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清明前两天，蒋行远再次回到开阳县冯三镇毛坪村坪土村民组。在他心里，坪土就是他永远的故乡。一个哲人说过，所谓故乡，就是埋葬亲人骨头的地方。蒋行远的母亲终老于这里。父亲的容颜已经记不清了，他算不上一个称职的父亲，当他俩兄弟还很小的时候，他就撒手而去。除了往后留给他母子过日子的艰难，他什么也没有留下，除了做一位父亲的名分，什么都被他带走了。蒋行远想，这也许就是命吧，自己在小时候欠缺的，现在他在加倍地给予那些同样欠缺的人。
还没有走进那曾经养育他们的坪土，他就和往年回家一样，双膝就长长地跪在朝着坪土的山岗上。坪土的人都住得很分散，东一家西一家的。清明并没有来得急把绿色撒满整个坪土大地，他膝下跪着的是一抷黄土，黄土上的草更多的是在寒冬里枯死掉的衰草。这黄土他已经这样跪了近五十年了，他心中想说的和他心头想做的，黄土也许已经深深铭记。蒋行远想，一个人不能欺世，更不能欺头顶的苍天和脚下的黄土。都六十好几的人的了，名和利，对他蒋行远来说，已经没有半点意义了，那么，自己这么没命地忙碌，到头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弟弟在山岗上跪了一会儿，手脚有些麻木，就索性不跪了。蒋行远没要求弟弟什么，人各有志，各自的心中都有一尊属于自己的佛；弟弟也没有要求他什么，就索性让他跪着吧，弟弟也知道，就让他这么跪着，比什么样的劝说都有效得多。
坦白地说，蒋行远在养育他三年的坪土面前，没有什么好说的。他所做的，和这个寨子里的每一寸土地给予他们兄弟二人的，是不能比的。在那样一个年代，是这个村寨以它那宽广的胸怀接纳了他们一家人，让他们母子终于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说来也怪，人和他生活的那一方土地如果没有感情，人和人如果不相依为命，就算是肥沃的土地，再亲的亲戚，总是亲不起来。蒋行远感谢这个寨子给了他延续生命的土壤，当初他们一家人的生命如一株嫩芽，是弱不禁风的，甚至脆弱得近似于无，而真正要把一株嫩芽变成一株能够担风挡雨的生命，除了需要生命和心血去坚守，更需要脚下的土壤。
拜谒了村寨，蒋行远算是尽完了作为一个游子的孝道。一个人，就算是再有能耐，首先他的脚下必须得有接纳他的土壤，这土壤看似满世界都是，但是，哪一寸土壤才能依靠？蒋行远回想起小时他们家被当局从城里赶出来的时候，几乎是走投无路了。是这个寨子接纳了他们家，这对于他们家来说，那是多大的恩情？这些大恩与大德，除了献上一个长长的头，还有什么能够表达？
他本来是不想想父亲的，然而就在这时，他头脑中的父亲却挥之不去。他对父亲没有印象，他是一个不愿承担责任的男人，现在他却在心底里教他那不会做父亲的人怎样做父亲。谁愿意去做什么，就让他去做什么吧！就算是去逃离做父亲的责任。但你就算是为了逃脱责任而跑到天涯海角，你也无法逃脱一个人到终老时那揪心的痛。现在，他作为父亲，他日日夜夜思念着女儿，肝肠寸断。好在现在有电话，顺手拨打几个阿拉伯数字，女儿就能一下子回到自己的耳边。想到这里，蒋行远觉得对父亲的任何苛求都是过分的，一个没有责任感的男人，你是不值得对他苛求的，你再苛求就是过分，过分就是不尽人情。
