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青苗坐地上趴自个儿膝盖上不知哭了多久，哭着哭着她不哭了，她默默地趴在自个儿膝盖上好久好久。后来她站了起来，不慌不忙地从书包里拿出了一条围巾，然后把书包放下，拿着围巾的一头，往单杠上一抛，把围巾搭到了单杠上，然后髙举着双手，把围巾的两头系到一起，系成了一个圈。她举起双手，用劲拉了拉这个围巾系成的圈，她的脚都空了，她感觉这围巾挺结实。做好这些，夏青苗停下一动不动，或许她在作最后的思考，或许她在想还有啥事情要做。一会儿，她从单杠的一端爬上去，双手吊着单杠，再一点一点移到围巾处，她把下巴骨伸进围巾圈里，然后双手再吊住围巾，把头伸进圈里，让围巾完全勒住脖子，她两手突然一松，把自个儿吊在了单杠上。
这时从远处飞过一个黑影，他直扑单杠处。夏青苗的双脚已经在挣扎。黑影一下抱住夏青苗的两条腿，使劲往上一送，夏青苗和黑影一起摔倒在沙坑里。
夏青苗慢慢睁开眼，她慢慢看清了，在她眼前的是郭小波。
夏青苗哭了，你为啥要救我！你为啥要救我！
你这是干啥？这样死值得吗？
夏青苗一下搂住郭小波的脖子，唔唔地哭起来。
林佳玲把夏青苗送回了家。
林佳玲和夏青苗一家人挤在窝棚里，夏青苗在嘤嘤地哭，秦梅珍和夏本柱都垂头丧气。
夏本柱流着泪埋怨自个儿，我傻啊，贪这一万块钱，我就跟他签了那协议，没想到这畜生干这种事。林老师，这个混蛋跟他爸一样坏啊！我们父女俩都害在他们父子手里了……夏本柱双手捧着自个儿的头。
林佳玲一惊，父子，牛猛是牛鑫的儿子！
夏青苗点了点头。
林佳玲十分气愤，事情已经出了，后悔抱怨都没有用了，现在需要考虑两件事，一是青苗咋办，她不能不上学；另外一定要找那个流氓算账！
秦梅珍说，林老师，家丑不可外扬，这事不能找，一张扬出去，青苗以后还咋嫁人哪！
林佳玲说，这咋行呢！他们父子作恶多端，不能让他们逍遥法外。不给这种流氓教训，他还会害其他女孩子的。
夏本柱说，林老师，我们也不懂，一切只能拜托你了。
林佳玲说，行。咱们统一口径，对外就说双青苗病了，在家休息几天，其他的事我来办。
秦梅珍说，林老师，让你操心了，谢谢。
林佳玲说，别谢了，我心里也很难受。青苗出这样的事，我也有责任，怪我平时要求不严。
夏青苗说，老师，是我的错，是我自个儿害了自个儿……
牛鑫知道儿子找他不会有好事，天不塌下来，牛猛不会找他。果不其然，他又惹下了这种罪恶。
啥女人你不能搞！去弄这种小了头！
牛猛装作很乖的样窝在沙发里不吭声。他接到了夏青苗的电话，说学校和老师都知道了，她哭，骂他流氓，说老师一定会把他送进监狱的。牛猛宵怕了，只能来找父亲。她老师的丈夫是律师，他们一定会告我强奸未成年少女的。
她老师是谁啊？
叫林佳玲。
林佳玲？她不是方律师的老婆嘛！
啊！是方律师啊，那我不完啦！爸，你得救我！我不想坐牢！
你这种人，本事没有，胆比天大，该到里面蹲几年，该受受罪，要不成不了气候！爸！我错了，我要是进去，这辈子就完了，对你也没有好处啊！爸，你快想法救我！
牛鑫转过身对着窗户，闷头吸着烟，这篓子捅大了，强奸未成年少女，制作传播淫秽游戏，至少得判五年，方卓然要是插手，这官司百分之一百输。他在琢磨这事咋挽救。
你给我立即把网站给关了，要搞游戏软件，你就老实搞游戏。这些日子，哪也不要去，好好在家待着……
吃过晚饭，方卓然在客厅看电视。林佳玲收拾好厨房出来，她拿起遥控把电视声音关小，坐到方卓然身旁。
卓然，我得请你义务为我的学生夏青苗再跟牛鑫的儿子牛猛打一场官司。
牛猛！他咋啦？
