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士说，明日见。
语文教学组的窗户正对着学校大门，几个老师都在屋里看着林佳玲送那一男一女。吕老师说，听说那一男一女是人民医院的？
俞老师说，是，直接找校长了。
崔静说，我真有点不理解，你们说林老师这么做，究竟图个啥？
俞老师说，人家在原来的学校是模范教师。
崔静说，花儿万块钱买个助人为乐的荣誉？
吕老师说，人家是见义勇为！
俞老师说，是做善事吧！林老师家听说挺有钱的。
吕老师说，她家是富翁？
俞老师说，人家老公是律师，能赚得很，听说有私车，儿万块钱，九牛一毛，算啥呀！
吕老师说，我倒是听说，是他丈夫给民工子弟学校校长当的辩护律师，等于是她丈夫打麻了她帮的民工。
崔静说，楚吗？要这么说，她丈夫也不赞同林老师这么干，是故意要给她教训？俞老师说，这么说，他们夫妻之间，有点同床异梦啊！
吕老师说，别瞎说啊，我倒是觉得林老师太善良，如今好人难做啊！
俞老师拿手指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屋里的几个教师一起扭头，林佳玲默默无声地走进了语文教学组办公室，几个教师立即回到各自的位了上做事。林佳玲来到崔静办公桌前。
你是崔老师吧？
是啊，林老师，有啥事吗？
我是想告诉你，你们班路海龙、陈英杰等几个同学的数学作业，一直是抄人家的。崔静不以为然，他呀！蹲班生，就这德行。
林佳玲不解地问，那他咋毕业呢？
他还想毕业？能不能念完初中还说不定呢！崔静说完就不再理林佳玲。
林佳玲站在那里欲言又止，十分尴尬，那你先忙吧。林佳玲转身离开语文教学组办公室。
俞老师又立即站起来，这人这么爱较真啊！
崔静没理他。
方卓然现在怕见林佳玲。他跟她说话，她不理睬；他对她觏着笑脸，她拉着长脸；两口子见面就较劲，还有啥意思。
方卓然回家见林佳玲不在，心里反觉轻松，方卓然张开双臂振臂啊了一声。嘭！身后的厕所门突然开了，方卓然吓一跳，原来她在民所里。方卓然赶紧收起双臂，悄悄地走向写字台前，打开电脑，目不斜视，干他没干完的活。
方卓然上着活，邛朵却倾听着林佳玲的动静。她从厨房里端出两个菜摆到折蒋小桌二，再端出一盆汤，把碗筷和饭锅也放到餐桌上。方卓然用余光注视着，看她盛一个人的饭还是盛两个人的饭。要是盛一个人的饭，说明她不想跟他一起共进晚餐；要是盛两个人的饭，说明她愿意跟他一起吃饭，这就给他留了一点靠近的余地。她一个人的饭都没盛，放下碗筷就到沙发那里去了，她拿起电话，拨了两个号，又把电话扣下，她走进了卧室。方卓然起身，踮着脚尖挨近卧室门侧耳听林佳玲在卧室里打电话，跟伍志浩在通话。
有件事不知你能不能帮个忙？……医院来要医药费了……我手里没有那么多钱……缺三万多……
方卓然听明白了，医院具的把那些师生的医药费赖到广她头上，她没有那么多现饯，她在跟伍志浩借钱。听明白后方卓然立即踮着脚尖离开卧室门口，别让林佳玲出来撞着又是尴尬。
方卓然回到写字台前，心里来了事。她这么不理我想咋着呢？要离婚？缺钱不跟我要，跟伍志浩借，这丈夫在她心里成啥啦？摆设？伍志浩这狗口的肯定会借给她，真要是这样，我他妈还算她丈夫吗？还能做她丈夫吗？老婆走投无路了，不跟丈夫说，太跟外人借钱，这不是丢我方卓然的脸嘛！人家说起来，天下男人都死光啦！要找这种丈夫！再说，一票借人家三万多块，这情咋还啊？不行，绝对不能让她顺着这条道走下去，要让她这么走下去，这老婆肯定是要走到别人怀里太的。要是走到这一步，我他妈方卓然还算是男人吗？还能他妈的站着尿尿吗？