六十多岁的人了，现在终于把本该早已弄清楚的问题，弄了个大致明白。作为别人来说，似乎太晚，而对于他，也许正是时候。瓜熟蒂落这个成语，说出来似乎有些牵强，但对于他现在的心境，也许是最适合的一个词。不是吗？这么多年的道路，终于归结在今天的脚下，这不就是为归结为瓜熟蒂落的结论吗？当他看到一个丘一丘的土地被人遗弃、而又被人重新倾注心血，使荒地重新彼上了新绿，他就想到了经由他的手，一路拉扯过来的儿女们。
蒋行远过了一个山冈，又过一个山冈，在他眼前这片绿荫下，安静地长眠着他的母亲。母亲的坟地并不是显山露水，但是非常地宁静与安详。村上的人说，在这里入土为安的人，他（他）和他（他）的后代一定有大福。谁说不是呢？除了他的母亲，谁拥有三十多名孙儿？谁能把生命，延续到不同和种族？
蒋行远长跪在母亲坟前，这一方面有汇报的成份，另一方面也有撒娇的成份。母亲在生前曾多次告诫过他：在撒满爱的道路上，到处都是鲜花。这句话的初衷，母亲是在提醒他，那些曾经帮助过他们的人，那些他们认识和不认识的人，叫得上名字和叫不上名字的人，他们的美德长成了一路的风景。结果，在他母亲心中的风景，却成了蒋行远十多年来一直艰难跋陟的路。这十多年来，他脚下的路，说不清是不是一条撒满爱的道路，但却时时让他感觉到花香扑鼻。虽然说一路上有太多的眼泪和苦涩，但那些发自肺腑的喜悦，也不少。相比之下，就如这个社会，永远是好人比坏人多，永远是正义战胜邪恶！虽然这个过程，近乎于有些残酷，近乎于有些惨不忍睹。
他长时间地跪在母亲坟前，心里的思绪如江河一样翻滚。他起初是想让母亲心安，后来发觉，他这一跪，是在跪接纳下他们母子的这片土地，和这片土地上曾经生活着、充满爱心的人。
人生如初见。眼见少年骑竹马，转眼就是白头翁。那些在他脑海里一直鲜活着的父辈、和兄弟姐妹们，现在大都长眠在九泉之下。蒋行远想到了自己那一头花白的头发，发觉这么多年来，努力弥补的，更多的是对这一方水土和水土养育出的人的亏欠。这么多年来，他没有对这一方土地好好的回报，现在，他决定嗑一个长头，表达心中的愧疚和谢意。
长跪和短跪、只是时间问题，更多的只是流于一个形式，而真正的感恩，是在他骨子里挥之不去的。
从坟上回来，他径直走进了一户人家。这一片土地对他俩兄弟来说，从来就不陌生，他们把谁都当亲人，谁都把他俩兄弟当亲人。可是岁月不饶人，亲人们都一个一个地变成了故人。他俩兄弟推开的这家门，似乎对他们有些陌生，如果只从面部来看，似乎不再是多年前的同伴。
儿童相见不相识。蒋行远选喊了一声老哥，那人愣了一愣，似乎想起了他们是谁，似乎又不敢确认。而蒋行远清楚的记得，这里曾经住着的，和今天住着的人家并没有改变。当然，俗世的沧桑，就另当别论了。
他们拉了一会儿家常，说谁谁谁，已经搬到后山坡上去住了（死了），谁谁谁家，早几年就进了城，谁谁谁家的儿女，又在何处为官，谁又客死在他乡、变成了他乡的孤魂野鬼，谁家又发了财……蒋行远想，人，也许真有命运的成分。古话说：弟兄同齐长，衣饭各自求，一母生九子，九子各不同。同样的村庄，各自有着不同的命运。那么，他蒋行远的命运呢？他最大的命运就是：把爱传递给了不同的民族。
