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只手，搭在窗台上左右摸了摸，抠住了窗台上的一个瓷盘。
瓷盘对于波丽来说，可是轻得不能再轻。如果她在窗子外面，准要将瓷盘也扳下去。
可这只手，居然攀着瓷盘，慢慢爬了上来。
接下来的情景，令波丽不得不紧咬着嘴唇。
她看到的并不是一个孩子，或是成年人、小偷、小精灵，或者是随便什么可以爬上窗台的人。
而是早晨，跟自己较量过的小皮箱。
皮箱里伸出的两只手，正麻利地拖着小皮箱爬到了窗台上。
它像疲惫的人似的，歇坐在窗台上好半天，一直在呼呼地喘着气。两只手像人的腿一样，垂在窗台内侧的墙壁上，不时甩悠两下。
波丽并不能确定它是在呼吸，只看到小皮箱的肚子在一鼓一鼓。
“该死的黛娜，坏黛娜，世界上最坏的黛娜！”波丽听到，小皮箱中断断续续地传出来，一串含糊不清的说话声。
紧接着，它麻利地关上窗子，攀着写字台又跳到地板上，用两只手支撑，爬进了床底下。
之后，除了波丽汹涌的呼吸、走廊里细碎的风声，世界仿佛静止了。
连刚才被风吹起的窗帘也慢慢地静下来，垂落在地板上。
刚才，我真的看到了？
波丽双手抠着门缝，一遍遍问自己。
小皮箱会说话？
它咒骂黛娜？
黛娜是谁？
跟小皮箱有什么关系？
跟玛菲小姐——又有什么关系？
波丽感到脸上的血液因为激动，正一股股向头顶冲撞，无法冷静地思考眼前的问题。
她又贪婪地盯着房间里好一会儿。
直到认为再也不会发生什么奇怪的事情，才拖着双腿，轻轻地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她靠床坐在地板上，抱着双腿，将脑袋一会儿埋进双脚之间，一会儿又仰在床上，怎么也无法相信刚才看到的奇怪景象。
一定要告诉爸爸，让他把这个怪房客撵走！
可一想到，要让这么神奇的小皮箱和玛菲小姐搬家，永远离开自己，波丽的心里又像有只小猫在抓挠似的，难过极了。
她虽然害怕玛菲小姐，害怕那只小皮箱，却不想让他们离开。
也许，他们会教自己某种神秘的魔法。
想到这儿，波丽的心情痛快许多，至少不像刚才那么惊慌了。
但为了暂时不想这件事，也想问清楚昨晚做实验的时候，爸爸在玛菲小姐房间里都看到了什么，她决定去找爸爸谈一谈。
波丽飞快地下楼，来到正在书库的货架前，整理书籍的文斯先生身边。
他总是闲不着。
更确切地说，是害怕自己闲着，无事可做。
因为这样，他总能想起一些另自己高兴又忧伤的往事。
但即使在干活的时候，他也不能保证脑袋不会走神——
“又在想妈妈？”波丽搂住正端着一本书出神的文斯先生的脖子。
文斯先生吓了一跳。
他马上露出微笑，说自己好极了什么也没有想。
波丽可不想揭穿爸爸的谎言，直接问出心中的疑问。
但她并不打算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对爸爸透露一句。
“你是说，昨天晚上我在玛菲小姐的房间都干了什么？”文斯先生马上义正言辞地拍着胸脯，“你可不能这样想，我只爱你妈妈一个人。”
“我只是想知道，你跟玛菲小姐都说了什么？”波丽不耐烦地说。
“没有说任何一句，我喜欢她啊，觉得她如何漂亮之类的话，”文斯先生马上喊道，“只是说了一些无聊的事情，包括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的新闻。”
波丽撇了撇嘴。
她记得昨天晚上，明明听见爸爸口若悬河地夸奖，玛菲小姐的头发真是好看。
“在你说话的时候，玛菲小姐一直没动——是吗？”
“是的，她一直没动。”
“那——她的身体，是否随着呼吸颤动了？她趴在写字台上都干了什么？”
“波丽，你可不能这么想你的爸爸。”文斯先生的脸一瞬间变得通红，“我可不会盯着一位漂亮的小姐看。”
波丽简直要为大人们复杂的思想发疯。
她忍着最后的耐性说，“我只是问你是否看到她呼吸了，她干了什么？好确定她当时是睡着了，还是醒着，为什么没有动？”
文斯先生马上哈哈大笑，摸着脑门。他遇到尴尬的事情，总是这样。
“因为太激动了，我什么也没看清。”
“你昨天晚上，明明跟我说玛菲小姐很奇怪。”波丽有点儿生气爸爸马马虎虎的态度。
“是的，我昨晚正是因为这件事情睡不着。”文斯先生说，“我跟她说了半天的话，她没有回答一句。等到她说话的时候，就是撵我出去。”
“只有这些？”
“你还想知道什么？”
波丽马上打了一个不需要的手势，走出书库，一面在心里嘀咕爸爸说话的那段时间，正是自己在做实验的时候。
也是那双红色的高跟鞋，出现在摄影机里的时候。
会不会——玛菲小姐当时并没有在自己的房间，听爸爸的罗嗦，而是在实验室里？
而半夜的脚步声，也是玛菲小姐发出来的。
房间里的那一个，是假的！
如果是这样，老人的拐仗和脚步声、红色高跟鞋的谜团，就都可以解开了！
