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海龙从书包里拿出一瓶白酒，拧开盖，他先举起瓶，咕嘟咕嘟一口喝了有二两。接着陈英杰举起瓶子，一口气也喝了有二两。徐光平再接过瓶子，举起来就喝……路富根牛哄哄地驾着“奇瑞”急速朝城北中学开来，眼看就要撞着城北中学的大门才紧急刹车，他不满地一个劲按喇叭。保安急忙跑出传达室，他没给路富根开门，而是从小门绕出了大门。保安不慌不忙来到路富根车门前，对着车里的路富根摆摆手。车不让进！
路富根摇下车门玻璃，我是城北民工子弟学校的校长！有急事要找你们校长！你快把门给我打开！又不是国家机关，一破中学，牛啥牛！
你跟校长约好了吗？
路富根很不耐烦，约？约啥？我也是校长！一个破中学校长，又不是啥厅长局长，也不是外企老板！你去给他打电话吧，就说民工子弟学校的路校长要见他，他要不见我，我就直接上教育局找局长了，快点！我还有别的事呢！
保安只好去打电话。
路富根气冲冲地闯进五海清办公宰，一副财大气粗的样子。
王校长，你不认识我啦？
咋会不认识呢！你不是路校长嘛！路海龙的父亲，对吧？王海清以笑脸相迎，路富根挨得太近，他后退了一步，主动拿出香烟来递给路富根一支。路富根一看是“红塔山”，立即掏出“中华”，神气活现地说，还是抽我的吧。
王海清只好接他的烟，两人点上烟。
路校长，其实咱俩十多年前就认识了，你那时是赵家坟生产大队的会计，当初为了学校操场的那块地，咱俩可没少吵啊，你忘了？
路富根让王海清揭了短，有些尴尬，唉，这都是十儿年前的事了，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你不何发福了，而且发财了。听说你很有经营头脑，土地责任到户时，很便宜地买下了别人家的责任田，现在又建商品交易市场，又办学校，还盖公寓楼出租，成大老板路富根听不出王海清在揭他的底，他还以为夸他呢，有些飘飘然，财没发，小钱嘛倒是赚了一点。我这人啊，要说超前意识不敢当，经营头脑嘛，还是有一点的，一个人没有眼光成不了大事。
生意做得不错，你这儿子可管教得不行啊！
我就是为这事来的。我儿子咋啦？听说学校要开除他？有这事儿？
不是开除，是劝退。为了给你们面子，劝他退学，你不是有学校嘛！让他到你们学校算了。
王校长，你们这么做，就有点太过分了！九年义务教育是国家的基本国策，是拿到联合国去量摆的啊！这是路海龙他们这一代人的福分哪！他就是个榆木疙瘩，但国家说要对他尽义务，那就是他的权利；他就是个驴屎蛋，你们也得兜着哪，要不，咋叫义务教育呢？路富根非常得意地坐到沙发上。
不错，你儿子是有权利尽享义务教育，谁也不能剥夺，可他不愿意接受教育咋办？他再蠢也不至于蠢到这程度啊！他咋会不愿意接受政府的优待呢？
你可以问问你儿子，他不似不愿接受教育，反而跟教育对着干，打架、旷课、逃学，在学生中间搞帮会，屡教不改，你说他这是在接受义务教育吗？
路富根有点急了，王校长，咱谁也别糊弄谁了。我只问一句话，尽义务还能讲条件吗？义务当兵，能讲条件吗？义务献血，能讲条件吗？做义工，能讲条件吗？路海龙在学校表现不好，那是老师没本事，没尽好义务，没把他教好哪！……
王海清就坡下驴，是的，我们是有责任，我们这里的老师也许在他眼里不行，所以才要请他上你的学校去哪！
这，这……这是两码事，你别忽悠，办这几年学校我多少懂点。你是公办中学，我们海龙的义务教育经费就拨在你们学校；我是私立学校，政府不给一分钱。你咋能把他往我那儿推呢？
我们对你儿子已经尽力了。
如果尽力咋会发生这样的事呢？好教的就教，不好教的就一脚踢开，这符合义务教育平等的原则吗？路富根猛地冒出这么一句，倒把王海清给问住了，路富根很得意。王校长，别跟我兜圈子啦！这个理讲到教育局，讲到区政府，讲到市人大，讲到市政府，到哪你们都没理……
