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信之佩服的一挑大拇指:“战游击的地理真是精通!”
战长风苦笑了一下,这可是他忍了一路听说书先生讲故事的结果。
一众士卒急急忙忙的向龙塘后撤,他们前面,敌军闻声而动,约五千敌军跟踪而至,只是面对这支新来的军队,他们不敢强行攻击,只是尾随着。
战长风带领部队撤入龙塘,一切果然如楮求真所说,有一条小溪,虽然不宽,也可算做个防御之所,众人急急忙忙的在这里布置防御,吴恨和周信之忙的团团转,指挥着士兵们建造营栅,以防敌军冲击。
战长风在村里来回巡视着,脑袋里却不停的在思考着破敌之法。这一回,他可能是错大了,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敌人会有这样多的援兵,现在不但中路和南路军被围,他也被堵在这小小的龙塘村里,整个南征叛苗的部队,现在全部被敌军围困,形势之不妙,真是无以复加。怎么办?怎么办?战长风满脑袋的问号,却没有一个办法能破解的。
前面突然传来叫喊声,只见几个士兵正和一个老妇在纠缠着,战长风一皱眉,纵马上前,喝道:“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士兵们见战长风来到,急忙后退,避开那老妇,一个什长向战长风报告道:“我们要拆了她家的猪圈,把木料用来做营栅,这老妇人死活不同意,把我的手下都抓伤了!”
战长风叹息一声。
现在这情形,只怕可怜不得这些百姓,何况不过是拆了猪圈,当下对那老妇人温言道:“大娘,我们急需军用,这猪圈的木料先借我们一用,我们用过后会还给你,而且还赔偿你银两。”
一边上早有士兵托着约十两重的银子送到那老妇人眼前,这十两银子,别说猪圈,就算是一间住人的茅舍也盖得了。
那老妇人初时不明所以,接了银子,见士兵们又要拿木料,突然放声大骂,将银子向战长风掷来。
战长风侧头避过,心想这可能是言语不通所致,正要叫士兵找楮求真,却见楮求真已经从人群里钻了出来,用苗语向老妇解释着。
老妇的神情极为激动,指手划脚,连连摇头,还不断的向地上吐着唾沫,看来对汉人极为仇恨。楮求真与老妇交涉了一会儿,那老妇突然大叫一声,一巴掌打在楮求真的脸上。
一边上士兵见百夫长受辱,抽出刀来就要砍这老妇人,楮求真大喝一声拦住,转身向战长风走来。战长风见楮求人那脸上红红的,不但是被打的,而且,好象居然是脸有愧色!
“怎么回事?”战长风问道。
楮求真看了看四周,向边上一指:“游击大人,借一步说话。”
战长风大奇,这个当口,居然要私聊?究竟什么事这么神秘?他翻身下马,跟着楮求真走到一边,且听楮求真要说些什么。
楮求真看了看四面,低声说道:“游击大人,这一回只怕不怪这里的百姓,中路军之围,可说是疚由自取。”
“此话怎讲?”战长风问道。
楮求真答道:“苗人下葬,有洞葬、土葬两种类型,实行洞葬的有摆金、斗底、摆榜、岗度、董上五支苗族,摆金石头寨棺材洞、摆金高寨棺材洞、岗度甲找棺材洞、岗度党桥棺材洞、摆榜棺材洞、斗底翁呆棺材洞、大坝大堡棺材洞、董照岗金棺材洞、打引董上棺材洞等都是苗人祖先停尸之所。中路军为防苗人攻击,四处搜查,居然查到了这些葬洞,苗人极为敬祖,宁死也不会去打扰祖宗,哪里会在这些洞里藏身?何况这些洞都不是蒙正苗人的祖先停尸之所,而是摆金、斗底、摆榜、岗度、董上各苗的,各苗人向中路军统帅陈情,中路军统帅却不相信,一定要去搜查。”
“苗人群起阻拦,中路军统帅卫子建将军一怒之下,一把火烧了这里最大的摆金石头寨棺材洞,结果不但激怒了各寨苗人,连布依人也被激怒,他们又如何保证自己的祖坟不会被汉人骚扰?结果大家群情激愤,这才形成今日之祸。”
战长风气的一跺脚,心中大骂中路军统帅卫子建。
这个人他是知道的,当年他当常将军时,此人是一个牙将,后来多有战功,因功升为常将军。只是,此人生性鲁莽,一向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打仗靠拼命,管理靠拳头。象这种人来处理这种足以引发民变的事情,如果不激怒苗人倒是奇怪的事情了。
他叹息了一声,心里却又想起了金花的话:“你有祖宗吗?已所不欲,勿施于人!”难道,蒙正苗人的反叛,也是这种情形?他摇了摇头。现在的问题不是蒙正苗人为什么反叛,而是如何处理眼前的危机。他向前面看去,见逼过来的不是蒙正苗人的部队,看起来倒是以布依人为主的部队,他想了想,下令:“停止建造工事。”
这个命令传下去,第一个跳起来的是吴恨。他差点拔剑杀了传令兵的头:“你居然敢乱传军令!”那传令兵的嘴要是反应的慢一点,只怕不等他申辩完,他的头就落地了。虽然传令兵再三申明,这绝对是游击大人的指令,吴恨仍是不信,他干脆亲自跑了过来,却见战长风正认认真真的和楮求真学着一句苗语。
“战游击,为什么不建造工事?”吴恨大声问道。
战长风只回答了一句话:“为了取胜。”这一回,他可没功夫给吴恨解释了,兵临城下,将至濠边,他只能选择去“做”,而不是去“说”。
“你为副,周参将为主,守好这里。”战长风吩咐。
“拿什么守?”吴恨有些不顾礼仪的叫了起来。是啊,拿什么守?营栅都不让建,怎么守得住?
