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小龙身体突然抽搐了一下。
霜沁郡主带着疑问的神色,转向正恭恭敬敬站在自己旁边的人。
那人马上明白了霜沁君主的意思,
“没什么的,我给他用了安神咒,刚刚睡下,现下只是在做梦而已,”
霜沁郡主点了点头,那人躬下身子,向霜沁行了一礼,随即收拾了墙角处本是放花盆的小桌,上面现在堆了瓶瓶罐罐,这些东西一股脑的被放进一只肥大的药箱里,然后那人就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霜沁郡主重新回头看着床上的小龙,比起前几日,他变得更加可怕,身上的鳞片更黑,更硬,肩膀上也戳出来了几根骨刺,线条分明的身上,有几条长长的伤痕如蚯蚓般扭曲着,他的脚已经在变形,而那张脸,那张脸也起了很大变化,还记得初次见到他,是在天璇城附近的一块岩壁下,当时霜沁仅是知道天璇城有不一般的风景,还有混沌之地最大的集市,所以就一个人晃悠到了哪里,天璇虽然比不上酆都,但也确实够得上宏伟气派,然而哪里却一个人影也没有,整个城变成了一座空荡荡的死城,没有居民,也没有侵略者,这还不奇,奇的是那城里,火把还在燃烧,篝火也还未熄灭,各种物事也毫无动过的迹象,自己要找的集市上也琳琅满目,然而却没有人,整个城市几近完好,完全没有战斗过的痕迹,似乎那里的人们自己放弃了这座城市,然后安静的离开了。这样的情况霜沁郡主从来也没见过,看着这空旷的城市,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的不真实,让从来不知道怕的她,也被这诡异的景象瘆得毛骨悚然,她使用了移魂咒在城里来回奔跑,每跑一段就大声呼喊,然而除了自己的回音,回答她的就只有风声,她甚至冲进了这座城市最最隐密的地方,她冲进了城市的宫殿里,冲进宫殿的寝宫里,却仍然一无所获。那段时间,她被一种孤独感所包围,似乎天地之间只剩下自己一人。直到她在天璇城外看到了小龙,当时他身上绑了铁链,衣不蔽体,一个人蜷缩在角落里,抖的像是只受伤的小动物,那一刻她还记得清清楚楚,小龙的脸上虽然长了鳞片,却很细小,也很淡,就像是脸上一层干裂的皮屑,他的脸那时候还很英挺,然而这些都无所谓,见到天璇这死城之后,只要不是只剩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而现在,他脸上的鳞片已经和身体上的差不了多少,鳞片颜色变得很深,也很硬,已经覆盖了满脸,他的眼睛也变了颜色,瞳孔大到了没有眼白,此时已经很难说他还有几分像人了。
小龙睡得很熟,仅偶尔会抽动一下,孙先生说那是在做梦,他会做什么样的梦呢?是和我差不多一样的梦吗?还是属于他自己世界的完全不同的梦?
霜沁承认,在刚遇到小龙的时候,并没有因为小龙衣衫褴褛,锁着铁链,抖的厉害而起恻隐之心,她更多是可以免于自己孤独的心理安慰,还有好奇,在这偌大的天璇城方圆五十里内,小龙是唯一的活物。无论他见到了什么,哪怕仅仅是听到了什么,随随便便的一点消息都极具价值,都可能让三界上下震动一片。所以她就冒险抓住他,也直到捉住小龙之后,她才平静下来,接着就意识到,传言中鬼玉和浮生两城也是这样灭城的,传言竟然是真的,接着自己就把小龙带了回来,现在回想起来,心里还是一阵后怕,这件事就像是爹爹所说,做得过于鲁莽,以小龙的实力,自己根本没有赢的可能,然而,他却没怎么反抗就被自己捉到,并一路跟随至今,或许当时小龙心里希望早点逃离天璇,事情才会这么顺利,但她隐隐却觉得这更是一种缘分。
自从经历过天璇城的诡异事件之后,那种深沉的孤独,似乎造就了一种无形的纽带,把两人系在了一起,经历数十天的劳累奔波,终于回到酆都,天璇的经历似乎只是一场噩梦,即使这样两人也未曾分开,不管去哪,霜沁总是带着他,小龙也一直是沉默不语,始终安安静静的小龙,她曾以为小龙会就这样一直保持下去。
然而这两天,一直好好的小龙却生病了,他的身体发生了明显的变化,情绪也变得越来越焦躁不安,狂暴易怒,他还在身上抓挠着,抓出道道血痕,似乎自己的身体里有什么东西要挣扎着出来。而他自己,似乎作为人的那一部分正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生着鳞片长着利爪的怪物,霜沁自己也毫无办法让他平静下来。
小龙今天的发作,着实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然而看着他情况逐渐恶化,明知是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作为爹爹的秦广王更是对此一堆的埋怨,本来就不应该把这样的怪物带回来,这幽冥界鬼不少,可从来没说还收妖怪的,霜沁这丫头也实在是大胆,连爹爹的话也不听,然而霜沁还把秦广王御用方士孙先生请了过来。
小龙又抖了一下,霜沁君主的思绪转了回来,她看了看周围,眼前一片狼藉,桌椅已经碎裂的不成样子,碎片就散落在墙角落里,墙壁上有几道深深的划痕,从墙面一直蔓延到地面,地上的砖石也有个巨大的螺旋形疤痕,那场面触目惊心。霜沁最后看了熟睡中的小龙一眼,终于转身出来,孙先生正在外面等着。
外面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去,有几个鬼仆已经从恐惧中镇定下来,正手脚利索的打扫清洁。
孙先生见到霜沁郡主走近,马上迎了上来。
“郡主”
“你看怎样?”
