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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这都是我在很久之后才知道了的。”大卫继续说道。大众汽车离开了花园,沿着两旁种满了桑树的小路缓缓地开着。他把车速降得非常慢。旁边要是有人路过的话,一定会认为他们是故意想要一种晕晕的感觉。医生正给客人讲述着他父亲刚刚提起的痛苦往事。

车子一驶离花园,埃斯拉就问起为什么尼古拉斯会如此沮丧。

“那是一个令人难过的故事。”大卫说道。他的脸像他父亲一样沉了下来,“我父亲认为那是一件让我们家族都蒙羞的事情,这也是他为什么总是背着萨基普·阿玛卡说这些。”

尽管自己的好奇心已经不可抑制地迸发了出来,但埃斯拉还是意识到这是一个很微妙的话题,所以她认为最好还是不要逼他。“要是你不想说的话就别说了,当我没问过吧。”她说道。过去的数月里,大卫一直都保持沉默,但现在他继续说着。

“昨晚我提到了我父亲和蒂莫西之间的争执。”他突然开始说道,“尽管我从没有直截了当地说过,但我心里也总会拿马西斯来举例。正如萨基普·阿玛卡所说,战争开始之前,他们三个是非常要好的朋友。他们说萨基普和马西斯几乎能算是在我祖父的家里定居了。尽管其中一部分原因是我祖母会做美味的葡萄干蛋糕,家里的美国杂志和所有的‘新世界’食物拥有着更大的吸引力。马西斯和萨基普家里并不反对他们之间这样的友谊,因为他们每天都会在集市上碰面,互相也都会礼貌性地打招呼。”

那时候,加齐安泰普还隶属于哈勒坡,马西斯和他的家人在哈勒坡长官的帮助下成功地在这个城市留了下来。但当战争以土耳其人的失败告终之后,加齐安泰普地区先是被英国人占领,接着是法国人,被迫流亡的亚美尼亚人也悉数归来。加齐安泰普沦陷后不到十个月,因为伦敦会议的召开,法国不得不撤走他们的军队,而曾深信法军的亚美尼亚人不得不再次携家带口开始流亡生活,正如1915年一样。

就像萨基普·阿玛卡所说的,在战争中,马西斯是一位着名的亚美尼亚战士。在包围城市的过程中,他战功显赫,他在齐纳里清真寺附近的战役中一直冲在激烈战斗的最前沿。在那之后,尽管他有机会可以逃走,但他还是选择留下来,成为组织迁移委员会的一员。但当委员会没能按时完成既定计划的时候,他们去往哈勒坡的道路又被封堵了,所以马西斯和他的朋友们不得不在这个城市里躲藏起来。马西斯的朋友们一个接一个都相继被捕了,最终,绝望的马西斯已经无路可走,出现在我父亲的门外,请求父亲的帮助。我父亲让他进了屋,把他藏在房子下面用做酒窖的一个洞穴里。接着,就在那晚从医院回来之后,父亲把情况告诉了我的祖父。起初,我祖父对父亲擅自把朋友带回家的事情大为恼怒,但想了一会儿之后,他决定下去和马西斯谈一谈。半个小时之后,我祖父怒气冲冲地上来了。

“这个人必须立刻离开这里。”他说道。

“当我父亲问起发生什么事了之后,”他说道:“这人是个容易上当受骗的傻瓜。我告诉他说,只要他成为一名新教徒的话我们就会救他,结果他说他宁愿去死,也不愿意做这样的事情。”

“我父亲开始苦苦哀求,他告诉祖父,要不了多久,马西斯就会想明白,变成一个新教徒。我祖母也叫祖父允许马西斯留下来,但祖父还是不为所动。当他们还在争论的时候,酒窖里传来一声枪响。”

