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时候早了，方毓眉看了看表，站起身来，今天咱们就聊到这里吧！行，韩小康说，听丁恬讲，你在浙江也有两三个点，正好明天我还得往那边跑，假如你也有那边的业务要处理，我们能一道去吗？这个……方毓眉感到有点措手、及，想广想说，你把客房的电话给我，明天八点半钟，等我的答复。
好，好。韩小康向女服务员要了纸笔写了递给她。她瞧了一眼塞进包里，挥手说了声：拜拜。转身出了大厅。
莫非他才是自己心目中真正的白马王子？要不，自己干嘛要那么主动呢？这可是前儿次情感历程中未曾有过的，惟一的例外是对罗先生，但那只是一种情感的体验和超越，她从来没想过要把自己和罗先生锁定在非常婚姻的模式中，凭直觉，罗先生更是远离这一想法。她依恋、牵挂，甚至跟他有过亲密接触，这样的接触是人性使然，她没有顾忌也没担心过后果，其走势如何，她也不想，反正自己乐意、情愿，听其自然。然而，这不是爱情，爱情是家庭这个伦理构造的序曲，婚姻则是其后续，爱情、婚姻、家庭三者相互关联，最后浑然一体。方硫眉憧憬着这浑然一体的感受。都市里独身男女愈来愈多，已成为一种时尚，她却不受影响，孤身一人在这座繁盛而喧嚣的城市，她渴望有个家。母亲也一冉催她，都二十五六岁的人了，该有个归宿啦！父亲在世时，母亲的话，凡她高兴听的就顶嘴、争吵甚至拂袖而去，可父亲走了，她像一下子成熟了，母亲说什么，她总文文静静地倾听着，即使有不同看法，那也得等母亲心情好寸，再耐心地轻言细语地表达出来，她变得善于体察母亲的感受，不想做任何惹母亲牛气的事，涉及到恋爱婚姻更是如此。失去初恋的邹琚，是她心中难以泯灭的痛，母亲乜因此唏嘘不已深感惋惜。而沈志远的出现，曾让母亲高兴了一阵子，要她把握机会早日定下来，但出乎意料的变化，经她如实相告后，母亲也表不理解，说她做得对。后来跟仲慕如的交往，母亲不是很清楚，获得的信息，他只不过是女儿的一般朋友，但也叮嘱过她处处看之类的话。当果断地与仲慕如分手，她没告诉母亲，母亲不谙内情也没问，母亲的关切似乎不在事情的过程而是它的结局，这个结局府该是圆满的，最好是理想的。
现在，在爱情的於跑中，方毓眉遇到了第四个对象，一个靠近不惑之年却有肴奇特经历的男人。自然，眼下交往才开始，还说不上是爱情，但她心中有数，只要自己再向前跨一步，那么陷进去就必定无疑。其实，她所谓推荐助手的话，已明白地泄露了己心中的秘密，而韩小康也敏捷地捕捉到了它，并发出了结伴外出的邀请，等于向她敞开了爱情的大门。情急之中，她没想到自己的主动现在竟成了被动，要不要接受他的邀请呢？她告诫自己这一步可得跨好，不能轻率。要好好想一想。就目前的处境而言，“索赔”已了结，杜百川成了植物人，仲慕如则变为“过去时”，困扰自己的种种因素都不复存在，她感到轻松而自由，心中搁不下的只有母亲和弟弟，还有罗先生，但这与她的恋爱没关系，他们都希望她能找到己的另一半。再看韩小康其人，尽管广解得还不深，但从其朴实的外表和言谈所显示出的豪情、干练，承载生活重压的心理素质，与厄运搏斗的勇气和能力，都让她佩服，她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而让她感到缺憾的是韩小康的年龄大：些，她己并不认为这是个问题，爱情是可以逾越年龄界限的，现实生活中早就不乏先例。当然，他离过婚，贝有一个孩子，她担心母亲知道了会有想法。不过，一切才刚刚开始，即便谈，也未必就成，但综合诸多因素权衡下来，既然有这八机会，就不能轻易放弃，那就依母亲曾说过的“处处看”。方毓眉想透了，第二天上班后准时给韩小康打了电话，告诉他下午就可以和他一道外出。
方毓眉的电话自然让韩小康高兴，但他并不感到意外，凭两次接触的印象，他就知道方毓眉会接受他的邀请，她当时之所以有点犹豫没爽快地答应，固然有少女的矜持或狡黠意味，却也是人之常情，毕竟彼此了解不深，让她多点时间考虑，这样交往起来基础要牢靠一些，彼此可以更好地沟通。
下午两点二十分，他们已坐在全封闭空调列车上了。江南三月，莺飞草长，窗外的景色万紫千红，十分诱人，韩小康触景生情，说，这些年我到过许多国家，最美的还是中国。