林佳玲急匆匆上楼来，看到老主任站在校长办公室外面，听到争吵声，她也停下脚步，问是咋回事。
老主任说，路海龙的父亲来闹了。
这事本来就不该这么处理！
要让路海龙继续上学，崔静能接受吗？
不管咋说，这样把学生往学校外面推，是很不负责任的。
林佳玲说着就推开了王海清的门，她的出现把路富根和王海清的谈话打断了。林佳玲尽管非常讨厌路富根，但对路海龙的事她很认真，她没绕弯子，直截了当问路富根，你想要路海龙继续在城北中学上学？
路富根抱有敌意，不行吗？让他离开城北中学，是你的主意吧？
林佳玲没理他，他可以继续在城北中学上学。
路富根不相信，你说了算吗？
我可以让学校把路海龙调到我们班。
王海清生气地望着林佳玲。
路富根不放心，你是啥班？
8（1）班，全校的双优班。
路富根甚是意外，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要跟林佳玲握手，林佳玲没理他。路富根没趣，但还是很高兴，那好啊！你要是能教好我儿子，交啥费都行。
林佳玲郑重地对路富根说，这不是钱能解决的事，路海龙要继续在城北中学上学，我是有条件的。
路富根十分警惕，啥条件，你说。
我首先要告诉你，你儿子在学校的表现的确极差，伤害老师是违法的，是以送少管所的，你知道吗？
路富根一下软了下来，我听说过。
既然你要求儿子继续上学，那教育孩子不只是学校单方曲的责任，家长也要负责。我得跟你签协议。
路富根一愣，签啥协议？
你必须负责监督路海龙按时上学，保证他不旷课，不逃学，不迟到，不早退。
路富根满口答应，这可以，这些我一定能做到。
我负责路海龙的教育和学习，他就是块顽石，我也要让他开窍。
路富根高兴了，他夸口，只要学校能让路海龙考上高中，学校要多少钱我就给多少钱。
林佳玲提醒他，你别只想着儿子考高中，要多想想咋让孩子成人，成长为一个能自立生存的合格公民。
路富根不由自主地点头，是，是。
睽
（下兑上离）
彖曰，睽，火动而上，泽动而下；二女同居，其志不同行。天地睽而其事同也，男女睽而其志通也，万物而其事类也。
--《周易》
睽，违的意思。
兑，八卦之一，象征泽。
离，八卦之一，象征火。
《彖传》说，睽违，比如火向上燃烧，泽向下浸渗；又如二女同居一家，但志向不相同。天地乖违，但化育万物之事是共同的；男女不同，但交合的意志是沟通的；万物的形体、特性各不相同，但它们秉承阴阳二气发展变化却是类似的。
路海龙让崔静摔断胳膊，学校领导集体作出劝其退学的决定，而林佳玲却把路海龙拦下，而且把他调到8（1）班，这种新闻俞老师是绝对不能放弃的。果然，俞老师在电话这头还没把事情说完，崔静在电话那头就吼了起来，问林佳玲到底想干啥。俞老师对这种效果非常满足，他心里很舒服，不亚于他买彩票得了五十元奖。他一点不去想，他把这消息告诉崔静对崔静的伤有没有好处，对崔静与林佳玲的关系会咋样，他只想生活变得有趣。
崔静不顾左臂上着夹板，特意从家里赶到了学校，到了学校就直奔校长办公室。
校长！城北中学到底是谁当家的？
王海清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咋啦？又出啥事啦？
学校领导集体研究决定的事，她一句话就给否啦？你们说话还算不算数？以后你们做啥决定我们还执行不执行？
崔静连珠炮一般的质问，问得王海清无话可答，他干脆就啥也不说。崔静看校长是这么副态度，更来了气。
你们简直是欺软怕硬！要是她让学生推下楼摔断了胳膊，你们能这样吗？你们这么欺负人，我不干了！