“噢,不!”我父亲哭喊着跑向酒窖。他发现马西斯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之中,前额中枪。那把枪就在他身旁,枪管还在往外冒着烟。祖父跟着父亲也跑了下来,他看到父亲站在那里满脸悲伤,狠狠地给了他两巴掌。

“现在给我振作点。”他说道。“要是有人发现他的尸体在这里的话我们就会有大麻烦了。我们把他埋在墓地里吧。”

“午夜左右,他们把马西斯的尸体带去美国人的墓地,埋了。祖父并没有立碑或是做什么标志,那样的话就太显眼了。在我祖父去世很久以后,我父亲才为马西斯的坟墓立了一块大理泥板。但由于他对这次悲剧心存愧疚,他并没有在泥板上雕刻马西斯的名字。多年以来,他一直都没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甚至是他最亲近的人。有一天我问起这墓穴里埋的是谁。‘你叔叔。’他是这么回答我的。可据我所知,我是没有叔叔的。我又跑去问我的祖母,她只是喃喃地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我长大后,开始有了自己的主张,便又再次问起这座墓穴来了。也就是在那时,他才和我坐了下来,告诉了我当年发生的事情。所以,那座无名的墓穴里躺着的就是马西斯。”

“太悲惨了。”埃斯拉说道,“现在我能理解为什么你父亲突然之间就变得这么沮丧了。”

“都是因为我祖父的行为让我产生了好奇心。他去世的时候我才七岁。当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他刚好退休,之后他就把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陪我在我们的花园里玩耍,不论日夜,仿佛他自己也是一个小孩子一般。我们玩躲猫猫,他去到马西斯自杀的那个洞穴里藏了起来。他也会故意弄出一些声响,这样我才能够找到他。我会下去抓他。在我的记忆里,祖父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之一。那些认识他的人也都很爱他。但他居然把一个亲如儿子的年轻人活活逼死了,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拥有着不同的信仰而已。”

大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转过头来,用他那水汪汪的蓝眼睛盯着客人。“这么一个好人怎么会干出这样罪恶的事情来呢?”他问道,“我不明白。”

“信仰。”埃斯拉激动而又自信地说道,“有时候,信仰会让你看不到其他任何东西。信仰让你无法容忍一切和你不同的人,会让一个和你完全不同的人死亡甚至是灭绝,最终一切变得自然,事实上也是必须的。”

大卫绝望地摇了摇头,接着把视线转回前面的道路上。

“我觉得你可能是对的。”他说道,“不管代价是什么,人类都无法抑制对杀戮的热情。而我们一家则为马西斯的死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我们家和谐愉快的气氛一去不复返了,祖父和父亲之间的关系也愈发紧张,他们都知道原因,但也再没说过话。面对这样的局面,我祖母是最为不安的。这个可怜的女人就这么尴尬地处在她丈夫和儿子中间,一直试图让我父亲忘记过去的事情。但结果你也看到了,我父亲完全无法忘记朋友的悲剧。”

埃斯拉注意到大卫声音里的颤抖。那个之前在花园里还和她开着玩笑的男人似乎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沉浸在过去的悲剧里的男人,觉得自己或多或少都有点责任。

“对不起。”埃斯拉说道,“要是我知道这些事情的话,我是绝不会提起这个话题的,也不会问你这些问题。”

“我之所以告诉你是因为我愿意,”大卫说道,他的双眼盯着前面的道路,但他的心思却在别处,“你是除了我家人之外知道这件事情的第一个人。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想可能是因为守住这个秘密是个沉重的负担,一个人也只能承受这么久。”