既是这样，你干嘛不回来，而且还人籍匈牙利？方毓眉坐他对面，瞅着他问。
为了生计，没办法……韩小康耸了耸肩，双手一摊笑道。
大老板也哭穷，怕我借钱是不？
怎么会呢，倘你真愿意做我的助手，我的钱就是你的钱，噢，不不不，准确地说我的钱里也有你的份额，我们就成了生命共同体，不不不，是经济共同体。
你今天怎么啦，说话一再出错，又一再更正，我还以为你很精明哩！俗话说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嘛！韩小康说，我也不知怎么搞的，在你面前我就变糊涂广。
瞎掰！方毓眉脸上泛红，说，你当我不知道，你这是装糊涂。
岂敢岂敢，在别人面前，我或许会装糊涂。在你面前，我绝对不敢，信不信由你。
我还得再考验考验你。方毓眉这样说，连自己都笑起来了。
就这样两人无拘无束地老朋友般闲聊着。
你别说，这些年国内进步还真不小。韩小康换了个话题，如今有了四通八达的交通网，要多方便有多方便。看，就咱这列乍，双层带空调，宽敞、明亮、整洁，又提了速，服务更是一流的，堪与欧洲发达国家相比，坐这样的车外出办事、旅游，简直是种享受。这也让我不由得想起在俄罗斯的经历，每次出境在哈巴罗夫斯克换上俄方的列车，设备的陈旧、肮脏和乘务人员的冷漠，就会让人感到时光的停滞和倒流，仿佛又回到了旧俄时代。我经商之初，无力办集装箱联运，总是用蛇反袋塞得满满的一只只串在一起随身携带，跑一趟莫斯科最快也得卜天，中途遇到交通问题或莫名其妙的刁难，半个月；：十天也没准，特别是行驶在仿佛是永远没有尽头的两伯利那广袤、荒凉、死寂的土地，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有时人就像被单调、枯燥一点点挤干成了木乃伊，更不用说要提心吊胆地照看货物，要应付俄方不同身份的人的索取、敲诈，其中就有冒名顶替的黑社会势力，遇到那种情况，我就想真还不如做个穷光蛋好，何苦找罪受哩，甚至还想到跟他们千一仗，死了拉倒……
不，你不能这样！方毓如一把抓住韩小康的手急促地说。
我这是在回忆往事呀！韩小康的光由方毓眉的手移到她脸上。
啊，我……方毓眉的脸倏地通红，嗔道，都怪你，说得那么绘声绘色，谁听了都会替你担心。
是吗？韩小康装着迷糊地笑道，应当说，这些情况，最近几年有些改变，尤其是普京上台后，俄方加大了整治交通秩序的力度，比过去安全多了他略一沉思说，瞧，我是不是只看阴暗面了？其实，俄罗斯有令人叹为观止的古典建筑，有世界一流的艺术珍品，就以莫斯科为例，你乘趟地铁看看每一个车站的雕塑，再去克里姆林宫大剧院欣赏一场芭蕾舞《天鹅湖》，你不能不服膺俄罗斯这个伟大的民族。而圣彼得堡，风光旖旎的捏瓦河让你流连忘返。特别是这座城市的白夜，你读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白夜》吗？噢，还有一部根据这部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一个哀婉的爱情故事，这里，我不想谈故赛，只谈白夜，那是一种叫北极光的奇特的自然现象，把圣彼得堡的夜晚照得片透明，它不像阳光那么强烈，而是雪青色，不，是银白色，在它的笼罩下，整座城币弥漫着诗情画意，梦幻一般，唉，可惜我不是诗人和作家，不能把我的感受形象地描摹出来……
你别谦虚了，方毓眉笑道，就这，已令人神往了。
是吗？韩小康说，最让我感动的是俄罗斯公民的素质，尽管经过政权更迭，有过动乱，但社会秩序很快就恢复正常，市容清洁整齐，人们都彬彬有礼。他们有很卨的审美情趣和文化修养，欣赏歌剧、色蕾，读书蔚然成风，说起来你也许不信，那里，几乎每一个家庭都有藏书。城里的许多人，每逢周末和星期天，就到郊外森林甩去采蘑菇或野餐，尽情享受大自然的优美风光和清新空气。
经你这一介绍，我真想利用五一长假去俄罗斯旅游了。方毓眉说。
别急，你不是说愿当我的助手吗，机会多呐！好了，我看你有点倦意，咱们就此打住。
我可没倦意，听得正来劲哩！你说，说啊，把你肚里的东西都掏出来，我想听。
