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生,自打从凡间归来后,辛夷从未觉得如此伤心过。彷佛心口破了一角,无数冷风倒灌而入,吹得她彻心彻骨的寒凉。
她一路迎风奔跑一路流泪,只觉得冷风飕飕,仿似刀子在割着脸庞。而她别无选择,只能一路向前奔跑,以摆脱身后那股如影随形的悲伤。
她甚至无心分辨去路的方向,更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去哪里,只是这般不知疲倦地奔跑着,卑微地期望这条路能永远没有尽头。
当辛夷跑得筋疲力尽,再也没有力气动弹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来到了那片既熟悉却又陌生的世外桃源。
她勾唇笑得苍白而无力,转身想离开的时候,却仰面倒在了地上。
再度醒来时,辛夷发现自己已躺在一张柔软而温暖的流苏帷幔床上,环目四顾屋宇摆设皆奢华无比。而目光一转,就看见了守在她身畔满脸忧色的凤歌。
见她转醒,凤歌满脸抑制不住的喜色,低声问:“辛夷,你醒了。”
辛夷只觉得浑身疼痛,她按了按额角,晃一晃脑袋,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晕倒之前的事情了。她的声音透着受寒后的沙哑虚弱:“我怎么来了这里?不行,我要回去了。”
见她挣扎着要坐起来,凤歌忙按住了她的肩膀,柔声劝道:“听话,你太过疲累了,此刻还不适宜下床走动,还是乖乖地在床上躺着吧。”
辛夷亦觉得浑身乏力,遂顺从地躺了回去。
见她面色较之来时好转了许多,凤歌终于能稍稍松一口气,犹豫了许久,才低声问:“辛夷,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还晕倒在桃林外?若非我的人瞧见你躺在那里,只怕是要出大事的。”
辛夷转脸向内,神色恹恹道:“能出什么大事?不过是一条性命一口气,假若有人想要,便给他就是了。左右眼下也没人在意我的生死,我又有什么可顾惜的呢?”
这样万念俱灰的语气,听得凤歌心头一动,他眸底闪过一丝黯淡,声音却越发的柔软:“傻女子,谁说没人在意你的生死?假若没人在意你的生死,又是谁坐在这里不眠不休守了你一天一夜?”
辛夷诧异地转头望向他,彷佛不敢相信般问:“你,你竟守了我一天一夜?”
凤歌见她满脸惊奇的样子,倒忍俊不禁笑了:“是啊,自然是我。不然你以为是碧落那个丫头好心将你救了回来,又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你一天一夜么?只怕眼下最想将你赶出去的人就是她了。你且听听外头的叫嚣,便知我所言是真是假了。”
先前睡得太沉尚不觉得,此刻侧耳细细倾听,果然听见了碧落那熟悉的中气十足的声音。
想着那个爽直娇媚的碧衣女子站在外头气急败坏大骂的样子,辛夷低头竟忍不住笑出声来。
殊不知她这一笑却教某人好生欢喜,凤歌痴痴地望着她道:“辛夷,你终于笑了。”
见他这般神色,辛夷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笑意便渐渐淡了下去,客气道:“凤歌,多谢你又一次地救了我。”
凤歌神色一僵,似乎对她有意的疏远感到有些受伤,但很快笑道:“咱们之间,何须言谢?先前我还觉着碧落那丫头太过吵闹,只觉得头疼欲裂,眼下见她竟能博得你一笑,我倒觉出她的好来了。”
辛夷亦淡淡而笑,眸光若有似无地掠过男子邪魅倾城的侧颜,“是啊,碧落是个好姑娘,与你很是般配。倘若你亦觉得她极好,便不要平白辜负了一段好姻缘。”
凤歌原本转身去为她倒来一杯温水润润嗓子,此刻听见她的话后立时转过身来,手指捏紧杯子,眸色冰寒道:“我有没有听错,你居然是想撮合我和旁的女子在一起?辛夷,你竟这样的毫无心肝!”
相较他的情绪激动,辛夷的反应可谓是平淡至极,她居然抬头对着男子展颜一笑,认真道:“是啊,我便是这样一个毫无心肝的女子,早在很久之前,你不就知道了么?我这样一个负心凉薄的女子,是不值得人对我倾注真心的。倒是碧落,数千年来一直对你不离不弃,一往情深,如此忠贞痴情,堪为良配。”
凤歌气恼地随手砸了茶杯,倾身俯视着女子苍白似雪的面容,咬牙一字字道:“你说的是你的真心话?”
辛夷的目光不曾偏移,看上去坦诚而纯净,轻声道:“自然是我的真心话。凤歌,我是真心地希望你好,希望你能得到幸福。而能给你幸福的人,绝不该是我。”
凤歌仰首长啸,目光中满是悲凉与悔恨之色,他指着女子道:“我不信,我绝不相信这是你的真心话。辛夷,你爱的人明明是我,从前如此,如今也不可能改变。你之所以这么说,不过是记恨我当年背叛了你伤害了你。可是辛夷,我当时年轻还不懂得珍惜,如今我已经明白了。你难道就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么?”
望着男子此刻深情无比的眼神,不知为何辛夷的心竟蓦地抽疼了一下,彷佛内心深处的某一个角落被牵动。那一股疼痛绵绵入骨,一寸一寸啃噬着她的神经,揪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一开始,她尚能暗自咬牙隐忍,只是到了最后,整个人都忍不住趴在床上低低呻吟起来。
凤歌很快发现了她的不对劲,立时上前焦急问道:“辛夷,你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忽然变得这样难看?”
辛夷抬头看他,眸光如小鹿般无助,张口想说话,牙齿却颤抖得不行,用尽全身气力也只能呢喃一句:“心……心口疼。”
见她疼得蜷缩成一团,眉心隐隐发青,俨然是走火入魔的征兆。凤歌心头一跳,几乎是脱出而出:“辛夷,是谁打伤了你么?好端端的,你怎会如此?”
辛夷只是摇头,这一次却是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见她深受煎熬,凤歌不由心痛万分,他将女子紧紧揽入怀中,以手指天道:“贼老天,倘若你觉得我们在一起有错,请不要责罚她,将一切罪责都归咎于我。我愿意代她疼,代她受伤,只要她安然无恙,我情愿堕入无间地狱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