他再次转过来看着客人。

“但要是你保守这个秘密,我会十分感激的。”他说道。

“别担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谢谢你。”大卫喃喃道。

他们俩都陷入了沉默。埃斯拉心里在想着很多事情。其中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七十八年前发生的命案和哈吉·赛塔尔以及村庄护卫队首领热沙特被杀事件的相同之处。事情是不是正如萨基普·阿玛卡所说,这些都是分离派人士干的?要真是那样的话倒还好了,要真是分离派人士干的所有问题也就都解决了。因为据上校所说,凶手已经死了。但要是事情并不像萨基普·阿玛卡所说的那样,不是分离派人士干的,而是有人为七十八年前发生的凶案来报仇又怎么办?但这个人又会是谁?这个人肯定是被害者的家属,或是与被害者亲近的人,例如贝恩德……她不应该把这些想法联系到自己同事身上。但当大卫告诉她他已经和贝恩德讨论过这些事情之后,她就已经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德国同事来了。尼古拉斯不是说过柯克尔牧师年轻的儿子在牧师被推下教堂钟塔后带着母亲逃往贝鲁特去了吗?贝恩德的继父不正好是从土耳其逃去法国的吗?这仅仅只是巧合吗?埃斯拉越想越觉得恐怖,竭力扼制住了这些想法。不,贝恩德不可能会杀人。说真的,凶案发生的时候这个人到底在忙什么?还会做什么,他肯定和队里其他成员一样躺在床上睡大觉。事情真的是这样吗?她试图回想凶案发生当晚的所有事情。哈吉·赛塔尔被杀的那个早上贝恩德并不在自己的房中。实际上,会议很晚才开始都是因为大家都在等他。而他和蒂莫西之间甚至发生了一次小小的争执。她似乎想起来了,他说他去幼发拉底河边走了走。那么村庄护卫队队长热沙特被杀的那晚呢?她努力地回想着,突然想起了那天早上贝恩德和泰奥曼之间的讨论。泰奥曼曾说过,贝恩德的自行车车胎都瘪了。贝恩德脸上出现一种奇怪的表情,他立即作出了回应:“但我昨晚并没有骑自行车。”他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呢?或者他有没有可能在前一晚骑着自行车去高文村杀了村庄护卫队队长热沙特呢?她一回想起那个发现尸体的牧羊人所描述的场景,就一身鸡皮疙瘩。牧羊人不是说当时看到空中飞着一个人吗?有没有可能是牧羊人只看到骑着车的人,而没有看到与月光融为一体的自行车,所以认为自己看到的是一个飞在空中的人……

“这一切都太荒谬了……”她试图保持镇定。她现在是在这里无端地怀疑自己的同事,手上连一样确凿的证据都没有,并且,凶手已经被绳之以法了。这可能是因为她潜意识里对这个人有些厌恶。因为没被选为考古队队长,所以贝恩德给她找了不少麻烦。不,不对,她的想法和这些事情毫无关联。她总是对一切事情都持怀疑态度,这是一种几近偏执的行为。奥尔罕和瑟维姆一起去柏林参加一个座谈会的时候,她不是曾经怀疑过他们俩有染吗?瑟维姆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对奥尔罕是一丁点儿兴趣也没有。但埃斯拉也知道,憎恨可以成为人们互相吸引的一种来源。此外,他们在异国共处了一周之久,还住在同一家酒店。所以要是来点酒精和音乐,他们之间不是就真可能做出什么越轨的事情来吗?她起初只是把这个想法看作玩笑,但过了一会儿,她就开始真的相信了,最终她还在脑海里想象这个画面。到第七天的时候,她已经完全确信自己的丈夫和瑟维姆睡觉了。当奥尔罕回来的时候她真的去质问了,直到瑟维姆开始听到一些风言风语之后事态开始往坏的方向发展了,她找到埃斯拉抱怨起来。一直到埃斯拉伤害了两个她爱着的人的心之后,她最终才意识到自己自始至终都错了,所以她想尽一切办法想要获得他们的谅解。那现在要是她对贝恩德的怀疑又是完全错误的呢?

“不,不。”她自己喃喃道。

大卫听到她在说话。

“抱歉,你是在说话吗?”