方卓然想到这些，他再不能袖手旁观，跟自个儿老婆治这种闲气一钱不值。老婆只能往怀里抱，不能往外推，要推准推出事来。方卓然悄悄地从抽屉里找出了一张银行卡，林佳玲已经若无长事地走出卧室，她没来餐桌吃饭，却在换鞋出门。这么说他们是约好了要见面，伍志浩这狗日的要给她钱，这他妈还了得！不能让他们这么干。方卓然立即转过身来。
佳玲，你这是要上哪去？
林佳玲依旧没理他，只管换好鞋打开门往外走。
方卓然急了，你不能去跟他借钱！我这里有！
林佳玲理都没理他，拉开门只顾往外走了。方卓然追到门口，拉开门，林佳玲已经下了楼。方卓然气得在屋里转，必须制止！必须立即制止！
方卓然拿起电话，拨了伍志浩的手机，手机一通他就吼，伍志浩！你他妈要敢借给佳玲钱，我跟你没有完！
伍志浩在手机里也挺气愤，你他妈不让我借给她，你想逼她死啊！
我还没死呢！我没有钱啊！
你为啥不给她钱？
我他妈还没说完她就跑了，你让她立即回来，你要是敢借给她钱，我就跟你拼命！
方卓然说完就把电话扣上了，他气得在屋里大喘气。喘着气，他想，佳玲肯定马上就回来，别在这甲尴尬了，还是回避一下，先把事情办了，让她接受了钱再说。于是，方卓然拿出银行片，拿过一张信笺，写一行字，把银行片搁上面，立即转身换鞋出门回避。
林佳玲真的很快就回来了，她接到了伍志浩的电话，伍志浩把她劝了回来。林佳玲进家不免有些尴尬，刚才方卓然是问她了，也喊了不让她跟人借钱，说他有，但她不愿意要他的钱，现在她心里恨方卓然，觉得他连旁人都不如，不想要他的钱。但伍志浩不借给她钱了，明天上午十点半她必须去医院，一分钱憋倒英雄汉，她让这钱憋倒了。除了伍志浩和方卓然，她不可能再去跟别人借这钱，没路可走，她只能回来。
林佳玲发现方卓然不在了，她奇怪，不是你打电话不让伍志浩借钱的嘛！咋反走广呢？故意想耍我啊？林佳玲这么想着，她往厅里走，看到了茶几上那张纸和银行卡。林佳玲拿起了银行卡和纸，纸上写：
佳玲，
不管你现在心里多么气我恨我，我仍是你丈夫，咱们是夫妻，你的困难就是我的困难，我的财产就是你的财产，这上面有五万多块钱，你拿去付医药费吧。
民工学生的医药费，我可以付；但官司我不认为错，你想的是民工，我想的是社会法律。咱们的视点不同，所以想不到一起。但这都是另一回事，我们是夫妻，不应该影响我们的正常生活，我们这样相互作对，社会上谁知道呢？隹又能理解呢？咱们的日子也只有靠咱们自个儿过。
卓然即日
方卓然回家，林佳玲已经在洗漱准备睡觉了。方卓然悄悄地像个倒霉蛋一样进了屋，他看到桌子上的饭菜还没有收，他上厨房洗了把手，坐下就吃。林佳玲没说话，不声不响过来把两个菜端走，方卓然以为不让他吃，他放下了筷。他误解了，林佳玲是去给他重新热菜，方卓然听着锅铲的声音，心里多少有了一点温暖。
林佳玲把菜热好重又端到餐桌上，放菜的时候，顺便悄悄地说了一句，这钱，我先借用一下。
要说借，说明我们感情上真有了问题。
林佳玲避开了方卓然的目光，没再说啥。方卓然就大口大口吃饭，他真饿了，饿极了。
林佳玲医院交那笔医药费，王海清正在局里开会。会议结束王海清一出会议室就直奔伍志浩办公室，伍志浩也正要找王海清，两个找对方都是因为林佳玲。
你推荐的的确是个好人，不光人好，也有能力。可她这样爱管社会上的事，没法在学校待下去啊！
伍志浩听王海清这么一说，不禁一惊，又发生了啥事啦？
一来就陷入官司，这就不说了，是帮人，是做好事，可这么做好事，别人也是有看法的，这我可以帮她挡，可她不该把老班主任搞的“学生星级管理”给取消啊！也没商量，就自作主张决定要搞面批面改，让学生把原来的数学作业本都撕了。