王海淸依然没有吱声，崔静下不了台，扭头跑出校长办公室，去了语文教学组办公室。俞老师和上老师正好都在，她冲进去，拿起她桌子上的教案使劲摔在写字台上。
崔静气愤难耐，她不是成心要跟我过不去嘛！
俞老师一看不妙，立即过来和事，哎呀！崔老师，你咋跑学校来了呢！你的胳膊还断着呢！
她要管，都让她管去，我不干了！
哎哟！崔老师你可千万别说这种话。你要把人家赶出学校，人家却要把他留下，这就已经显出水平来了，你要是再不干，不是更显出她来了嘛！
一直没开口的吕老师说了话，崔老师，这事你也用不着生这么大气，林老师不是把路海龙调到8（1）班了嘛！带好带不好，那是她的事，跟你也没关系了。
我生气的是这帮领导，他们为啥就这么怕她呢？集体研究决定的事，她又不是校长，又不是书记，也不是局里派的特派员，咋一句话就否了呢！而且，这帮领导没一个站出来说，这不是凌驾于领导之嘛！
了老师，事情没这么严重，不就是一个学生嘛！再说，你是摔断了胳膊，但确实不是路海龙故意推的你，就因为这件事要人家退学，你觉得合适叫？
俞老师一看吕老师帮林佳玲说话，他也不好再添火，也反过来劝崔静，崔老师，人是拦下了，但别以为是好事，要是管不了，再闹出好看的来，那才热闹呢！
崔静让他们这么一说，心里那气平了许多，她就适可而止，自个儿找台阶下，好吧，我把话说这儿，林佳玲她要是能把路海龙教育好了，我的崔字倒着写！
林佳玲拦下路海龙，并不是想跟谁斗气，是因为路海龙有三件事让她感到他是可以教育好的。一件是赵一帆一个人苦闷在大排档喝酒，他主动去陪她，怕她出事；另一件是他不在捐款范围之内，却主动给赵一帆家捐了五夏块；再一件是，他居然会想到“林佳玲=0不0=无”这个等式。她觉得路海龙的本质并不坏，他有道德底线，而且他也并不笨，只是没有把心思用到学习上，基础没打好。她不忍心让一个初中还没毕业的学生到社会上游荡，这等于毁了他的一生。
林佳玲也不是一时意气用事，中午，她就把赵一帆叫上到学校的池塘边散步。这里是城北中学一处幽静的小景。池塘、假山、花木，给人一种诗意的闹中取静的感受。林佳玲和赵一帆顺着林间小径，漫步在池塘边。她们一边走着，一边聊着。
一帆，你能和母亲和好，真让我高兴，你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老师说得对，她是我母亲，这个事实咋也改变不了。
不是你大哥让你待不下去？
赵一帆紧张地否定，不是不是，是我要走的。
他没有说你？
没有说我，他说可能有个证据材料混在作废的诉讼书里，让我倒垃圾箱里了，我真粗心。
还说没有说你，你真的原谅你妈了？
真的。我妈已经离开民工子弟学校了，她转租了一个服装店，再不会受人欺负了。林佳玲很髙兴，这样好，好好跟妈过日子。
我知道了。
我还要跟你商世件事情。
啥事？
路海龙要到咱们班上来，你知道了吗？
赵一帆顾虑重重，让他上咱们班来，咱们班不让他搞乱啦？
咱们四十九个人胜不了他一个人，说明路海龙很有能耐啊！
他啥都不憷，想干啥就干啥，油盐不进，不着调，没法对话。
不能带着偏见看人。路海龙还是有道德底线的，你不妨分析一下。
还用分析，老师他都敢打。
崔老师并不是他推下楼的，再说，当他看到你独自喝闷酒时，他咋会不带任何个人目的主动陪你？
这倒是，那天喝酒，他没有说一句玩笑话。
他陪伴你，让你忘却孤独，这说明啥？
你说他也有同情心？
林佳玲点点头，这是一，在你家困难时，没人动员他捐献，他为啥会主动给你家捐五百块钱，这又说明啥？
这么说，他心里也有助人为乐的一面。
对。一帆，我想让你帮助路海龙。
赵一帆没想到，她很意外，我帮他？咋帮啊？
让他挨着你坐。
哎哟！让他挨着我坐？赵一帆很吃惊。
林佳玲拉赵一帆一起坐到假山边的石头上。
