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
“二拜祖师——”
她低下头，隔着红盖头看他鲜红的下摆，嘴角不禁弯起一丝笑意。
“三拜——”
“等等！”一声厉喝打断了她的动作，接着她便觉得眼前一亮，已是有人猛地掀开了她的盖头。她慌慌张张的抬起头来去看他，果然，他的脸上一片震惊之色：“阿绯，怎么是你？”
“师父，我……”她方要开口，忽听他冷冷的打断，问道：“朝云呢？”
她的心底没上一丝寒意，看着这样面无表情的他，无来由的涌出一丝怒气，原本的解释便脱口而出变成了质问：“你为什么要成亲？一辈子做师徒不好吗？”
“孽徒，不知羞耻！我问你，朝云呢？”师父冷冰冰的望着她，面上腾起一丝怒意。
他从不轻易动怒，今日他却对着她发怒，只因，他找不到朝云。
阿绯倔强的抬起头来，目光直视着他的眼睛，咬着唇畔，却坚持不肯开口。
“跪下！”
阿绯依言跪在他脚下，垂着眼眸，一身嫁衣冷艳如血。
这身嫁衣原本该披在另外一个女人身上的，是她，李代桃僵，妄想同自己的师尊结成连理。
就真的那么在乎那个女人吗？难道十六年的师徒之情竟然比不上一个朝云？
想到这里，她的心底涌起无数不甘和愤懑，忽然很想赌一赌，在这个男人的心底，是她这个徒弟重要，还是朝云重要？
“我杀了她！”她仰起头，眼底闪过一丝犹豫的波光，之后，便十分坚定的再次重复了一遍，“我杀了她，若你不信，便可去后山山崖寻她的尸体。”
“混账！”他气急之下，一掌将她挥倒在地，连忙唤人去后山查探。
她跪在喜堂中央，静静的等待结果，等着他没有寻到人，知自己误会了她过来向她道歉。
她很有把握。
不料——
“找到了，找到了！”半个时辰之后，两名弟子匆匆抬着担架进来，担架之上躺着一个人，因为遮着一块白布，什么也看不到。其中一名弟子跑到他面前，低声耳语了几句，接着便看见他面色剧变。
紫霞派的女弟子上去掀开白布，看清尸体的模样，发出一声凄厉的呜咽：“朝云师姐——”
阿绯疑惑的看着她们，有些不解。
师父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满脸厉色，问道：“阿绯，为师再问你一句，真的是你杀了朝云？”
她犹豫了一下，想要否认，可是忽然又看见他眼底的光，那光是冷的，是怒意和杀意并存的。
如果她承认了，他真的会杀了她吗？
就是这么一犹豫，她点了头，说道：“是我杀了她。”
师父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朝云身上留有遭人凌辱过的痕迹。”
她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事情的重要性，便是这一瞬间，忽然有个人从人群里冲出来，跪倒在她身边：“求尊上饶命！是她！都是她！是她逼迫弟子这样做的，弟子原本不想这样做的，是她用弟子的性命相逼，弟子才会铸下大错，求尊上宽恕！”
她疑惑的看着男人拿手指愤怒的指着她，又是哭，又是告饶。她根本不认识这个人，也从来没有在门中见过这个人，她很快便意识到，这是一个阴谋，一个早已谋划好的阴谋！
她想要开口反驳，一丝剑气划过她的眼角，弟子的求饶声戛然而止，她惊惶的转头张望，看见他颈边一道细细的红线，正在淙淙冒着鲜血。
他睁大着眼睛，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丑陋而猥琐。
杀他的不是别人，是掀了她盖头，站在师父身后的玄风师父。
她一下子就慌乱了，瞥见师父一脸狰狞的表情，她从来没有见过师父这样的表情，这样的表情不适合师父。
她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向后退了三步，她怕自己晚一步，下场就会和那个弟子一样。
“你会杀了我吗？”她有些伤心欲绝的问师父。
师父微微合上了双目，又一下子睁开，那眼中掺杂了冰雪的寒意，一字一句，都如最尖锐的钢针，戳伤她的心肺：“阿绯，杀人是要偿命的。”
“你果真要杀了我？就为了那个女人！”她的声音陡然变得高昂。
师父的眼中透出“无可救药”的光芒来。
她的一颗心如同被人抛进了万丈深渊里：“你早知道了我的心意，早知道我喜欢你了，对不对？”
喜堂仿佛轰的一声一下子炸开了，来自各门各派的弟子陷入了短暂的震惊之后，纷纷露出或是惊讶，或是愤懑，或是责怪，或是蔑视的表情，对着她和师父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住口！”师父低声呵斥。
“不！我就要说！我要一次说个够！”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埋藏在心底多年的感情，一下子如决堤的洪水，再也抑制不住，“师父，我喜欢你！”
“我叫你住口！”他的脸上涌出无边怒意，沉痛的说道：“阿绯，我教你武功是希望你能帮人助人，而不是伤人害人。”
“师父！”
“孽徒阿绯，以下犯上，残害人命，不仁不义，不配为我长生宫弟子，不配为我东方未白弟子。从今日起，东方未白与你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她的身体猛地一僵，眼中透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你要逐我出师门？”
“你这一身武功是长生宫所授，便废掉还给长生宫罢！”他转过身去，不再看她，沉声说道。
“师父，不要逐阿绯出师门，阿绯错了，阿绯知错了！”她满脸慌张的跪倒在他脚下，伸手扯他的衣摆，一时气急攻心，便觉得喉中一甜，忍不住呕出一口血箭。
她扯着他的下摆，始终不能让他转身再看自己一眼，心中愈发的悲伤和沉痛，不停的呕血，伤尽五脏六腑。
东方未白始终没有予以回应。
她心中一时绝望，便松开了他的衣摆，猛地站了起来，看着他的背影：“东方未白，既然你不肯原谅我，我也不会再求你，只是你记住，纵使天下人弃我，今日阿绯所作所为，绝不后悔，阿绯对师父的心意，也绝不改变。”
“没想到名门正派也会教出这样的弟子，简直不知羞耻。”
“师徒怎么可以在一起，背德逆伦，是要遭天谴的呀。”
“是呀是呀，名门正派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太伤风化了。”
……
……
人群中再次传来阵阵私语，一字不落，全部落入阿绯的耳中。她猛地抬起头来，狠狠的扫视了他们一眼，化出灵剑，眉目间隐隐生出一股煞气，竟是要入魔的迹象：“住口！我们师徒在不在一起，与你们又有何干！待我发动十万铁骑踏破长生宫，看你们如何再反对我们！”
东方未白的身形似乎微微晃了一下，猛地转身，怒不可遏的斥道：“住手！”同时朝她伸出手。
她以为他终于回应了自己，面上露出笑意，只是下一刻，笑容僵在了嘴角。
他对她终于举起了曾经屠魔无数的古剑，冷厉的剑锋刺痛了她的双眸，割裂了她的妄想，剧痛之中，恍惚听见他问：“可悔？”
“不悔——”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