王校长，搞面批面改是好事啊！这是老师的责任心和奉献精神哪！这有啥不好呢？
就算是好事，那也要讲效果啊！你不是不明白，现在跟人相处，比做工作更重要，她这样不顾别人感受，想干啥就干啥，事情做了，把人也得罪光了，这咋待呢？
林佳玲绝对是个好人。
现在做好人难，帮民工子弟结果咋样，自个儿贴了五万多块钱，差不多抵一年的工资。我现在把重点班交给她了，指望她在教学质量上好好突破，这个样子下去，让人心里没一点把捤。你得好好找她谈谈，让她安下心来，踏踏实实在教学工作上下点工夫。好的，我劝劝她。
咣当！两人正说着，路富根推门闯了进来，伍处长，叫我来有啥指示？
王海清看他们要谈事，就先走了。伍志浩让路富根坐下，他没跟路富根说啥，从文件夹里拿出一份文件，给了路富根，你先好好看看。
路富根拿过材料，一看标题就火了。
伍处长，你们还讲不讲实事求是！我们学校哪是这个样啊！
伍忐浩很平静地说，你们有一个正式教师吗？你们是按国家的教学大纲施教吗？你们的教室像个学校吗？看清楚了，这是市长的亲笔批示，这种不具备办学条件的民工子弟学校，必须立即撤销，这不是解决民工子弟上学的办法，而是误人子弟。看看，是必须撤销，没有商世的余地。
路富根十分委屈，我办一个学校多不容易，这么一句话就撤销了？
学生我们可以协助想法分流到别的学校。
那我的损失呢？
你损失？你损失啥呀？办不了学校，你可以办别的啊！就算有损失，也只能自负，那帮学生的医药费还是林老师付的呢！伍志浩拿出局甩的另一份文件给了路富根，这是局里的正式决定，你拿一份间去，区里乡里村里都有，你就认真执行吧。
路富根让伍志浩说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憋着一肚子气离开了教育局。路富根一出教脊局门立即向路红旗求救，路红旗正好要经过他的商品交易市场，让他立即赶过去。
路富根赶回商品交易市场，路红旗已经把奥迪车停到商品交易市场外街道的路边，他摇下车门悠闲地抽着烟等路富根。路富根看到奥迪车如同见了救星，狗颠屁股飞快跑过去，来到车前，立即哈下腰。
哥，你可来了！
上车吧。
路富根从车头前绕到副驾驶午窗外，拍打掉身上的灰，又跺脚上的泥，生怕弄脏厂路红旗的车，哥，别弄脏了车，还是你下来说吧？
路红旗十分有身价地下车，按电子钥匙锁了车门，一边朝街边的树下走，一边说，学校撤销是伍志浩口头说的，还是教育局下的正式文件？
教育局下的正式文件呢！我拿来了。
这事你不要跟他们硬顶。我跟市政府办公室了解了，市长是这么批示的。
路富根一下蔫了，哥！那我可亏大了！
小腿能拧过大腿？
哥，那我们的学校就这么白白地让他们撤啦！
办这种学校有油水吗？
路富根小声说，有啊！一年赚三四十万没问题，加上别的收费，一共五十来万呢！那些民工和孩子愿意到你学校上学？
当然愿意啊！公办学校不收比工子弟哪！武大郎卖烧饼，不管好赖，独一份呢，他们离了我这学校，到哪去上学？
路红旗用心琢磨着，要是民工和民工子弟有这个要求就还有回旋的余地。
路富根一听有回旋的余地，立即乐了，是吗，你说咋办吧？
路红旗开始卖弄，人活一辈子不容易啊！要活明白就更不容易。我再教你一招。
路富根十分恭敬地挺直身子，哥，又有啥新招？
在领导面前要学会一个字。
啥字？
乖。
路富根用心琢磨着，乖？
路红旗像教导晚辈一样，对，乖。啥叫乖呢？乖，不只是老实听话，老实听话只是一个低层次的乖。
乖，还能乖出学问？
对。髙层次的乖，是随时会让领导下台阶。
路富根用心体会着，下台阶。