由于是清明，除了给亲人扫墓，其他事自然就慢了下来。现在，他手上还带着两个孩子，一个是蒋莉，再一个是陆志梅。蒋莉在上高中，除了生活上的帮助和心里上的引导，不再需要他操多少心，这姑娘有一颗上进的心，是他这么多年来带得最省心的一个孩子；陆志梅虽然也算懂事，但毕竟和他相处也就几个月的时间，有很多事也只得慢慢的来。加之现在国家把清明作为一个法定节日，两个孩子都可以借助这个机会回家一趟。这样，一个是可以和活着的亲人团聚，另一个是可以给死去的亲人扫墓。蒋行远一有机会就给他们做感恩教育，让他们一定要记住父母的好，亲人的好，家的好。故土难离，别人的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的狗窝。蒋行远时常提醒自己的是，这些孩子全部都是别人的孩子，你可以给他们爱，但千万不要从别人父母手中抢走他们。虽然他时常教育孩子们知恩图报，但他并不图报，他所强调的“报”，是让他们回报社会，做一个于国家和民族有用的人。即使是做国家民族大地上的一株小草，也要用细微和绿和细微的果实回报大地。
蒋行远在今天的脑海里，播放着前几天遭遇的一幕人情世故。这虽然看似和他无关，却对他的触动是非常大的，大到有些刻骨铭心。
事情是这样的，他有一个朋友的哥哥办一桩酒席，他出于捧场，就陪朋友去参加了。朋友小时生活清苦，也许得过哥哥的些许帮助，三十年后，哥哥旧话重提。借一杯酒先是要他帮他无能为力的忙，再就是讥疯，后来就是发飚、破口大骂……蒋行远不知缘由，先一头雾水，后来他听清楚了，朋友的哥哥先是声讨朋友忘恩负义，滴水之恩却不报以涌泉，再就是对送的礼金少了，心生怨气。蒋行远想，谁又比谁过得轻松呢？当他只听朋友哥哥的一面之辞时，先是觉得朋友在这个事情上过于小气，后来发觉也不对，不就是面子上的事吗？难道一个人为了面子，就必须撕破手足之情？而他从朋友的乡亲们那里了解到的却是：朋友从小几乎是无所依靠，母亲疾病缠身，哥哥早已分家单过，承担着自己的家庭重担，即使他有那份心意，也无暇有能力顾及；与之相反，朋友除了从家乡带走了属于他的勤劳和智慧，本该属于他的所有东西都馈赠给了哥哥，承担了母亲一直到百年归天的所有生活开支。蒋行远想，这样的一个兄弟还这么大声势的声讨，作为他的哥哥，究竟需要的一个怎样的亲情？
在整个事件中，朋友都保持沉默。事后，朋友说了一句话：人的脾气是惯出来的。当朋友和他离开现在已经属于朋友的故乡，他看见朋友远望着青山。蒋行远清楚，朋友这看似远望，其实是无望，一个人的家园，只能让心灵去归依，那样的苦，绝对比黄连还要苦。
一路上，他两独自走着，谁也没有提及回乡的事。在一条几乎要被杂草淹没了的小道上，他看到朋友一路在回头。
蒋行远一路上在心中发出追问，朋友的这一趟回乡的路，是他不该陪着来呢，还是朋友本身就不该回来？
今天蒋行远在自己的故乡，走在属于自己故乡的路上，从朋友的事牵扯出自己的事。哲人说，人是半人半兽的动物，有一半属于天使、有一半属于魔鬼。属于天使的他、伴他走过了六十花甲，他赢得了世人对他的敬重和关爱，也赢得了自己心胸的坦荡，但是否在某些方面，他也得学会警惕？比如说像朋友哥哥的那种做派和行为？那也许就是人们所说的恶，所说的心中的魔鬼。
你所给予的别人的爱，是你自己愿意给的，在你给的那一分钟，你已经得到了回报；你所准备索取的，是别人珍爱的东西，你在索取的那一分钟，你就把自己变成了强盗和罪人。那么，忘记你已经给了别人的爱，会让你的爱更加纯粹，管束好你那双准备用来索取的手，就不会因为手乱来而把自己变成强盗和罪人了。