“唉……情况很不容乐观”孙先生叹着气摇了摇头。
“看出来他这是怎么回事了吗?”
“嗯,他这不是病,而是中了某种炼妖的阵法”
“哦?”
“这阵法,拆散了他和一个妖怪的魂魄,然后把他们两个的魂魄硬生生融合成了一个人,现在这妖怪的魂魄越来越强,导致这人就……,而且,而且这还不算最坏的,最坏的是这人本身体质就很弱,虚弱的体质却融合进了极强的魂魄,就像是大人穿了幼童的衣服,撑破那是迟早的事,他能撑到现在已经实属不易了”
“这个你说了我也不懂,你就告诉我能治吗?”
“小可不才,这阵法布置需要因人而异,少许变化就可能有不同结果,所以还是要对症下药才行,现在情况不明,恐怕……,”
“那现在算是什么?不能治?治不好?难道他就这样等死?”
“郡主莫急,俗话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如果找到对他使用这阵法的施术者,查明其中原委,甚或者知道些当时的情况,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你知道要从哪里开始找起吗?”
“待小可做一个魂引,或许可以找到施术者,只是能越快找到越好,以他现在的能力,安神咒的效力恐怕支撑不了多久,迟了恐怕就……”
“那就动手吧”
孙先生麻利的把药箱在地上摊开,五指轻弹,就像是演奏乐曲一般优雅,药箱里,马上就跳出几个瓶罐,他转身找了找,只有不远处一张桌子幸免于难,他手一甩,那桌子轻飘飘的飞了来,落在自己旁边,接着他取出一片从小龙身上拔下的鳞片,放进一个石臼里,让另一个石锤把鳞片研磨成粉,然后又掏了几个小瓶的药粉撒进去,最后他把很小一撮药粉从石臼里倒出到一片方纸上,立即手指轻点,施了个咒,那药粉马上燃烧起来,里面跳出无数蓝色火星,即使火已经熄灭了,火星还是蹦跳个不停。
孙先生又从药箱下层抽出两根竹签一样的东西,那大概确实是竹子做的,一根稍微粗一点的竹签,上端被劈开了一条缝,里面镶了不知道什么骨头做的骨针,外面再用更短的骨针围住,然后用黑线缠了几圈,把这些固定住。竹签中段稍微偏上一点钻了个小孔,这小孔和另一个细细的竹签上的小孔相连,而细细的竹签尾部又绑了根细长的白色布条,这应该就是魂引了。
孙先生用指甲当勺,挑起一点蹦跳着的药粉,洒在那竹签做的魂引上,那魂引立时就像是活了一样,从桌子上立了起来,在桌子上一边蹦跳,一边又抖又扭,竹签的联结处,发出细细的吱吱声,像是又看不见的手在撕扯着竹签,而那竹签正痛苦的挣扎,突然那竹签啪的一声崩断,几个碎片崩飞出去。
“咦?这倒奇了”
“怎么?”
“施术者似乎不止一人,这样的情况小可还从没见过”
孙先生很为自己的失算尴尬,他这次手脚更快,又从药箱下面拿出来四个魂引,他手指连挑,每个上面都洒了药粉,马上有三个魂引起了反应,在桌子上蹦跳两下,魂引上面那根较粗的竹签,直立在桌子上旋转起来,魂引越转越快,而那较细的竹签,因为这旋转之力,逐渐的从垂直,慢慢被甩成了横着,带动它尾端的布条也跟着转了起来,这样这三个魂引就成了陀螺,摇摇晃晃的转动着,虽然转动的并不算非常快,却也总是不倒,也没有断裂。
“嗯,居然有三个施术者,这太奇怪了,这样的阵法三个人反而更难啊”
“怎么样?这样就好了吗?”
“还剩最后一步,郡主需要现在就开始找吗?”
“还等什么?现在就开始找吧”
“是,这魂引不管施术者在哪儿,它都能找得到,只是,要谨防施术者的能力,如果他们比小可还要高明的话,那这魂引会很容易被他们发现毁掉”
“知道了,我不会怪你”
孙先生手里又是一挥,那三个魂引立时飘上空中,分别朝向三个方向晃晃悠悠的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