我的学生叫夏青苗，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就是上次拍白妹广告的那个女孩。
不是挺好的嘛。
她被人骗了，牛猛用金钱和名誉诱逼强奸了她，还拍了她的裸照，用三维动画技术制作了游戏，而且里面有做爱的镜头。学校要给孩子处分，孩子也无脸见人，已经没法上学了。
方卓然一怔，按说这个忙我应该帮，但是我毕竟在牛鑫那里当着法律顾问，我要出面告他儿子，确实不太方便，再说后天又要出差去北京？
这事你不想帮？
不是不想帮，而是很为难，要不让康妮帮着处理？
她行吗？
这种事情，最好庭外协商解决，打官司会影响女孩子的声誉，对女孩子心理伤害太大。
康妮处理过这种事吗？
庭外协调康妮是嫩了一点。
林佳玲很失望，那你忙你的事吧，我再想别的办法。
方卓然猜透了林佳玲的心思，楚不是还叫伍志浩？
到时候看吧。
这样吧。明天我抽点时间，把庭外协商解决的协议文本帮你搞好。关键一条，这种协议要三方签字，可以用我们事务所名义做监督方，合同文本全部存在我律师事务所，事后泄露真情影响也非常大。有了协议，谁去处理都无所谓。你看好不好？
谢谢你想得这么细，那就这么办吧。明天我不能送你啦，要去多长时间？
一个经济案，咋也得一周。
这么长……
你有事啊？
等你回来再说吧。
有事你就说。
回来再说吧。
第二天，林佳玲找了伍志浩，伍志浩以为林佳玲是催他办学的事。
佳玲，还没到一周啊！你别催这么急啊！
伍处长，我不是催这事，这事你可以继续考虑，今天我有一件更急的事要找你。
啥急事？
电话上说不方便，在路上我跟你说吧。
林佳玲和伍志浩一起去了夏青苗家，林佳玲把打算一说，夏本柱竟一口谢绝。
伍处长、林老师，谢谢你们的好心，这事还是不找算了。
秦梅珍也说，这种事一找就沸沸扬扬，孩子咋见人哪！
夏本柱说，这种事见不得人，我们认了，吃个哑巴亏吧。
伍志浩说，好多罪犯就是利用当事人的这种心理为所欲为。
夏青苗说，林老师，这事要是宣扬出去，我还不如去死。
林佳玲说，你们这是咋啦？昨天说得好好的，咋一夜就变了呢？
夏本柱一家都闷着头不吭声。
夏本柱说，谢谢林老师，这事我们不想追究了，孩子还小，丢不起这脸。
林佳玲急了，不追究，不制止，让这个游戏天天在网上运营，青苗还咋成长，还咋做人？
伍志浩说，你们要明白，找他并不是要上法庭打官司，是找他庭外私了。
夏本柱说，伍处长，咋私了法？
伍志浩说，你们给律师事务所一个委托书，你们用不着出面，也用不着见这个流氓，更不用上法庭，我以林老师丈夫律师事务所的名义来找当事人庭外私下里解决，让他从网站撤掉游戏，赔偿精神和名誉损失。
芨本柱和秦梅珍面面相觑。
夏本柱说，人家能承认吗？
秦梅珍说，青苗回家没说，也没告诉老师，他要是反咬青苗为挣钱愿意的呢？
林佳玲说，青苗，你是愿意的吗？
夏青苗说，我、我怕……
林佳玲说，青苗不说是因为害怕。别忘了，青苗是未成年，他是已经结婚的成年人！
夏本柱说，那你们让他把游戏销掉就算了，赔偿就、就算了……
林佳玲说，怎么算了呢？
诞本柱不好意思，他们给、给、给了两万……
原来，乔师傅已经拿两万块钱堵了他们的嘴，还威胁他们，要是夏青苗将来不想嫁人就闹腾，打官司他们也不怕，倒霉的是他们，方律师是公司的法律顾问，他绝不会帮他们，只会帮牛猛，他们会反告夏青苗变相卖淫挣钱，勾引牛猛。夏青苗为啥不告诉父母，为啥不告诉老师，因为她是自愿的，是挣钱。输官司不说，还会丢尽脸，在平海待不下去。本柱一家被吓住了，不敢再提这事。
伍志浩说，你们不应该上这种当，这事要不解决，他拿游戏到处散布，孩子这辈子才真让他给毁了。林老师的丈夫把协议都起草好了，一切由我来办，我自然会让他乖乖地认错赔偿的。你们看一下协议。