有弟弟陪着，他就想在故乡多住上几天。故乡的老屋虽然不在了，地基被当地人开挖出来种上了一些庄稼。清明时节，地里的菜零星地开着花，也像是在等待谁。周边的地块由于没有人耕种，杂草已经没到了他的膝盖。荒草凄凄，就显得整个屋基有些破落，这一带自然就成了鸟儿和尘埃的天堂。蒋行远可以想象，早晨鸟儿沿着晨光起飞，傍晚鸟儿随着尘埃落定。今天，他是想回到自己的老屋的地基里去呢，还是回到自己的记忆中？他这个曾经的主人，现在已经成了过客，这些鸟儿曾经是他家门前的过客，如今已经成了这一带实际的主人。蒋行远想，人啊人，你说你有多么的聪明与伟大，在鸟儿和尘埃面前，难道你能够比得过鸟儿的自在和尘埃的永恒吗？
他和弟弟还是回到了老屋的屋基上，那里遗留着他太多的东西，生活的磨砺，理想和梦，还有被岁月抢走的时光……
光阴似箭，他一脚下去，他就在自家的老屋的地基上的泥土上留下了脚印。而这脚印好似被泥土紧紧地抱在怀中。他想，这泥土要么是岁月变的，要么是母亲变的，也只有他们，才能紧紧地用饱含爱的胸怀，紧紧地抱着离乡的游子。
一天下来，他感觉非常的累了，他想借机坐在零星的菜花地里打一个顿，就像自己的小时候，当疲惫的身子一挨到家的门坎，一身的劳累就扔进了家的怀抱。
他感觉到自己在沉沉地睡去，但分明感到自己并没有睡着。他看见母亲从田地里拖着一身的疲惫回到家来，母亲永远年轻，还是他记意中的老样子，只是在他年轻的头上多了一些白发。和他小时候经历的一样，母亲还没有进门，咳嗽声总是先跑进家来。母亲的咳嗽是积劳成疾，母亲一副单薄的身子骨，一直在咬着牙支撑着这个家。母亲进家了，母亲弯下腰来，摸了摸蒋行远的头，也摸了摸他弟弟的头，这一摸，两兄弟的头就靠了过去。蒋行远问母亲，你头上哪来这么多白发？母亲回答说，你们就认真看看，左边这些白发，是想你想的，右边的白发，是想你弟弟想的。蒋行远想，母亲就是母亲，他想儿子们的时候，都把思念分得这么清楚，不偏不倚，而他这大半辈子所做的，用母亲的爱作为参照，又有多少的爱是得到了母亲的真髓？
现在，他倚在母亲的怀里，想得到人生的再生，母亲却摸着他的头，好像要听听他这大半生来的奔波和苦与乐。在没有遇到母亲之前，蒋行远觉得自己满肚子装着的，都是要说给母亲的话，而现在真要他说出来，他却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千头万绪呵，每一个头绪，都会牵扯出一串故事，都连着他的每一根神经，甚至是血脉。他张了老半天的口，却没能说出一个字，他的那个急，直接传染到身边弟弟的身上。弟弟说，哥呵，你就给妈说说你那一堆儿女吧。蒋行远想，也该说说了，这是我多年来的苦和乐，除了这一堆苦和乐，我还有什么值得向母亲汇报的呢？
蒋行远对母亲说，妈妈，我有一大堆儿女。母亲对他说，有好大一堆呢？蒋行远说，有三十多个。妈妈问，都是你亲生的？有亲生的，也有的不是，但我对不是亲生的，比亲生的还好。妈妈问，都长大了吗？蒋行远说，差不多都长大了。妈妈说，也够难为你了。蒋行远说，也没有什么难为的，这么多年来，不就咬咬牙，就过了吗？妈妈说，你真是好样的。
停了一会儿，母亲对蒋行远说，对于别人，你要知恩图报，别人对于你，你要忘掉你曾经帮过的一切。蒋行远对母亲说，妈妈，我一直都是这么做的。母亲摸了摸蒋行远的头，说，儿子，能做到这一点，你真的不容易呵。蒋行远说，妈妈，容易和不容易，不都过来了吗？