“用你的勇气!”战长风双目圆睁,同样怒视着吴恨,“你有没有勇气?有就去守住,没有,我换别人守!”
吴恨大怒,刷的一声拔出剑来,怒吼一声,转身就走,大步走向丹水,直接站在了还没有立好的营栅之外,横剑当胸,任谁劝都不肯后退。
战长风可没空理吴恨,他一连串的下令:“令周参将代理我指挥,令全军戒备,排列成阵,严防敌人攻击,但未得命令不得擅自发起进攻。”
这一串命令下完,他向着楮求真一招手:“咱们走。”
楮求真的脸有些发白,但他没有说什么,而是跟着战长风一步步向阵前走去。
将到丹水,周信之迎了上来,问道:“游击,您要去哪里?为什么让我代理指挥?”他不得不问,现在这情形下战长风突然让自己代为指挥,那么他自己究竟要做什么?
“我去陪礼道歉。”战长风答道,“如果两个时辰我回不来,你就一直指挥下去,直到朝庭派了新的指挥官为止。”
周信之的脸白了。
到敌人营中去陪礼道歉?开什么玩笑!“游击,我去,您不要去!”周信之急忙说道。
“你不行。”战长风看着周信之笑了起来:“你的话太少。”
当吴恨听说战长风只带着楮求真去对面敌军营中去陪礼道歉,并且亲眼看着战长风和楮求真走过北路军防线,走向对面时,他的怒火突然消失了。
他慢慢的垂下了剑,也垂下了头。突然,他抬起手,正正反反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恨恨的说道:“我就是没勇气!我是胆小鬼!”一边说,他的眼中已经涌出了泪水。
战长风带着楮求真慢慢的向对面走着,楮求真有些畏缩,比战长风落后半步。
“挺胸,抬头。”战长风淡淡的吩咐,眼睛却没有看楮求真,而是目不斜视,直视着前面的敌军。
楮求真踏上一步,挺胸,抬头,深深的呼吸着。
战长风伸手,将剑连鞘摘下,高高举起,然后抛在地上。
楮求真犹豫了一下,也将腰刀连鞘摘下,扔在地上。
战长风将头盔、铠甲也解下。
楮求真的脸白的象纸一样,他咬着牙将盔甲卸下。
嗖的一声,一支箭射到战长风脚前!
“这是,这是他们的传统。”楮求真颤声说道,“是试探来者是敌是友的,是敌人就拾起箭来,是朋友就不理会。但是,但是有时他们也用这种方式警告敌人不要再向前走。”
“现在是哪一种?前一种还是后一种?”战长风问道。
“我。。。。。。我不知道。”楮求真的舌头都有些打卷了。
战长风笑了笑,抬腿迈过箭,继续向前走。
对面,一个看起来好象将官的人跃众而出,对着二人大声叫嚷。
“他在说,咱们是他们的敌人,让咱们退回去,在战场上决战。他们不杀没有武器的人。”
战长风又笑了,笑的很开心:“咱们没有武器,看来不会死了。”
楮求真却只感觉着下身前后齐紧,他现在最想做的是找个地方上厕所。
“告诉他们,我是北路军指挥官,游击战长风,要去拜祭石头寨棺材洞,向被打扰和侮辱的死者谢罪。”
楮求真咽了下口水:“游击,他们可能会在洞前杀了我们,以我们的头向祖先谢罪的。”
“那就看他们是不是说话算数了,”战长风答道,“至少,方才他们可是说过不杀没有武器的人的。”
楮求真没办法了,这位战游击平日里神机妙算,但有时候真是疯的可以------比如现在。他大声将战长风的话翻译成苗语传译过去,对面虽然大半是布依人,但这一带苗人极多,所以布依人也多通苗语,对楮求真的话还是听得懂的。
对面的敌军显然没有想到战长风的这个要求,士兵们一时交头结耳起来,好一会儿,随着一声号令,人群一分,让出了一条通路来。
战长风的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对面没有出现将领,而是由将领藏在暗处发号施令,这说明他们还在怀疑战长风的目的,但另一个方面,既怀疑他的目的,又不敢上来盘问,这说明这些人还是怕他的!
战长风迈步向前,楮求真紧紧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