本柱说，逼他赔偿，他要是把事情张扬出去影响不是更坏啦！
伍志浩说，条款中有限制，双方都不能泄露，协议由律师事务所来收存监督。他是有岗位的人，牛鑫父子比你们更重视名誉，他们比你们更输不起。
秦梅珍说，那就拜托麻烦你们了。
伍志浩说，赔偿方面，你们有啥要求呢？
夏本柱说，我们也不懂，给点钱就行了，你看着办吧。
伍志浩说，请你先在这委托书上签字。
伍志浩和林佳玲从夏青苗家出来，伍志浩十分悲哀。
卓然说得一点没错，太愚昧了，老跟这些人打交道，聪明人也会变傻。
可是，中国百分之八十都是这样的农民。
建设文明社会，谈何容易啊！
怨谁呢？埋怨又有啥用呢？要怨只能怨我们还太穷，怨我们文化没落了。没文化，必定贫穷，贫穷必定落后，落后必定愚昧；反过来愚昧会导致更落后，更落后就更穷，更穷就更没有文化。如果这样往复循环，我们的民族成啥啦？要不把孩子们的文化素养提高上去，改变落后和愚昧只能是一句空话。林佳玲感慨万分。
不愧是灵魂工程师。
办学校的事你考虑好了吗？
考虑不考虑我都没法拒绝你，也没法不支持你。我跟局长反映了，批学校没有问题。
林佳玲非常激动，伍处长，我没有看错你，只有你了解我，谢谢你。
但你要想清楚，这可真是破釜沉舟啊！没有回头路可走。
我已经有这个心理准备。那我立即辞职，咱们一起找校址，拉投资。
这事你还是跟卓然商量统一意见之后再进行。
等他出差回来再说。
你先不忙辞职，我也想法找找合作单位，有了眉目再具体实施，免得走弯路。好吧。谢谢你，真的。
考虑到不给方卓然添为难，伍志浩没有在卓然律师事务所见牛猛，他和林佳玲一起把牛猛约到了一个茶馆的包间。
牛；进包间，见伍志浩和林佳玲已经在等他。牛猛本来对林佳玲就犯憷，现在做了这种事，心里更没了底，有些忐忑，伍志浩示意他坐，牛猛收敛地在他们对面沙发上坐下。
伍志浩递给他一张名片，牛猛看了，肃然起敬，立即欠身起来，大律师，请多包涵。
别客气。伍志浩单刀直入，牛先生，对你自个儿所犯的罪行有异议吗？
牛猛对犯罪的字眼不习惯，罪行？
利用金钱和名利威逼引诱强奸未成年少女，又偷拍未成年少女裸照，制造淫秽游戏，你说这些是啥性质？构成啥罪行？你应该清楚。
牛猛额头上一下冒出一层汗。
我告诉你，判你5年有期徒刑是轻的，你自个儿可以看一下刑法。
牛猛干咽了几口唾沫，端起茶杯喝了两大口。
你作案的地点，锦绣江南饭店1010房间，见证人，夏青苗的同学路海龙和饭店服务生曹金生。偷拍少女裸照，擅自用她的形象制作淫秽游戏《校院仙子》，未经本人同意就在网站上传播使用，侵害肖像权，这些事实你有没有异议？
牛猛摸烟，伍志浩主动递给他一支，并打火点着。林佳玲的眼睛像两把剑一样一直盯着牛猛，牛猛都不敢看她。
牛猛紧抽了一有这事。
你承认以上事实，那么你再选择，是上法庭解决，还是庭外协商解决？
牛猛毫不犹豫，庭外协商解决，庭外协商解决。
那咱就谈庭外协商解决的条件。
啥条件？
一、销毁和删除所有照片以及制作的所有作品，不得以任何形式保存和传播，一经发现保留起诉权；二、赔偿5万以上10万以下精神损失费；三、双方必须保护对方名誉，不得向外泄露事实真相，若有违约，保留追诉权。
钱多了一点，我已经给了两万了。
林佳玲忍不住插话，那是你想封人家口，一个未成年女孩的纯洁和名誉是啥价值，你心里应该有数。
牛猛叹了一口气，唉，怨自个儿糊涂，本来只想拍照做游戏，自个儿没控制好，就五万吧，不要再以上了，损失太大了！
林佳玲很气愤，你要是这么总结教训，这次不进监狱，以后免不了还要进监狱，你知道吗？你可能毁掉这女孩子的一生幸福！
