回了一个电话回去。
“怎么了？”
“你总算回电话了，你什么时候回来啊？”姜江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他还好吗？”她却很冷静的样子。
“不是说了吗，手骨折了，擦伤也很多，挺严重的，你要回来了吗？”
“还没呢。”语气淡淡的，“找乔嘉儿吧，跟我说做什么。”
“你不知道吗？他们吵架了。所以他才会骑车骑那么快出车祸的。”
“哦。”忽然想起昨晚听到的对话，但还是不带任何的情绪，“那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沉默了一会，她说，“是他说他想见你。”
“……”她也沉默，“我知道了。”
“那……你回来吗？”
“可能吧。”莫北裳回答，“那就这样了。”
“嗯。”姜江应，忽然又说了一句，“跟着你的心就好。”
“我知道。拜。”
“拜拜。”
两个人都安静着，手机音量开得很大，莫北裳知道他听得见她们的对话。
她转头看他，他发动车子，也终于开口。
“回去吧。”
“既然你朋友受伤了，那你也回去看看也没什么的。不然你太担心，玩起来，也没有心情吧。反正，我们还可以再出来的。”
他这样说着，不知道是讲给莫北裳听，还是讲给他自己听。她没有回他，低头发短信，只有两个字。
“地址。”
她跟他报了一串地址，然后两人就一直安静。沉默像一堵墙，死死挡住两个人之间。
进退不得。
到了医院门口，车子停下，她却没有开门的意思。
他看着她，她却低头不看他。
沉默了好一会，她开始解安全带，拿东西要下车。
“小裳……”终于忍不住开口，莫北裳停下开车门的动作，却没有转头。
“路上，小心。”
又是短暂的沉默，“我走了。”
没有回头。
莫北裳来了之后，姜江和梁承宇的朋友一起走了。
他们带了不少吃的过来，有零食，还有水果。
也许是因为有橙子的关系，桌上放的水果刀而不是削皮刀。
她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拿起水果刀开始削苹果。
梁承宇看着她阴郁的表情，及“凶狠”的气势，莫名觉得一阵杀气扑面而来，她那样子像是要把苹果的祖宗十八代都削成片。
迫切地需要找点事做，让自己平静下来。
已经，控制不住了。
梁承宇看着莫北裳手里的水果刀划过她自己的手，她愣愣地按住伤口，然后鲜红的血液从指缝间流了下来。
像电影的慢动作，一帧一帧缓慢移动。
她一声也没吭，捂着手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西瓜！”梁承宇被她吓了一跳，翻过身，抓住她的手，用纸巾给她止血。
她这才回过神的样子，缓慢，但坚决地抽回自己的手，按着伤口站起身，声音很低，“没事，我自己去找护士。”
他坐在病床上看着她的背影。
也只能看着。
其实梁承宇除了手骨折之外没什么大问题，擦伤也并不严重。
他坚持不肯呆医院，说要出去走走，莫北裳也只好陪他。
“你们为什么吵架？”
“没什么。”梁承宇说，顿了顿，“大概，都是因为觉得和想象不符吧。”
“想象是公主王子，生活是柴米油盐，当然不符。”她这么说。
“太失望了。”他的语气很轻，“我以为我可以的，可以改变她，可以为她改变，可以包容，可以原谅。可是，我还是觉得累了。”
莫北裳没有接话，拿着买好的食物坐在长椅上，“你要吃什么？”
“大亨堡吧。”莫北裳帮他拆好包装，把包装纸整理好递给他，方便目前只有一只手可以使用的“残障人士”。
他轻松感慨，“果然，不一样呢……”
她假装没有听见，自顾自地吃着自己的，“人总是这样，得不到的时候总觉得哪怕付出一切代价都可以，得到了，就觉得不是自己想要的，不一定是喜新厌旧，只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梁承宇低头，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微微笑起来，“上次我们也一起在这里吃过大亨堡呢，好像有点怀念。”
“没什么好怀念的。”她拿出手机，开始编辑短信，“还会再发生的话，没必要怀念。不会再发生的话，不需要怀念。过去了，就让它过去。”
“你今天似乎特别犀利。”梁承宇还是笑着。
莫北裳看他一眼，转过头狠狠的咬下自己的食物，“因为我今天特别不爽。”
“晚上不用陪我吃饭了，夜光沙滩我们找时间再去吧。我朋友心情不好，我陪陪他。”
沈昱暄看了一眼短信，又抬头了看了一眼不远处并排坐着的两个人，微微怔了会，回，“好。记得吃饭。”
舍不得让她等。
他看见她似乎伸手拿着手机看了一眼，抓了许久，又放下，自己的手机里，没有新短信。
呆呆的在车里坐了一会，发动车子，往酒店开去。
放在后座的锅贴，已经冷了。
两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的逛了许久，才慢慢地走了回去。
天空处于明亮与昏暗的边缘，还剩最后一抹橙黄的色彩。混合着亮丽红色的火烧云，映衬着橙黄的光芒，和着透着蓝色的黑，和她的心情一样，说不清是怎样一种感觉。
梁承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莫北裳则是没有说话的心情，两个人就这么沉默了一路。
马上就到医院正门口，莫北裳却猛地停了下来，梁承宇还发着呆，走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原本并排走的她落在了后面，转过头，便看见她直愣愣地盯着那个人。
是他……
莫北裳条件反射地拿出手机，没有未接来电，也没有未读短信，他并没有和她说一声就过来了，不知道在这里等了多久。
沈昱暄半倚靠在车上，微微低着头，大概是在想事情。属于这个白昼的最后一抹光芒落在他身上，细细的描摹了他的轮廓。
他很好看这是她早就知道的，可是她从没想过，他也能好看的那么冷。
不是冷漠的冷，是冰冷的冷。
像是有一道无形的冰墙将他们隔开，明明看得到对方，触上彼此的指尖，却是世上最远的距离。