但波丽马上使劲儿地摇了摇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荒唐想法。
回到自己的卧室，她又将摄影机里的内容播放了一遍。
那双可怕的红色高跟鞋，还在。
看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跟踪、监视玛菲小姐，让她暴露自己的真正身份。
决定好这个主意，波丽特意在衣柜里翻出了一套黑色的上衣和裤子、一双跳舞时穿的布鞋。
又搜出一顶黑色的鸭舌帽。
她在镜子前照了很长时间，直到确定，如果晚上穿着这套衣服出去，玛菲小姐肯定不会发现自己，才舒了口气，坐在床上吞了几个果冻。
门外响起敲门声。
“谁？”波丽一骨碌跳到地板上，紧张地盯着房门。
在听出是爸爸站在门外，才总算松了口气。
她可被那只长手的会跑的黑色小皮箱吓坏了，以为是它来敲门呢。
“刚才，为什么问那么奇怪的问题？”文斯先生一脸心事地盯着女儿。
“只是好奇，”波丽说，“在放学的时候，突然想起来的。”
“你——看到了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看到。”波丽故意将脑袋转向窗外，以免让自己的谎话露馅。
“我可是你的爸爸，有什么事情就跟我说。”文斯先生说，“玛菲小姐是很怪呢——”
看到爸爸欲言又止的表情，波丽盯着他，要他赶快说下去。
“昨天上午她回来一次，好像看起来很虚弱啊，连楼梯都爬不上去！”文斯先生停顿了一下，又结结巴巴，一脸神秘地说，“我跑过去，扶她上楼——她身上居然是冰凉的。而且，眼睛就像一对玻璃珠子——”
“这是真的吗？”波丽惊喜又害怕地问道。
“前天下午，我一直在书店的收款台前坐着看书，连厕所都没有去过一回。”文斯先生说，“居然在上楼取一个文件的时候，发现卫生间里有冲马桶的声音。可我那两个职员都在楼下啊！”
波丽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会不会是哪一个顾客呢？”
“那是我们的私人空间，不准顾客上去的。”文斯先生说，“何况，只有到了晚上要下班的时候，我才打开二楼通道的铁丝网。”
“之后呢？你看到玛菲小姐了？”这是波丽最感兴趣的问题。
文斯先生朝门外的走廊扫了一眼，低压了嗓音说，“我站在卫生间的门口听了听，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就试着推了推门。因为我以为不会有人在的。”
“看到了什么？”波丽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卫生间是空的，”文斯先生说，“里面没有人。可我掀开马桶盖，里面的水还在向下滑呢，有人刚冲完马桶——”
“你还看到了什么？”波丽问，“去了玛菲小姐的房间？”
“是的——因为好奇，我去了。”
波丽等待吞吞吐吐的爸爸再说下去。
“因为怕玛菲小姐在家，而我的冒失可能吓到她。”文斯先生咳了一下，“我就将眼睛对准锁孔，向里面看了一眼。”
“看到了什么？”
“什么也没看到。”文斯先生耸了耸肩，假装无所谓的表情里，满是难以掩示的害怕情绪。
“正是因为什么也没看到，我才觉得更可怕。”沉思了半晌，文斯先生又闷声闷气地说。
波丽的脑袋里，渐渐理出一条思绪：
小皮箱的手扒着窗台的瞬间，从眼前一闪而过。
她猜测，准是小皮箱去上了厕所。
可有谁会相信，一只箱子会上厕所！
稳定了一下激动的情绪，波丽用平静的口气问爸爸，“会不会，玛菲小姐的房间里还藏着另一个人，或者是会使用马桶的家伙？”
“怎么可能！”文斯先生马上喊道，“正是因为对这件事情的疑心，我昨晚才到玛菲小姐的房间里聊天。可除了她，我什么可疑的东西也没有发现。”
“也没看到小皮箱？”波丽飞快地问。
“什么小皮箱？”
“准是藏起来了。”波丽咕哝着，但马上对爸爸说，“没什么。”
“也许我们都是胡思乱想，”文斯先生说，“玛菲小姐看起来，像一个好人。而且——她很像你的妈妈啊，我说的是脾气！”
“那么，也许她就是我的妈妈喽。”波丽心不在焉地说，脑袋里想着另一件事。
等到文斯先生带着这个令人兴奋又有些难为情的假设，回到楼下的书店，波丽琢磨起研究小皮箱的事情。
爸爸说，有人用过卫生间里的马桶，可是却不见一个人影。
会不会真是小皮箱？
但如果真是它，我要怎么抓住它？
波丽眯起眼睛，忽然想起刚才在上楼的时候，也听见卫生间里有动静。她以为是楼下的员工呢。
而刚才在隔壁的门外，向里面窥视的时候，正看到小皮箱爬进来。
它是从楼外的墙壁爬进卫生间的吗？又爬回来？
波丽马上冲向卫生间。
可令她失望的是，卫生间里的窗子是从里面锁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