牛猛抬起头恳求，《校园仙子》能不能做些修改，删除一些内容，能不能制成光盘销售？
伍志浩态度坚决，这没有商量的余地。本来说是栏上代言广告，结果是做游戏模特，这是欺骗、侵权、伤害，必须立即全部删除，并销毁所有资料照片。
牛猛十分心痛，开发这个游戏，投资没法说，那套设备就上千万哪！
林佳玲毫不客气，那是你自找的！年纪轻轻的，正经事不做，去做这种下流的东西，你不只是伤害夏青苗，你是在毒害青少年！毒害社会！
牛猛让林佳玲说得抬不起头来。
伍志浩接着问，还有一个问题，这个游戏能不能下载？
这你放心，《校园仙子》不能下载，为了保证我们的利益和点击率，只能在网上玩，不能下载，这我可以保证。
那你们必须在六小时之内全部删除！
这你们放心，网站已经关闭了。我只是想修改后销售游戏光盘，要不损失太大了。林佳玲追问，要是你的妹妹，你也同意这样做吗？
牛猛无言。
伍志浩把协议给牛猛，这是协议，要是没有异议，你就签字。要是不同意，对不起，那咱就法庭上见。
牛猛没有任何理由不接受，他看完协议，立即签了字，伍志浩也签了字。
伍志浩说，原来的合同带来了吗？
带来了。牛猛从包里拿出合同。
伍志浩接过合同，拿出另一份，你看一下，这是你跟夏青苗父亲签的协议，现在当场销毁。这协议由我们事务所担任中裁，对你们双方负责监督，一旦有问题，你们双方都可以找我们。
一切都由你吧。
事情解决之后，伍志浩和林佳玲再一次去了夏青苗家，把私了结果向他们作了介绍。伍志浩把五万块钱给夏本柱时，夏本柱的双手竟打哆嗦不敢接。
夏本柱说，伍处长，这种钱我们敢接吗？
伍志浩不解，为啥不敢接呢？
林佳玲说，这是给青苗的精神损失费。
秦梅珍说，这钱拿了不光彩啊？
伍志浩哭笑不得，你们不拿这钱就光彩了吗？不拿精神赔偿事情就没有发生吗？别要那种良心安慰了，好好吸取教训，好好治疗夏青苗的心理创伤吧。
上本柱说，林老师，我们商上上了，夏青苗不能再去学校丢脸了。
林佳玲说，她不上学咋行呢？
秦梅珍说，看看能不能转个别的学校，要是不行，女孩子有初中文化也就凑合了。林佳玲耐心地劝说，转学不是那么容易。错已经铸成，首先自个儿得振作起来，想别的都是多余的，重新面对生活才是第一等重要的。
夏青苗说，林老师，我不能再去城北中学了，不知道多少同学玩过这个游戏呢！伍志浩跟林佳玲交换了个眼色。
林佳玲说，好吧，你先在家休息调整一下再说吧，反正期末考试也考了，马上要放假了。
林佳玲满面春风提着一套雅戈尔西服回家，正掏钥匙开门，门轻轻地打开，方卓然微笑着在门里迎接她。林佳玲十分欣喜，方卓然却没有激动，没有拥抱她，更没有吻她。林佳玲举起手中的西服，让方卓然试试。方窣然接过西服没试，却问她咋又给他买西服，林佳玲说感谢他为夏青苗讨了公道。方卓然苦笑了，说夏青苗的事情，她来谢，说明他们之间已经到了凡事都要相互感谢的程度了。林佳玲感觉方卓然情绪不好，但刚见面，她也不好细究原因。
办学的事情是林佳玲和方卓然亲热之后才说的。林佳玲偎依着方卓然说了这事。卓然，我要跟你说一件事。林佳玲的郑重态度让方卓然有些紧张，他侧身看着林佳玲。
出差之前，你好像有事要说，是不是就是那天要说的事？
是的。
你慢点，别吓我，是咱俩的啥事吧？
你想哪儿去了，是我的事。
好，你说吧。
我要辞职。
如同霹雳，方卓然分震惊，谁伤害你啦？
没有。
工作出大错啦？
没有。
领导不信任你？
没有啦。
方卓然不解，那为啥？
当然是有原因，可是说出来，你或许要笑我，你可能会觉得不可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