母亲从蒋行远身边离开。蒋行远看见，母亲正走向灶台，收拾灶台上堆放的碗筷，然后再走到灶门前，划亮了一根火柴，那火柴已经上了年纪了，包装就是50年前的样子。母亲划亮火柴，在一堆柴草上接上了火，要为蒋行远兄弟二人准备吃的。蒋行远走过去，从母亲手中接过了柴草，压灭了明火，再把柴草放入灶孔里。母亲有些不解，蒋行远说，妈妈，我们不饿，还是坐下来聊一下家常吧。母亲面带微笑，说，行远，你就说说吧，你这一去，就是若干年，见识的东西不少，找几样当紧的，说给妈妈听听。蒋行远说，妈妈，这么多年来，我好像就没有做什么当紧的事，相反，得到的荣誉和别人的帮助，却不少，但是，我就是想不通呵，那么多为人父母的，怎么就舍得扔下自己的亲生儿女不管不顾呢？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处起事来就没有半点的仁义呢？还有那么多人，一旦给予了，就伸出一双索取的手呢？母亲说，行远，看问题你得看到好，你看到好的，一天就高兴，就有了学习的榜样；一看到不好的，你心里就有情绪，你对做好事就缺乏动力，像你身边那么多人，不是一直在帮助你吗？帮人的方式可有好多种，有帮物的，也有帮心的，不管是帮哪样，你都得感激他们，如果没有别人的帮衬，谁又能跨过人生的一个接着一个的坎呢？蒋行远说，妈妈，那些一直使绊的人呢？妈妈停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这么多年来，蒋行远发现妈妈的嗓子还没有见好，景况似越来越差了，蒋行远就想，自己作为儿子，内心是有愧的。
母亲清理完了嗓子，语重心长地对蒋行远说，行远呵，你把心往细处想，如果没有那些使绊的，你能经受这么多风雨吗？你能面对来自生活这么多年的挑战吗？你能把你脚下的这条路走得这么远吗？你也得感激他们。你想想呵，当你发现在你的脚下有着那么多使绊的疆绳，就让你认定了哪一条是人走的路。儿呵，其实一个人最大的敌人，是他自己，如果他自己都战胜不了，这个人注定没有什么指望，如果他能够战胜自己，就用不着去战胜任何人。
蒋行远正听到兴头上，他却发现自己的母亲突然地不见了。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发现斜阳已经被西面的丛山吞进去了小半个头，发现自己的双手正扪在自己心的位置，他回想到刚才和母亲的见面，发觉自己并没有让母亲失望，母亲期盼他的，他一直在努力地做好，即使现在还不算满意，他总会做到让母亲满意的那一天。他再次用双手扪扪心，问自己这十多年来，究竟是不是全身心地爱着他所带的这一群孩子，他发觉自己没有什么内愧的。是的，有些事情他做得并不如愿，但是他已经尽力了，他付出的努力，绝对胜过这一群孩子的任何一位父母，他还得付出，不管是出于对这一群孩子的爱，还是对母亲的爱。
弟弟一直守在他身旁，看见他醒来，就松了一口长长的气。蒋行远对弟弟说，我见到妈妈了。弟弟对他说，我也见到了。蒋行远问弟弟怎么见到的，弟弟说，在你眼中。两兄弟各自对上了一眼，就决定去拜访现在仍旧活着的几位老人，再不见，也许就没有下一次了。
已经62岁的蒋行远，从自家的老屋基里走向寨上的人家时，发现脚下突然有着巨大的力量，这力量在他十一、二岁来到坪土落户时有过，那时他是被生活所迫，而今，却更像是返老还童。蒋行远想，在故乡和母亲面前，再老的儿子还是孩子，在他的身后，还有很多事情在等着他，他必须得保持现在这个良好的年轻的心态，去迎接一个又一个的朝阳，和送走一个又一个落日。