“对不起,我想我是自言自语得太大声了。”

在去医院的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进医院之后,大卫邀请埃斯拉去他办公室喝杯茶,但埃斯拉礼貌地回绝了,说自己是时候回考古队去了。要是艾丽芙好转了的话,也想把她一起带走。医生却建议艾丽芙最好再在医院观察一晚。埃斯拉没有坚持,在离开之前和大卫友好地握了握手。

“感谢你所做的一切。有空你一定要来考古队坐坐。那时我们再好好聊聊。”

医生努力摆出了一个高兴的表情,尽管很明显是装出来的。

“我谢谢你。”他说道,“我不会错过这个邀约的。”

和医生告别之后,埃斯拉进入了朋友所在的病房,她发现凯末尔和加齐安泰普考古博物院院长鲁斯特在窃窃私语。艾丽芙仍然在床上睡着。大家看到埃斯拉以后站起身来。鲁斯特和埃斯拉握了手。实际上,她并不怎么喜欢这个人,而鲁斯特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情,所以他并没有和埃斯拉多说,完全没必要。几句玩笑话之后,他就起身告辞离开了。但他是凯末尔的一个好朋友。他们曾在露天博物馆工程上共事过。鲁斯特离开之后,凯末尔又坐在艾丽芙的床边,开始焦急地观察着女孩的呼吸,仿佛他稍微眨一下眼睛女孩的心脏就会停止跳动了一样。

“她看起来不太好。”他说道,“我是真的很担心她。”

埃斯拉凑近了仔细看了看女孩,发现她的脸色不像之前这么苍白了。

“她还好。”她说道,“我看你才是看起来不大好。你的脸比她的还要苍白。”

“我没事。只要她好起来一切就都没事了。”

“医生说她需要休息,他想让艾丽芙再在医院里观察一晚上。但我要回考古队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凯末尔默默地垂下了头,像是在纠结于自己所处的窘境。

“考古季最为有趣的部分……”他痛苦地喃喃道,“一个考古学家一生会有几次这样的机会遇到像帕塔萨那泥板这样伟大的发现?可能一次,也有可能一次也没有。但我真的不能把艾丽芙一个人留在这里。和她待在一起能让我快乐,即使她可能并不希望我在这里。”

泥板十八

阿诗穆妮卡让我感到幸福。她可以给我别人无法给予的感受,这是我生命中唯一不变的事实,尽管我也害怕、紧张,并且有所保留。她让我全身心地快乐。在我们再次重逢之后,我才发觉这个无法否认的事实。阿诗穆妮卡像一团熊熊的火焰,像一阵意外的暴风雨出现在我生命里。当我试图远离她的时候,她想了很多种方法和我待在一起,通过各种方式实现自己的计划,最终达成了愿望。她再次证明了自己拥有的不仅仅是女神的美貌,还拥有她们的智慧以及勇气。要是我的祖父弥谈努瓦还在世的话,他一定会因我爱上了这样一个女孩子、可以享受到这样的爱情而给我祝福,他才不会去管什么国王的事情。然而我的父亲阿拉拉斯极有可能会因我与国王的女人有染而斥责我,警告我最好放弃。要是我坚持和阿诗穆妮卡在一起他很可能会诅咒我,还有可能亲手将我送去皮斯里斯面前。

至于我,则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我完全落入了阿诗穆妮卡的温柔网中,就像是一只翅膀受伤了的麻雀。对我自己实施禁令是毫无用处的,她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捕获了我的心,成为了我身体的一部分,如同我血管里流动着的血液一般。无论我有多惧怕皮斯里斯国王,无论我接受过多少对自己行为举止负责的训练,我都知道自己完全无法抵抗她的诱惑。到现在,我已经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她了。她一直都在我脑海中--当我吃饭时、走路时、看着幼发拉底河时、和母亲谈话时、唱歌时、阅读泥板时、写泥板时、睡觉时、做梦时、醒着时以及幻想时。

