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边,宁远启在相府也是一夜无眠。
月亮高高在上地挂在天边,俯瞰着世人。
月凉如水,而他的心更凉。
下午,在他离开的时候,他清楚地听到凤英卿说了句:“相府的灾祸并非是天灾。”
他当时惊讶地转过头问:“靖王所言是什么意思。”
凤英卿淡淡地看着他说:“相府在朝中可谓是根深柢固,可以无所畏惧矣,然却是让人忌惮了。”话语轻飘飘的落下,却有如千钧重砸在他心头。
凤英卿所言之意十分明确,相府的实力过于雄厚,新帝欲削弱又或者是除去。
近年来,相府人丁兴旺,其中旁系不乏和别的大家缔结良缘的,而权力越发厚重。先帝在位时,先帝惦记相府的开国之功,所以相府一直都在先帝默许之下,将相府的根深扎在朝廷之中。也许是因为无忧了太久,所以他们才会一直看不到新帝和颜悦色之后的深意。
而近日,相府的在朝中的威势达到了鼎盛,而盛极必衰的道理,他先前居然一直都看不清,相府对朝廷的效忠之心他们几个儿子都很清楚,可新帝他知道吗?若不知,他会因此而放由一家独大吗?
而这样的做法背后的用意很明显了,就是要摧毁他们,家越大枝节越繁茂,就越容易被害虫所惦记,一点一点的蚕食,究竟现在的相府是怎样的光景?
在这个时候,宁远启突然想到了阿初,在昨日他提及让她回相府时她眼里那样的抗拒,如果相府真的不像他眼中那样平静,那么她这样一个无所依仗的小姐又是受了怎样的苦?
心疼渐渐爬上心头,密密麻麻的针刺般的痛。
平日里忽视的,现在渐渐明了。
他们兄弟几人和父亲一向自以为关心疼爱阿初,可这关心,又是掺杂了多少的水分?
宁远启并非愚笨的人,此前的他只是一直故意不去看清,而经凤英卿的刻意提醒,他却再也无法逃避了。
世上永远都没有可以独善其身的人,在这个礼乐崩坏的时代,他想要永远保持淡泊的心态太愚蠢了,他不欲争,就永远保护不了想保护的人,阿初……
想通了的宁远启向凤英卿道了谢之后就匆匆离去了。
看清了宁家局势很多年的他爹和他三弟都无法做到的事,宁远启能彻底清洗宁家的敌党吗?
此时世人都不知,今后整个大陆都闻名的权谋家,此刻还只是个少年。宁远启刚回到宁府就被人一老一少围住了。
宁右谌和宁爹异口同声地问:“阿初呢?!”
说完后,两人同时探了个身子看了看宁远启的背后,又走出了门外,确定没有宁拂初的身影后,同时转过头幽幽地盯着宁远启。
宁远启不紧不慢地踱到桌子面前,给自己斟了半杯茶,优哉游哉地喝了起来。
宁右谌和宁爹在旁不断问着宁拂初过得好不好。
宁远启食指和中指夹着杯盖轻轻碰了碰杯口,不紧不慢地说:“比在宁府好很多。”
话一出,宁右谌和宁爹都噤声了。
宁远启又补了一刀:“看来他们好事将近了,王爷很宠阿初。”
宁爹讶然道:“怎么会?”
宁远启放下了茶杯,起身,目光紧盯着宁爹问道:“为什么不会?有些东西你究竟想瞒我多久?阿爹!宁府现在到底是什么光景?”
宁右谌和宁爹都一瞬白了脸色。
宁远启半自弃地笑了笑:“连三弟都看得清的东西,我居然一直都看不清,亏我头上这第二公子的称号,什么狗屁公子,我就是个懦夫!若不是今天王爷点醒了我,我是不是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在那之前我还会相信爹你说的‘宁府很好的’!”
宁爹见宁远启自弃的样子,向来泰山不动的神态也破碎了,阿启像来心气高,不理官场事,而他在年少时也曾被父亲逼过做不喜欢做的事,抱憾了终生,所以他不会逼自己儿女做不喜欢做的事情。阿启喜欢闲云野鹤的生活,他给他,难得他又做错了吗?
宁远启也知道自己语气重了些,在刚刚短短的一路,他想了很多,这二十多年的岁月在他脑中走马而过,他真的觉得他以前真的活得像个自欺欺人的傻子。向来心气高的他一时收不住,竟然伤害了自己的亲人。
宁远启有些抱歉地扶住了宁爹不稳的身子,叹了口气道:“阿爹,你是时候让我懂事了。”
宁爹也是瞬间就收起了颓颜,站直了身子,欣慰地笑着说:“阿启,你已经懂事了。有很多事,我想管可是没本事管,以后宁家和阿初都靠你了。”
宁右谌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阿爹和大哥突然很想哭……
阿爹虽然不说,可是他却敏锐地感到了他的伤心,大哥虽然也不说,可是他却觉得他说自己像个懦夫的时候,语气快要哭出来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没本事,平日除了斗鸡走狗,他好像什么都不会。
宁爹拍了拍宁远启的肩,像往日一样中气如虹地说道:“今晚阿爹就把朝中的形式都给你说说,以后我宁家又要出一个了不得的人物了,哈哈哈!”
说完后,宁爹你宁右谌的头说:“你这臭小子,最没本事,今天你爹我高兴,就赏你这小子陪我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