你想想，撤销不合格的民工子弟学校，不是伍志浩说的，他说话算个屁，你可以不听。但这话不是他说的，是市长说的。市长说的话你就不能不听！市长说了话，下面就得有动静，要没动静，那市长的话不也成放屁啦！市长说了话，下面要是不听，市长就下不了台啦！市长要是下不了台，那下面的人就得下岗。明白吗？
路富根一边听一边琢磨，噢，是这道理。哥，你真是高人哪！
不是我高，这是慈禧老佛爷传下来的理儿。记得老佛爷是咋说的吗？
我哪能知道！
老佛爷说过这样的话，小李子啊！你记住，谁要敢上我不舒服，我就叫他一辈子不舒服！
对！哪个电视剧里，她是这么说的。
你看人家小李子一辈子多乖啊！好好学着点。
是，是。怪不得老市长儿十年一直带着讲呢！是哿修成正果了。
路红旗得意地点头微笑。
哥，我咋能让市长下台阶呢？
你当然不能，似有人会让他下台阶。
谁？
路红旗胸有成竹，人大主仟。
人大主任能管市长？
人大是干啥的啊？人大是专门代表人民群众的，要经常听群众的呼声，替群众说话，监督政府执政。
这么说人大主任还管着市长哪！
这不叫管，足监督政府执政，人大以把群众的意见反映给政府。你呢，回去请人起草一份学生家长反对撤销学校的信，这信呢，是写给市人大的，以学生家长们的口气向人大呼吁，你明白吗？呼吁，就是要带一点告状喊冤的味道。
明白明白，就是反映群众呼声。
对，不是反映，时是直接以群众呼声的口气写，要写得有点煽动性，有点喊冤叫屈，发两句牢骚也无所谓，但的是请人大为民办事。矛头不要对着市长，就说民工子弟没地方上学这件事，几百名孩子没有学上咋办？
要不要点伍志浩的名。
名不要点，伍志浩一个处长也不值得点，不要点名，说难听点，骂上两句都可以，对事不对人。写好后，让学生家长们都签名，人越多越好，这样力了上就大了，人大就可以帮群众说话了。人大主任出面替群众说话，市长就不好不给面子，市长纠正自个儿的指示，也就有理由了，这样你的学校就不用撤销了，市长不也下台阶了嘛！
哥，你真高！好，明天我就办。
写好就给我，我直接交给老市长。
路富根高兴得拿手拍屁股，太好了！
我还有事要办，越快越好啊。
路富根感激不尽，好，好。
哎！这是谁的车啊？一交通协理站在路红旗的车头前喊，见没人，他就往车窗上贴条，拿出照相机准备拍照。路富根看到了，这一下他可逮着了机会，狐假虎威地迈着方步走了过去。
路富根藐视地质问交通协理，你贴啥呢？你认得这车吗？
交通协理一看路富根那样，也没把他放眼里，不就是个奥迪嘛！奔驰宝马我见多了！违章停车！交罚款去吧！
路富根来了气，我说你狗眼不识人吧，你他娘睁开眼睛看看，你见过这车牌子吗？交通协理有点一根筋，不吃这一套，车牌子咋啦？它就是个天数，我照罚不误。
我看你是头猪！我告诉你，这是市长的车，你见过吗？那是市长的秘书，路秘书！睁开眼睛瞧瞧！别光睁着眼出气！
交通协理一听市长，腿有些软了。
路红旗丢掉烟头款款地走过来，咋啦？要罚我的款？要罚多少啊？你说。
路富根捅了一下交通协理，还不快给路秘书道歉！
交通协理软了腰，路秘书，我、我没看出来，对不起。
路红旗牛B哄哄地说，交通协理？连个车牌子都认不得，这交通能协理好吗？
交通协理紧张了，路秘上夏，大人不计小人过，我好好记，好好记。说着，立即把那张违章通知撕了下来，还拿衣袖子使劲蹭车窗玻璃上留下的胶。
路红旗上车呼地驾车离开。
路富根很得意，我哥他看你是个交通协理，不跟你一般见识，你要是警察，这饭碗就砸了！
他是你哥？
那可不，跟市长三十多年了！
请你跟你哥美言儿句，可千万别找我们交通队。
记着点，在马路上混，不长眼神可不行。
知道了，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