阿诗穆妮卡如同她所说的那样,在第二天早上来到图书馆。我不再逃避她的眼神,或者可以说,我完全无法把眼神从她身上移开了。她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一点。当她发觉之后,我再次感到害怕了,眼神又开始闪躲起来。

“早上好,镌刻师帕塔萨那。”她脸上洋溢着一种自信的笑容。

当她靠过来的时候,我闻到一股在春天的幼发拉底河边才能闻到的野花香味。我猛地吸了一口这醉人的香气,回答道:“你也是,尊敬的阿诗穆妮卡。”

“我和国王谈过了,他同意我们俩一起翻译鲁顿吉拉写给母亲的诗。”

看到我有些迟疑,她又继续用一种挖苦的口吻说道:“或者是不是要我拿一块印有皇家印章的泥板来才能证明他是真的同意了?”

“请不要这么说。”我回应道,“我完全相信你所说的话。”

阿诗穆妮卡用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四下看了看图书馆,转移开了话题。

“我们在哪里翻译?”

我又立刻让自己回过神来。

“在这里,尊敬的阿诗穆妮卡。”我向她展示了鲁顿吉拉诗歌所放置的地方,“我们就坐在这里吧。”

我们一齐朝那张桌子边走去,她走得比我稍稍快几步。没有恐惧,没有任何保留,我的眼神紧紧地追在她身上。我们在桌边面对面坐下来的时候,阿诗穆妮卡低下头看起泥板来。“莱马斯说你对这首诗已经是烂熟于心了。”她说道,“在我们翻译之前,你能给我背诵一遍吗?”

自从上次我们在神庙里躺在一起之后,这是第一次我们离得这么近。

“遵命,尊敬的阿诗穆妮卡。”

“我在听着,尊敬的帕塔萨那。”她冷冷地说着,把重音放在“尊敬的”三个字上面。我假装完全没有听见她的嘲讽,开始背诵这位苏美尔大师的着作,这也是我非常喜欢的一首诗。

“亲爱的妈妈,

国王的信使,

我会把你送去尼普尔,请带去这个消息吧。

我经历了一次非常漫长的旅程,

我的母亲很悲伤,她无法入眠,

她向那些已经被下令禁止谈起这件事的人,

打听着一切关于我的消息。

请将这封信以及我的问候亲手交到她手中!

要是你不知道我母亲的话,就让我来告诉你关于她的事情吧。

她的名字叫莎提莎塔。

她闪耀着

女神般美丽的光辉,她是一个甜美的新娘。

自她年轻时就如同神一般的存在。

她,用极大的热情掌管着夫家的生活,

为她丈夫的神灵服务,

深谙怎样照顾伊南娜女神,

留心国王所说的每一句话,

被大家所爱戴,与爱同在,

她是一只小羊羔、一团鲜奶油、一罐甜蜂蜜,

是从心底流出的黄油。

让我再从另一个方面向你介绍一下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是从地平线上升起的一束亮光,在山峦间活跃,

一颗晨星,

一颗珍贵的玛瑙石,一块绝美的黄玉,

一块为王子准备的华丽珠宝,

一颗会给大家带来欢愉的玛瑙石,

一个镀锡的戒指,一条铁质的手镯,

一尊耀眼的象牙白雕像,

她是一个洁白的天使,

从蓝石的基础上缓缓升起。

我再用第三种方式来形容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是当季的小雨,

是第一次播种所需的水分,

是一个长满各类水果的大花园,

是一棵用蚕茧装饰过的冷杉,

是新年第一个月的大丰收,

是一条孕育着土地的水渠,

她是最甜、最让人满足的一颗美枣。

让我再用第四种方式来描述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是一次庆典,是一次令人愉快的献祭,

是公主中的公主,是一首赞美丰收的歌谣,

是一颗满是欢愉的充满爱也爱着大家的心灵。

她是一则囚犯重回母亲怀抱一般的好消息。

让我再用第五种方式来描述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是一排松树,

是一排黄杨树,

是一条美丽、芬香的连衣裙,

她是花中之王。

你可以轻易就认出我的母亲,

用我对她所进行的这些描述。

……那个完美的女人,你所见到的,就是我的母亲。

开心地把这个消息告诉她吧,

她正盼望听到我的消息,

告诉她说:‘你最爱的儿子鲁顿吉拉叫我带来他的问候!’”