算喽算喽，你先休息一会儿，我们还有时间再聊，好吗？说着他打开一听易拉罐递过去。
方毓眉像个听话的小女孩顺从地喝了口饮料，又接过韩小康递过来的湿纸巾擦了擦嘴，看了他一眼，伏在茶几上小憩。这一觉睡了有个把钟头，等她醒来，杭州到了，他们耽搁了一会儿，又搭乘人巴沿杭甬高速公路，于晚匕七点多钟，抵达宁波。在宾馆安顿下来后，韩小康便带方毓眉到一家着名的海鲜店，两人品尝了三文鱼、鲜贝、文蛤、大对虾、海蟹……大多是清蒸或水煮的，一道又一道，还喝葡萄洒，方毓眉平素对海鲜并不很喜欢，今晚心情好，韩小康不停地往她碟子里夹，因此食欲大增。吃罢，两人打的回宾馆，进了各自的房间休息。不料，半夜间，方毓眉忽然感到腹痛，她赶忙起床跑进卫生间，一阵吐下泻，人像虚脱一般，她好不容易硬撑着回到房间，肚子仍在隐隐作痛，四周寂然无声，怎么办？无奈，她拨通了韩小康房间的电话，告诉他自己病了……话没说完，那边电话就挂了，不到一分钟门笃笃作响，方毓眉捂着肚子开了门。
一定是海鲜惹的祸，都怪我，都怪我……韩小康边责怪自已边用毛巾替方毓眉擦额上脸：的汗，倏又将她抱了起来，容分辩地说，卜医院。方毓眉已没力气说舌，听凭他抱上出租车，冲破浓重的夜色直奔医院，韩小康先把她送进急诊宰，旋又去挂号。值班医生问了情况听了心音量了血压，判断为轻度食物中毒，立即给她挂水。连续几个钟头，韩小康一直陪在输液室，后又将她转往病房，守着她直到天亮，上午，继续挂水。
韩先生，让你跟着受累，真不奵意思。方毓眉说，生产厂家在等着你，你不能再耽搁了，忙你的去吧！做生意，哪有人的生命重要？韩小康说，我已给厂家挂过电话，推迟时间去。整整天，他始终未离左右，配合医生护士照应着方毓眉。晚上等她入睡，他才回到宾馆。第二天，就又出现在病房，方毓眉依旧要他去邻近的鄞县忙自己的事，韩小康还是不答应。一旁的护士小姐对他说，方小姐不会有事的，我们医护人员都在，你还不放心？这样，在一番叮嘱之后，韩小康才去了鄞县，但临晚就赶回来了。
三天后，方毓眉出院，韩小康要送她回去，她执意不肯，说自己身体已没问题，要跟他去奉化，那里有V家中外合资服装公司，韩小康是其客户之一，他拗不过方毓眉，包：一辆出租车，两人来到奉化。在这家公司，韩小康惊异地发现，方毓眉不仅熟悉皮装生产的每一道程序，而且对皮装质量的检测更是精细到家，哪怕一点微疵也逃不过她的眼睛，责成厂家返工。尤其让韩小康佩服的是，方毓眉在跟外籍经理打交道时不卑不亢，一口英语说得连老外都直竖大拇指。方毓眉坚持要对已装箱待发的皮装抽检，厂方只好配合，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种，她对厂方相关人员说，凡不合格的一律返丄，而未检验的，希望厂家务必组织力量严格检验，否则发货上市后出现问题，损失由厂家承担并满足客户合理的索赔要求。她仅这样说，而且坚持要厂方具结保证。等该办的事都办完，冋到宁波已是下半夜。
奉化之行，使韩小康相当充分地看出了方毓眉的素养和能力，他欣赏她、需要她，单从这样的角度，他爱上了她，何况，自己仅是高中生，而她是大学生；己是结过婚离异的人，她是个未婚女孩；自己正在向不惑之年过渡，她却是青春妙龄。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也就是较为殷实的资产和外籍华人身份。这些年，国内的女孩对海外华人似乎特别歆慕，涉外婚姻的几率不断递增，从方毓眉的眼神和口风中推测，她也未能免俗，也在向往。这儿天的接触，韩小康扪心自问对她的关照也是尽心尽力的，尽管多少也有点刻意为之，他觉得今晚是向她表明心迹的时候了。他把方毓眉送回房间，并没像前两晚那样停在门口说声再见转身离开，而是跟着走了进去，方毓眉睇了一眼，神色平静，未见疑虑。他故作试探地挪了下脚步说，时辰不早了，你休息吧！我不困，你坐。方毓眉说。
这信号是明确的，起码她愿意跟他呆在一起。
毓眉，在奉化我算服了你了。韩小康说。
那是你为我提供了一次表现的机会呀！方毓眉笑道，倘真的能成为你的助手，我想自己的表现应该会更好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