莫北裳从来没说过，可在她心里，他是她最暖最暖的阳光，能赶走她所有的害怕和不安，可是此刻的沈昱暄，却让她那么的陌生。
明明是挺拔的背影，为什么看起来那么的孤单。
像是全世界。
只有他一个人。
“小裳。”他转过头看见她，露出了惯有的温柔笑容，但莫北裳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了。
“你怎么过来了？”她还有些愣愣的。
他的眼神黯了黯，“刚好没事，就想着过来接你回学校。”
“你傻啊？怎么不先说一声？”她样子像是有些急了，很自然地抓着他的手，“手这么冰，等多久了？为什么不多穿一点？”
虽然天气不是很冷，但是只穿着衬衫耍忧郁是闹哪样！
瞪了他一眼，让他开了车门，莫北裳钻进去找外套。
“也没有很久。”看着她拿着风衣出来臭着脸要他穿上，他却忍不住笑了，嘴角的酒窝若隐若现，而笑意也终于到达了眼里。
“笑个鬼。”莫北裳瞪他，他仍然笑的温柔，“要回去了吗？”
“嗯。”她稍稍犹豫了下便点头，“我把他送回去，拿下东西就下来。”
“我也要回学校。”莫北裳和沈昱暄同时转头，被忽略了许久的梁承宇忽然开口，迎着两人的目光看向沈昱暄，带着点挑衅，“麻烦你，可以吗？”
沈昱暄还没来得及开口，莫北裳挡在了他面前，“神经病啊，你手今天刚摔的回学校干嘛啊！给我在医院好好呆着。”
“你会每天来看我吗？”
“……”莫北裳无语，努力平静自己，尽量心平气和地憋出一句，“我有空会去看你。”
“那在医院不能每天看到你，我不要。”
莫北裳想骂娘，这是闹哪样闹哪样啊！
“你看我干嘛，你看到我干嘛啊！去找你女朋友好吗？”
“你知道的，我们分手了。”他微微低头看着她，眼神认真。
我知道个鬼啊我知道！她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忍不住往后退了两步，正撞在沈昱暄身上，手指擦过他的指尖，似乎比刚才还要冷。
“你们分手我怎么知道啊？再说知道了又怎么样？我又没有照顾你的义务！”
“西瓜。”他又往前走近了两步，“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对不对？”虽然是疑问句，用的却是肯定的语气，他转头看了沈昱暄一眼，话里的“他”是谁，显而易见。
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但莫北裳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那一瞬间他身体的颤抖，这少见的脆弱让莫北裳瞬间怒了，伸手指着他，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才把一肚子脏话吞了回去，“我看你不止是手摔坏了，脑子也摔坏了吧！赶紧回去让医生治治，慢走不送！”然后一把把沈昱暄推进了车里，沈昱暄有些狼狈地爬回了驾驶座，莫北裳也坐了进来。
车门接着又响了一声。
莫北裳转过头，冷着脸，“下车！”
“不要。”梁承宇答。
“我叫你下车！”
“我不要。”
“你……”莫北裳气的不行，找东西要砸他，却忽然被拉住了手。
“算了。”莫北裳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怒气未消，还带着一脸的不解。
“算了吧，反正回学校也顺路，又没有多远了。”她看了他许久，最后什么也没说，把已经抓在手上的一盒抽纸丢回了原位，紧紧闭上了嘴巴。
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生气了，可是，不知道她在气什么……沈昱暄无奈地在心里叹口气，发动车子，就着这诡异的气氛就这么开到了学校。
“下去。”车子停下，莫北裳面无表情地开口。
“啊？”沈昱暄转头。
“我说他。”
“我……”梁承宇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她打断。
“滚。”
这样子，是心情恶劣到了极点吧。
车上的两个男性生物在此刻有了默契，梁承宇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打开车门走了。
“你干嘛让他上车！”莫北裳这么说，很强烈的语气，却没有责备的意思，倒更像是在和他闹别扭。
“其实，你喜欢他的吧。”沉默了半晌，他终于开口。
语气很轻。
其实，你喜欢他的吧。
如遭雷击，莫北裳猛地转过头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早就知道了。”
夕阳的最后一抹光缓缓褪去，黑夜从车窗的缝隙悄悄爬了进来，街边的路灯早已亮起，他微微低着头，笑的分外苦涩。
“我以为我可以的，就算不可以，能靠近你，看着你的笑容，我已经觉得很满足。”
“可靠近了，就想靠的更近，握住了，就再也不想放开。”
“这样的我，真的很自私吧。”
“明明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明明知道自己没有这个资格，却还是这样，想要把你留在自己身边。”
寂静如死。
“所以。”
沉默良久，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我放手了。”
“莫北裳。”他这么说着，“我放你自由。”
我放你自由。
她的手紧紧的抠着坐垫，力度之大甚至隐隐露出了青筋。
“你以为你像你想象中一样了解我吗？”努力平静着语气，却始终藏着压抑不了的情绪，“你从来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你以为……”
“你以为你自以为是的放手会让我比较快乐吗？！如果这是你想要的结果，那我成全你。”
“我成全你。”她一手推开车门，反手重重地甩上，没有回头地跑走了，沈昱暄愣愣地看着她的背影直至消失，夜，慢慢地吞噬了最后一寸光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