当我背完诗的时候,我看着阿诗穆妮卡,她已经哭了。我以前从没见过她哭,我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你为什么要哭?”我问道。

她继续啜泣着,并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完全不顾皮斯里斯国王,也不管我们现在身在何处,不管要是我们被抓到以后会发生什么,试图去抓住她的手。她闪躲开了。我完全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我只是绝望地站在那里,站在她的对面。阿诗穆妮卡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来。她美丽的大眼睛忽闪着,即使是刚刚哭过也依然美丽,她就这么盯着我看。

“原谅我。”她说道,“我想起了我的妈妈。”

“你妈妈在哪里?”我问道。

“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她和我父亲生活在一起,我父亲用我向皮斯里斯换来了幼发拉底河边一块肥沃的土地以及三个奴隶,交换的时候他丝毫没有犹豫。”

“你的亲生父亲把你卖给了皮斯里斯?”我震惊地问道。

“我并不怪他。”阿诗穆妮卡说道,“他老了,再也不能教书了。在他余下的日子里,他想过得舒适安逸一些。他也以为我会在国王的宫殿里过上富足的生活。但现在我是多么想念我的妈妈啊。”

她伸出手来握住了我的手。

“这首诗你背得很美。”她继续说道,“我很感动。另外,我是不容易哭的。”

当她握着我的手的时候,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知道你不是一个爱哭的人。”我说道,“你是一个非常勇敢的女孩。”

阿诗穆妮卡认真地看着我的脸。

“你爱上我了,是吗?帕塔萨那?”

我惊恐地甩开她的手。

“你是在害怕国王吗?”她问道。

“我对他既害怕又敬畏。”我答道。

阿诗穆妮卡再次伸出手握住了我的手,但这一次,我没有闪躲。她看着我的眼睛,问道:“你对国王的尊敬是否大过你对我的爱?”

我又想把手抽走,可是她并没有松手。

“告诉我,帕塔萨那,要真是那样的话,我就放你走,接着我会离开,再也不会来找你了。”

我什么也不能说,但接着她就知道了我不能作出什么回答。她站起身来走到我身边,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就像在神庙里一样。我两眼紧紧地盯着图书馆大门口,不安地说道:“我们会被人看见的……”

“那我们去你父亲的书房吧。”她说道。

她什么都知道,图书馆背后真的有一间小屋子被我父亲用来当作书房。要是我们去那里,把房门锁上,就不会有其他人能够进去了。

“但皮斯里斯国王怎么办……”

“他不值得你的尊敬。”她说道,“他不是一个好人,也不是一位好国王。”

“要是他来图书馆怎么办?”我紧张地问道。

“不会的。”她说道,“他今天早上去捕鹿了。”

面对阿诗穆妮卡话语里的诱惑以及看到就让我激动不已的美丽面容,我已经无法再拒绝了。我们一起往我父亲写那些秘密泥板的小屋子走去。在屋里,我们俩紧挨着坐。由于那次在神庙里不成功的经历,我不敢碰她,所以刻意和她保持了一些距离。她觉察到了我的紧张。

“我们就说说话吧。”她用她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看着我,“我们就这么不知疲倦地聊吧,直到我们互相不再生疏。我可以给你读诗,给你讲泥板上的故事和史诗,直到你不再害怕碰我的身体。我可以一直和你说话,直到你明白,说话本身就是一种爱的结合,直到你觉得仅仅说话已经不足以满足唤醒你肌肤的渴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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