你是班长，要他转化，你得打头阵。再说，你们也已经有了交往，他给你家捐款，不只是看到你家困难，他说你这么聪明的人，太倒霉了，这一点说明他敬佩你。一帆，你要帮他转变。
赵一帆没有理由拒绝老师，我咋帮他？
可以从补课人手，从头补起。
赵一帆点了点头。
路海龙背着书包，手里抱着几本书，跟在赵一帆身后走进8（1）班教室。
赵一帆抢先走上讲台，同学们！欢迎路海龙同学加人8（1）班集体！
教室内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
路海龙同学，你是不是跟大家说几句见面的话？
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路海龙头一次感到不好意思，这么多人给我鼓掌，还是头一次，挺不好意思的；开玩笑可以，要我在大家面前正儿八经说话我实在没话可说，我是8（3）班的差生，到你们这里来，请大家多担待，谢谢大家的掌声。
大家再一次给他掌声，路海龙向大家鞠了一躬。赵一帆把路海龙领到座位旁。
你就坐这张课桌，我坐你这边。
路海龙有些为难地说，我坐这儿？
不好吗？
你是班长，我坐这儿会影响你吧。
我不怕你影响。坐吧。
路海龙磨蹭着没坐，其实，坐在女生旁边，不太习惯，也不太自由，还是坐后面的位置吧？
赵一帆不容商量，就坐这儿，慢慢就习惯了。
路海龙只好放下书包。路海龙坐在赵一帆身旁，浑身不自在。赵一帆感觉到了路海龙的不适应，她拿过一张纸写下几行字，冲你助人为乐的精神，学习上我会尽力帮助你，但你必须痛改前作、脱胎换骨。路海龙看后，收起了这字条。
路红旗抬手按那个门铃时，手忍不住地微微颤抖，按老市长家的门铃也从没有过这种紧张。虽没进过这套豪宅，但他经常送领导来这甩，他知道，这里是申盈小姐的住宅，一套三百多平方米复式结构的豪宅。他也清楚，老市长上这儿来做啥；他更知道，申盈小姐是牛鑫送给老市长的礼物。路红旗啥都知道，但他一个字都不说，连老婆都不说。这就是路红旗，这就是老市长之所以三十年不换司机的根本原因。
今天，申小姐亲自打电话给路红旗，约他直接到她家。这一年多下来，他见过申小姐，他只知道她美艳尤比，别的啥都不知道。中小姐从来没给他打过电话，今天主动给他打电话，约他去她那里，不说啥事，这就让路红旗心里没了底。他设想了几十种可能，好事他想了，坏事他也想了，连主动邀他上床他都想到了。啥都设想了，但他还是没法肯定申小姐约他究竞有啥事。
路红旗一路上猜测的时候，青山绿水穿一条领口低得露着一半乳房的连衣裙在客厅里晃悠，她在检查小时工干的活，检查得十分挑剔。小时工垂手立在客厅一边，等待着青山绿水的检査结果，就在这时路红旗按响了门铃。
青山绿水没回头也没转身，去开门。
小时工立即走去开大门，路红旗脚下探地雷一样探进门来。
青山绿水说，行了，你走吧。
路红旗不知所措地向青山绿水望过去，他要判断青山绿水是在向谁发话。
小时工说，小姐，那我走了。小时工自说自话地开门离去，路红旗没事找事地送小时工离去。
路师傅……
路师傅？她这样称呼！她为啥不叫我路秘书？路红旗没时间斟酌，接到命令一样转过身去，申小姐，我在。
你过来呀！你老是送他来这里，可从没进过我的门啊！
这门不是我可以进的。
你咋不能进呢？过来呀！
我还是站这儿好些，有啥事，你只管吩咐。
我叫你过来，你咋不过来呀！你离我这么远咋商蛍事啊？
商世事？路红旗受宠若惊。哎，哎，哎，那我就冒昧了。路红旗躬着身子，一边点头一边靠过去。
青山绿水已经在大沙发上坐定，她坐下后，裙子向两边泻去，大半个丰满的胸脯扎眼地露在外削，两条葱一样白嫩的腿像没穿啥东西，看得一淸二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